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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九章 春天的酒会(下) ...

  •   “厄洛斯的妻啊,请你助我和我主免去一切不方便的箭,也要考虑偿还你的债。”
      珀耳塞福涅站在一个插满鲜花和松果枝的酒瓶面前,微笑着向她的女客人举起了酒杯。她的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白皙的颈间项链和耳环闪闪发亮,秀发也从深沉的棕色变回了原来的浅金色,挽好的发髻用花环扎了起来,垂在脑后的发尾则像夺目的流苏般蓬松地垂到腰间,散发着月桂香薰的气味。春天的女儿又回到了母亲身边,和她寡言的丈夫一起。她用丝质手帕擦着手上的酒渍,一边盯着普绪克捂得结结实实的右肩,兴致勃勃地听她讲一些客套话。
      厄洛斯和阿波罗站在神树下指桑骂槐地议论着什么,不时露出略带鄙夷的神情,狄俄倪索斯站在中间,窘迫地微笑着。虽然看在宴会主人的份上,爱神和光明神不至于大打出手,但年轻的女神不得不担忧地看向他们,生怕双方当场厮打起来,自己的丈夫会因此而受伤。
      “大多数男子都是如此,时而宽宏大量,时而小肚鸡肠,别把他们想象得太好。 ”珀耳塞福涅摇了摇头,把酒斟满,宽慰道:“不过别太担心,他们自有分寸。”
      普绪克注意到冥后手上的玛瑙银戒,依稀瞧见上面刻着的小巧的水仙和玫瑰纹路,禁不住低头轻声说:“我很抱歉,关于阿多尼斯的信件……”
      “因为你总是被某位生于泡沫中的女神派遣去做些苦差事。”珀耳塞福涅笑了,美酒为她的笑容更添一丝妩媚,“但我不介意。因为除了你,赫尔墨斯也一直在做这件事。我心知肚明,阿多尼斯不会属于任何人,他属于他自己。我将赦免他因美丽而带来的罪恶。”
      普绪克听完,脸上僵硬的微笑不禁变得柔和了一些,眉头却依然紧蹙在一起。她崇敬这位冥后,就像弟子崇敬学识渊博的老师一样。她甚至一度为自己不得不做的工作而羞愧,为无法反抗强大的帕福斯女主人而叹息。但现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微妙的神情。
      现在她清楚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死域的王后神采奕奕的双眼和坚定的笑容证明了一切。这位高贵的王后已经俨然拥有女王的风姿,而不再像个任人摆布的被绑架的受害者。拥有凡间生活经验的女神不会忘记将事实与传说进行对比,而现在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在过去的传说中,人们提到种子女神时,有时候首先认为她是地下的女王,其次才是另一位统治者的妻子。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证实。
      “实际上,我衷心地希望这件事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普绪克微笑着说。她为她的新发现而感到欣喜,就像找到了和她命运相似的伙伴,而她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柔弱中蕴藏的非凡力量。
      “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珀耳塞福涅莞尔一笑,头朝后仰。尽管她的语气像个少女,但她的神情远比她的话语更庄重,女王又回来了。她优雅地抿了口酒,继而说道:“把手给我,让我们像那些并肩作战的人一样握手庆祝吧,亲爱的。 ”
      “这就是握手礼?”普绪克说着将手伸了过去。不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险些惊呼出声,本能地试图抽回手,却动弹不得。
      “很疼是吗?”珀耳塞福涅松开了握紧的手,双眼则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纯金酒杯。
      “是的。”普绪克看着发红的手指,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因为你很少会去猜想对你友善的朋友会做什么。”珀耳塞福涅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曾有人在初次见面时便如此待我,她们在手里藏了针,却宣称这是考验宙斯之女及其神性的玩笑。直到我做了阴间的王后,她们开始摇尾乞怜,自顾不暇,甚至蓄意挑拨我和那位帕福斯女主人的关系。但我却偏不领情,不愿让她们阴谋得逞。”
      “我曾以为,在神圣的奥林匹斯,欺凌和纷争都比凡间要少得多,越是高贵的神越应当受到敬重。”普绪克不可置信地看向冥后。
      “别忘了,神和人是如此相似。”珀耳塞福涅说完呷了一口酒。此时神树的阴影打在她的脸上,为那漂亮的轮廓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翳,她继续说,“只有当你的处境糟糕到一无是处时,同情和怜悯才会眷顾你。一旦有人知道你的境遇比她要好,那么嫉妒就会取代同情了。人们对不幸的人总会有恻隐之心,但如果看到那不幸之人获得了幸福,他们偶尔会惊讶,这是自然;不过,光惊讶可是不够的,只有当那人再度陷入不幸之中时,某些人才能真正得到满足。在过去,无论男女神祇,他们为可怜的被掳掠到地下的处/女辩驳,甚至开战,现在可不同了,他们希望我安分守己,不要多管闲事。女神和宁芙们经常把我居住的地方说成地狱、深渊和魔窟,但是,我的家已经建成了一个美丽、自由的乐园,这是那些爱好罪恶并乐意观看别人受难的卑鄙的家伙没能预料到的——”
      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树梢上掠过,看上去像是飞鸟,又像一位仙女的影子——珀耳塞福涅突然停止了讲话,瞥了瞥跳着舞的众神们,转而拨弄手上的戒指:
      “有讨厌的虫子混进来了。”
      普绪克警觉地盯着她:“您说什么,什么虫子?”
      “随着春天来临,各种顽强的杂草和虫子便会卷土重来,他们出现在美丽的花园里,正如乌鸦混进了夜莺的行列。你最好是让这些可怜的家伙变成脚下的肥料,否则它们只会弄脏你的花园。”
      “弄脏花园的虫子?您是指……”普绪克陷入了疑惑。
      “你看上去不笨,别让我失望,亚细亚的女儿。”
      这是普绪克在宴会上听见冥后说的最后一句话。言毕,这位冥后便向她道别,回到想念女儿的母亲身边去了。不远处阿芙洛狄忒正在和她的另一位儿子叙旧,那是温和而很少露面的安忒洛斯,他又回来了,不过他看上去不再像从前那样孱弱,反倒精神了许多。而阿芙洛狄忒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的金发男子,虽然在这对母子面前毕恭毕敬,但他脸上却有一种甜蜜而羞涩的神情——显然不是女神的老情人中的任何一位。厄洛斯和他亲爱的朋友伽倪墨德斯兴高采烈地谈完话,又瞧见母亲和兄弟,便扭过脸去,一言不发地端起酒杯走向别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普绪克试图劝阻他,但正好碰见狄俄倪索斯挨个儿向客人敬酒。
      “永生的凡间新娘,多么可贵。”酒神赤/裸着半个胸膛,身披一件宽松长袍,波浪形的卷发垂在双肩,闪着油光,那副热爱欢呼的嗓子里似乎永远不会流露出任何忧伤,他微笑着对眼前爱神的神妃举起酒杯,体贴地用拉丁语向她致意:
      “祝你愉快,赛姬。”
      话虽如此,普绪克仍然能从狂欢之神那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看见那些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曾有一位凡人母亲,也曾有一位凡人妻子,她们都是和过去的自己一样脆弱的凡间女人。普绪克看着缪斯的歌舞团,忽然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俄耳甫斯和他的妻子呢?”她问她的丈夫。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没有收到邀请。”厄洛斯显然喝多了,他正在狄俄倪索斯的神树下品尝着美酒,把音乐家的故事全然抛在了脑后。他忽然咧开嘴笑了:“想知道这棵树上的果实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吗?”
      “那是什么?”普绪克疑惑地盯着诱人的果实问:“难道我们能尝到上面的果子吗?”
      “当然。因为现在它归我们了。”厄洛斯注视着他的妻子,明白好奇已在她心中播下了种子,她会喜欢这礼物的。他压低了声音,“我答应给酒神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普绪克听完没再说什么,为了不扫丈夫的兴,她为他斟酒,愉快地看他为前来祈福的爱侣们祝福,只是觉得这种无缘无故的好运让她备感不安。阿波罗站在鸟笼旁边逗弄着一只鹦鹉,不过,但他的视线再度回到爱神夫妇身上时,眼里却充满了厌恶。事实证明,温和的女子的确被沉默不语的太阳神吓到了,要知道平日里太阳神可是几位稍年长的男神中最健谈的那一位。然而当她尝试着向他微笑致意时,他却一言不发,冷眼相待。
      最后,的确是爱神夫妇幸运地得到了酒神的神树。当宴会结束时,厄洛斯已经喝得烂醉,他太高兴了。普绪克扶着他,让他靠在她身上。
      “我这么做全是为了让你高兴,一开始你就似乎心事重重。唉,难道你不该为你丈夫的本事自豪吗?虽然阿波罗也想得到它,我偏不能让他捡了这便宜,就索性先下手为强了……在他眼里我是个无赖,可要说计谋和品行方面,我绝对比他强一百倍!那家伙就为了取悦自己的母亲,竟然把另一个女人的儿子全都杀了。而我,决计不像某些毫无主见的家伙一样,只知摇尾乞怜,对母亲惟命是从……”回到家时,厄洛斯拉住普绪克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个不停,搂着她不让她休息,又拉着她喝酒,却不肯洗澡换衣,到了半夜,他终于醉得倒在她怀里睡着了。
      普绪克让侍女爱萝打来了一盆清水,她则拿来干净的睡袍,试图为酣睡的厄洛斯换上,可惜她抱不动他,只好作罢。这是她第一次悉心照顾除父亲之外的男子,心中不由得感到甜蜜又欢喜。然而,当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下巴和胸前的酒渍时,他却在睡梦中一把揽住她的腰,使得她几乎摔倒在他身上。等到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又翻了个身,踢开了身上的羊绒毯。一旁的爱萝笑了:“以前几乎没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即使是以溺爱儿子著称的阿芙洛狄忒本人,也会对儿子疏于照顾。”普绪克皱起了眉头,这时她正为丈夫梳理凌乱的羽毛,并为他重新盖好羊绒毯,“为什么?”她轻声问,“他的乳娘呢?”
      “阿芙洛狄忒不喜欢她,在他刚学会写字时把她赶走了。”爱萝慈爱地注视着熟睡的爱神,“一位由母狮抚养长大的神不需要过多的关心,他会像顽强的野兽一样活下去的,诸神对此深信不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普绪克说,并示意爱萝安静下来。她看了看睡着的厄洛斯,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微张,卷发凌乱的腦袋垂向一边,像花园里的一朵罂粟花受到果实和春雨的重压,宽大的翅膀和修长的手臂却放松地舒展开来,安详极了——以致于她为他摘下手套时,他仍然毫无知觉。不过下一刻,他就恶作剧似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普绪克无可奈何地笑了,她看见那只漂亮的手的虎口处有些新的伤口。它们正在愈合,看上去很像是采用另一种射箭法带来的擦伤。擦伤?难道这对爱神来说不是最危险的吗?他会爱上很多人,男人,女人,甚至是野兽?侍女早已离开,这些疯狂的想法让疲倦的女子头脑一片混乱,因为她也喝了一点酒。但任何不合时宜的想法都会令她感到羞愧,也更疲倦,很快她就趴在丈夫的床边睡着了。
      第二天,直到正午的阳光照进天窗,普绪克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垫上,自己的房间里。花瓶里谢掉的桃金娘被细心地换成了新鲜的月桂枝,枕边多了一个精致的象牙盒,里面装着稀有的紫红色口红,散发着海藻的清香——这是时下女人和女神们十分钟情的珍贵涂料。几声猫叫传来,普绪克惊讶地跑向屋外。
      “有十只!”她激动地数了出来。与此同时,猫儿们竖起毛茸茸的尾巴,热情地围住了它们的女主人,喵喵叫着讨要吃的。
      等喂完了猫,走廊上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普绪克知道,她的丈夫背着弓箭回来了。她想冲上去拥抱他,现在就想。然而他站在门口,听上去犹豫不决。
      “哎,普绪克,猫都在房间里吗?”
      厄洛斯握紧了手中的弓,一想到他将不得不面对十只猫,就不寒而栗。他还记得他是如何把这十只猫送到院子里的。这些野兽并不像猎犬那样听话,挠得他满手抓痕还不算,更重要的是他和它们呆上一阵时间便会全身发痒,如坐针毡。
      “没有——我把它们藏起来了!”
      话音刚落,浑身粘着猫毛和泥土的女子便从科林斯柱后现身,兴奋地向爱神扑来。露水和湿润的泥土弄脏了她的头发和脸,除了她的笑容和露在外面的白色肌肤,他实在找不到一点想称赞她的地方。但下一刻,他就打消了所有抱怨,因为年轻女神苍白的唇终于添上了一抹健康的血色,显得更加美艳动人了。
      “真抱歉,”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弄脏了丈夫的衣服,普绪克说,“我不是故意弄成这样的。”
      “小花猫去河里帮她的朋友们抓鱼了。”厄洛斯笑了。
      “如果你知道它们有多可爱的话,你就不会取笑我了。”普绪克窘迫地说。她不会告诉她的丈夫,刚才她和一群猫一起躺在花园里快乐地打滚,让它们踩在她身上撒娇。
      “我只是希望你会喜欢这些礼物。”厄洛斯轻声说,并为她抹掉脸上的泥土。
      “谢谢你。我很喜欢。”普绪克注视着那双令人炫目的蓝眼睛,这次是由衷的。当人们崇拜她时,她崇拜她的丈夫。如果花园里的虫子会伤害到他,她便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她想。
      普绪克搂住厄洛斯,并恶作剧似的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紫红色的唇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快被这对虐死了。请给我甜甜的恋爱,要好看的富婆那种,比如刘X菲(你在想桃子)
    对了这个温柔的厄洛斯大家还爱吗?我理解的霸道总裁必须是脑回路正常的家伙,而不是对女主百般羞辱各种刁难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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