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60、第四章 黄昏时刻

　　再说阿波罗，自从得到了厄洛斯送给他的少女柱，就一连好几天呆在自己的神殿里，瞻仰那美丽的石刻少女，甚至为她谱写新的乐曲。他眼看，手摸，竟然将雕像的肌肤打磨得光洁无比，就像活人一般。如此一来，他还发现雕像底座上写满了小字——阿波罗对这些捉弄他的计划一笑而过，也许，是雕像的原主人忘记了将字迹抹去，也许是由于某些项目尚未付诸实践。不过，这还不打紧，最重要的是，最后几句话还提到光明神骄傲自大，说他的箭术远远不如自己云云，这才真正地触动了他，又想到被厄洛斯骗走的银弓和金币，现在光明神的愤怒之火又重新燃起来了。
　　“作为最好的弓箭手，有名的远射神，唯独这点我是不能妥协的，我必须得让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阿波罗决定先下手为强，让顽劣的爱神吃点苦头，不过，他又不屑于简单的决斗，所以这次他决定换个策略，去找普绪克的麻烦。当然，他不会杀死她，只是要射伤她，以此作为对爱神的报复。

　　阿波罗见过无数美色，因此他不想否认，普绪克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无论她是男是女（关于这点，一些嫉妒的女神除外）现在，她犹豫着把面纱摘了下来，小心地攅在手中，又从男人变回了女子，正被几位打猎的宁芙围着问话。和几位手拿武器的姑娘比起来，普绪克显得有些柔弱。但是，光明神十分确信，她绝不是他会喜欢的女子。如果这位公主真的成为了尊贵的女神，她怎么能如此谦卑地同阿尔忒弥斯的侍女讲话呢。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致命的温柔的力量——博学多识的文艺之神称之为“谄媚的美德”——这可不是好事，阿波罗甚至从这女子身上看到了厄洛斯的影子。这个温柔的姑娘即便没有变成一个两面三刀的蛇蝎女子，也难免会沾染一些她丈夫的习气。换句话说，爱神夫妇俩就算不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但离变成一个德性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亚细亚的纤踝女儿还是赢了，她站在水边，解开腰带，现在，即便是行事果断的光明神也要犹豫三分。虽然，阿波罗钟情于擅长打猎和奔跑的、像其胞姐阿尔忒弥斯身边的宁芙一样野性十足的女子，尤其喜欢她们那灿烂的金发和矫健的身姿；然而，当他像现在一样站在云端，用致命的银箭瞄准普绪克的胸口时，也不禁摇头叹息起来，不愿看见此种我见犹怜的天资带上痛苦的色彩。他看着普绪克解开长发，又看着她脱下裹身的外袍，最终，他只好收回他的利箭，礼貌地避开了。
　　原来，这些阿尔忒弥斯的忠诚信仰者从未见过普绪克，见阿芙洛狄忒的神秘信使来到了她们的女神的领地，都十分好奇，便故意捉弄她，并宣称“男子都是不洁的，要想面见女神身边的任何人，都必须沐浴净身，洗清罪恶。”于是普绪克不得不摘下面纱，取下衣饰，在众神女惊异的目光中，向她们展示了真面目，又和衣下到水里，沾湿双翅，以表示对贞洁女神的尊重，尽管她不记得女神有这项规定。她假意顺从，伺机逃走，一面盘算如何见到女儿，一面又担心对方不肯信守诺言。
　　事实上，这些难缠的宁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她的亲生女儿现在不可能认得她。悲伤的母亲意识到这点以后，更加一筹莫展。然而当她从河里回到岸上时，意外发生了。一只灰褐色的鸟儿挥动着翅膀，像箭一样俯冲了下来。这只敏捷的夜莺用嘴衔起她放在岸边的玛瑙项链，随即逃之夭夭。
　　“你这坏家伙，怎么能抢别人的东西呢！”普绪克又气又急，甚至顾不得穿衣打扮，抓起树梢上的面纱便追上前去。只见她紧追不舍，跑过狄俄倪索斯的葡萄园，越过雅典人放牧的苜蓿地，从下午追到黄昏，足足追了好几十里，又不慎被荆棘割破了脚，这才累得停下来。原来，那只夜莺并非凡鸟，而是一只灵巧无比的神鸟，只有像赫尔墨斯一样的捷足者才能捉住它。
　　夜莺衔着项链不知疲倦地飞翔，最后逃进了一处天神的居所，消失得无影无踪。普绪克追到此地，当瞧见那熟悉的玫瑰色宫殿和守在花园门口的神仆时，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盖乌斯按照战友们的指点，来到了当地的阿波罗神庙前。此际，正好有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也来求神谕，此人虽身着粗布麻衣，却精神矍铄，气宇轩昂 ，不似平民，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盖乌斯从男人和女祭司的交谈中了解到，这人极有可能是个将军，甚至是统治当地某个地区的高官。不过他更好奇，为何一个高官要乔装打扮，而不是正大光明地去求神谕呢？寻思间，只见这神秘的客人将一个金镯子塞进了女祭司手里。女祭司毕恭毕敬地收好镯子，会心一笑，旋即命人拿来装满清水的铜罐，又用月桂枝沾水洒在身上，算是净身仪式；接着在神殿中点燃月桂枝和乳香，待她吸入圣木的蒸汽后，一旁的庙女便宣布阿波罗大神附身在了祭司身上。不久后，女祭司用韵文写出了神谕。由于是当地的神庙，神谕由拉丁语写成，十分简洁：
　　“一旦交战，一个强国将亡。”
　　男人听后似乎对神谕十分满意，便不再说话，又叫同行的人赏赐给女祭司一些金银珠宝，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盖乌斯见状，也效仿那人，先为阿波罗献上黄金和美酒作为供品，再买通了女祭司，顺道问她有没有凡人能去到神界的方法。
　　不过，祭司非但没有按照要求告知他去圣山的路，反而按照神的意志又发布了一则神谕。神谕要他从爱神手中取得一把神奇的银弓，再将这神弓送回阿波罗的神庙，并告知他，介时他的一切诉求都将得到满足。
　　“神谕指的是哪位爱神？”盖乌斯追问祭司，然而祭司也无法回答，只是将模棱两可的神谕重申一遍，便坐回座位，欣赏她的珠宝去了。
　　听完神谕，盖乌斯并不动心，反而感到心急如焚，既十分担忧自身受到的诅咒无法解除，又无法拒绝神的请求。现在有什么比生命和尊严更重要呢，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一天了，除了恢复原样，他别无所求。他忧心忡忡地走出神庙，甚至开始思考如何度过悲惨而滑稽的余生。就在这罗马富商犹豫不决，束手无策之时，一阵带着奇香的暖风吹来，使得他晕倒在地，逐渐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他只觉身轻如燕，一会儿坐上了由两头牝鹿拉着的黄金鹿车，一会儿又乘上了装饰着玫瑰的鸽车，顷刻之间，便降落到一处华美无比的宫殿前。
　　“天哪，也许是我疯了！”盖乌斯叹道，因为眼前这瑰丽的建筑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可以说，它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位国王或是高官的居所都更宏伟，更神奇！光是门口那些茂盛的十二瓣玫瑰就足够吸引人了，那是当下最稀有的品种。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奇异的名贵香草，只不过，主人似乎不太重视它们，而是任凭它们胡乱生长，枯朽的花瓣和枝叶掉了一地。玫瑰色拱门下的大门虚掩着，一个声音在诱惑他前行。作为一个理智尚存的凡人，盖乌斯十分确信那不是自己头脑中的幻想，而是实实在在的、犹如天神的低语一般的声音。在声音的鼓励下，他大胆地推开了大门，绕过蔷薇缠绕的柱列，穿过雕饰繁复的长廊，穿过这片广阔华美的古典园林——长廊和石柱上到处雕刻着阿芙洛狄忒一家的事迹，似乎一点儿也不避讳女神的隐私。有什么比这毫无保留的刻画更值得倾佩呢，想必宫殿的主人定是位性情中人，敢于自由地谈论诸神，而不必惧怕任何惩罚。最后，在一片肃穆之中，出现在他的视野尽头的是一间昏暗又宽敞的武器陈列室。奇怪的是，如此机要之地，竟没有上锁，亦无一人看守。
　　“往前走，进去，要么死在这里。”那个神秘的声音说。
　　盖乌斯吓得打了个寒颤，连忙快步进了屋。这间屋子里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弓箭，大都金光闪闪，犹似神物。只是在诸多漂亮的金弓之中，立着一把银弓。它的表面虽积满灰尘，看上去却十分名贵，比起那些金弓来毫不逊色，想来这就是太阳神想要的神弓了。既然是为神要的宝物而来，那就算不上盗窃。盖乌斯端详着它，不由得伸出手，试图一探这高贵神秘的武器。不料手指刚碰到弓弦，他便浑身灼热难耐，一股熟悉的眩晕感冲击着他，在一阵悔恨的咒骂声中，他又变回了原来那只猫。
　　普绪克在高大的科林斯立柱前站定，犹豫不前，思绪万千。哦，多么娇艳的花儿和多么漂亮的玫瑰色啊，那是她永久的家。可是，这甜蜜的家怎么变成了冰冷的囚牢和永恒的黑夜？
　　“小姐【注1】，欢迎回来。”眼尖的神仆喜出望外地盯着许久不见的女主人，微笑着用拉丁语向她致意。
　　普绪克抬手示意其不要声张，并压低了声音：“亲爱的，我需要找一样东西，但我得确保你的主人不在家。”
　　“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您知道我的朋友们总是偷懒，主人宣称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溜出去闲逛。”神仆笑着说，“主人已经外出好些天了。”
　　“别让任何人发现我，好吗？”普绪克环顾四周说，“如果你能为我保守秘密，我将非常感谢你。”言毕，她弯腰在女子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用不着，小姐，我永远是您的仆人。我永远站在您这边，每当您需要我效劳时，别不好意思支使我。”这可爱的胖侍女说完，愉快地眨了眨眼睛，就像她很久之前为普绪克做的那样，目送女主人进了花园之后，又唤来她的朋友们，将花园的大门锁了起来。
　　抢走项链的夜莺不见了，此时夜幕已降临，四周万籁俱寂，偶尔响起一两声夜晚的虫鸣，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花丛中蠕动着，普绪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明特【注2】，是你吗？”她循着声音，发现了一只花白色的猫，在黑暗中，它的毛色显得格外耀眼。明特是她出嫁之前养在宫里的一只宠物猫，它们有些相似。她是如此喜爱猫这种娇俏可人的动物，这让她试图亲近它，但猫似乎绝顶聪明，一听见女子的脚步声，就飞快地朝着不远处黑暗的水池边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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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小姐”（Dominilla），在拉丁语中，是奴隶或自由人对于年轻女主人或者女庇护人的尊称。对不年轻的已婚女性则要称其为“夫人”（Domina）----参考自风过南国大大。
注2明特（mit），为古埃及语中“猫”（miu，mii）的阴性形式。
无奖竞猜：大家可以猜一下那个求神谕的神秘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