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53、月下美人之傲骨贤妻/下（Σ?ζυγο?）

　　“多日不见阳光，我感到虚弱又无力，尽管我被认为不需要任何给养。请你叫他的神仆为我送点蜂蜜无花果【注1】来吧。”普绪克转过脸，捂住嘴咳嗽了几声，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我十分需要它们，否则便会因衰竭而死去。”
　　“好的，请您稍等。希望我能帮上您的忙。”喀戎笑道。他泰然自若地看了看浑身散发着永生光辉的，永远保持清洁的女神，依然决定为她效劳。女人在无法达到自身目的时，往往会转而求助于一些可供消遣的东西，比如零食，他相信女神也是如此。
　　守卫很快就回到了原处，侍者虔诚地跟在他身后，端着点心。但他发现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他低估了女神寻求帮助的动机，并且为时已晚。
　　她已经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背后巨大的蝶翅已然展开。虽然一些残存的玫瑰花茎钩住了她的裙摆，甚至扎破了她的脚，划伤了她的胳膊，她狠心地扯断了它们，又忍着疼痛从它们的拉扯中挣脱出来。
　　“不要走！求你留下来，留在这儿！”有一些细微且年轻的声音在呐喊。
　　“原谅我！我必须离开！”
　　普绪克气喘吁吁地答道，她的翅膀受了伤，这时她仍单膝跪在地上，似乎疲惫万分。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顺利穿过窗口那些狭窄的铁栅栏的，但她可以变形，使自己成为一只真正的蝴蝶，尽管这对由凡人变成的女神来说将是十分辛苦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要逃走？”喀戎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好吧，忠诚的勇士，当你插手这件事时，你注定将遭遇不幸，”见看守者追了上来，普绪克警惕地起身后退了一步，她叹息着警告了他，接着便借助有力的蝶翼腾空而起，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长发再次在风中飞舞，她提高了声线试图阻止喀戎：“回到你原本的主人身边，或者停住你追逐的脚步，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否则我就告你欲行不轨，当我再次被关起来的时候，你也将为自己招致更大的痛苦。”
　　坚定的战士闻言不得不开始了内心的动摇。他看着女神哀求的目光，不禁思忖，是巧妙地放走这可怜的囚徒，还是趁她受伤将她狠心抓回？不过他当然不会害怕这等威胁的言语，犹如英勇的盗火者不畏惧众神的制裁。短暂思索后他选择坚守他的神圣职责。但不幸的是，显然女神的双翼比马蹄更灵活，尽管他如此身强体健，如此骁勇善战……
　　庭院里的白鸽正骚动不已，喀戎冷静地向它吹了一声口哨，请求它立即飞往主人身边报告此事。可惜白鸽尚未离开，主人就提前回来了。
　　厄洛斯站在庭院里，迎接他的只有噤若寒蝉的鸽子、麻雀和枯萎了一地的玫瑰花枝条，地上闪烁的磷粉和凝固的血滴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俯下身检查地面的血迹，它们在他的触摸下变成了暗红的玫瑰花瓣。
　　“你为什么不逃走，在你知道你即将面临何种惩罚之前？”厄洛斯问。他忠实的神仆已经抢先向他告知了一切。
　　“我愿意为我的过失受罚。”喀戎回答。他镇定地矗立在那里，欣赏地上由鲜血化成的花瓣，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像。
　　“你的确应该如此！”爱神立即大为光火，但他的愤怒并不来源于他听到的回答。他的蓝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卫兵，强烈的眩光和怒火同时从他身上发出，仿佛要将对方吞噬，与此同时他扬起健美的右手将神圣的力量汇集在一起：
　　“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那间屋子，我知道会发生什么。当你试图改变主意时，你似乎忘记了你原本的誓言！现在单凭我一己之力已经无法挽回，而你，你这双耳朵听不清我的命令，却听信女子的谎言，那么就将它们舍弃，回到你原来的主人身边去吧！”
　　话音刚落，卫兵旋即头晕目眩，双目刺痛难忍，没走几步路便痛苦地晕倒在地。当他从痛苦的昏睡中苏醒时，发现他已深处深山老林中。
　　这是一名忠诚，智慧并且勇敢的战士，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过，因为他那善良的过失，他已经承受了由爱神的迁怒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他的面前是一片枫树林，所以他用手指叩响树干，希望能从这些圣树【注2】树叶的颤动中听见来自主人阿瑞斯的呼唤，但他永远地失聪了！他再也听不见来自远方的神圣呼唤，再也听不见令他振奋的刀剑声，再也听不见动人心弦的美妙音乐了！
　　当战神闻讯赶来时，他的杰出的战士已经绝望而羞愧地自杀了。
　　“你理当成为一流的英雄，可惜你的优柔寡断为你带来了不幸。从今以后，你将伴随我征战四方，带给我好运和胜利，永远地享受铁与血的洗礼！”
　　阿瑞斯十分怜悯这位卫兵，并为失去了一名卓越的战士而叹息。他将喀戎脚上的四个马蹄铁取下，镀上纯金装饰一番，挂在心爱的战车上；又将其半身上的马皮剥下来制成皮靴和马鞭，以纪念这位半人马的卫兵。
　　此际，普绪克也已经来到了赫拉的神殿。宁芙和不知名的少年们正盯着她瞧，她瞥见无数审视的目光，友好的，好奇的，冷漠的，不过现在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畏惧它们了。
　　美德女神笔直地站在赫拉的金王座一旁，仿佛公正的听审者，彩虹女神伊里斯则往天后的水晶杯里斟满红酒，一位宁芙正在为天后梳理拖在身后的发辫，并往金黄的秀发上涂抹香膏。贞洁而贤能的天后则头戴镶嵌花叶的冠冕，端庄地坐着，身旁放着她那威风凛凛的杜鹃权杖，孔雀悠闲地在她的脚边漫步，而她自己则手拿一支新鲜的百合，正准备把它装饰在她的腰带上。
　　“与爱神缔结婚约的女人，你有什么事要向我申诉吗？”
　　赫拉命令侍者们停下手中的活，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温和地注视着半跪在阶下的女神，瞧见她身上受的伤和凌乱的衣衫，仿佛已经知晓了她的秘密。
　　“请听我说，强有力的瑞亚之女，最尊贵的神后，请原谅我不得不闯入您的圣域——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有了向您寻求庇护的机会。”
　　普绪克低下头，同时虔诚地将左手放到右肩，“我永远尊敬你，伟大而贤能的妇女之庇佑者，求你让我远离随之而来的愤怒，因为我从丈夫那里逃了出来。我愿用永恒的生命为你的事业奉献，为你鞠躬尽瘁，我发誓。现在我恳求你，对着你那威风凛凛的闪电，对着你那妇女中至高无上的权力，请让我从婚姻中解脱出来，留在你神圣的殿堂，做你忠实的追随者吧！”
　　“亚细亚的纤踝女儿啊，恕我难以应允，”赫拉听完，缓缓走下王座，走下台阶，走向普绪克，一边叹息着，“恐怕我不能如你所愿。你的丈夫一直在玩忽职守，看看你造成的麻烦。”
　　这有死凡人的统治者皱紧了眉头，纯金的凉鞋在她美丽的双足下闪闪发亮，鲜红的裙摆拖在地上，带来一阵百合的芳香。她用手中的百合花令跪在地上的女神抬起低垂的头，并重复着她所听见的祷告：
　　“我听见了你的诉求。‘原谅我，不要让他的骨血在我的体内成长，不要给我孩子……’就像你的母亲在你之前，她也向我祈祷，‘赐我婚姻幸福，赐我力量与勇气，赐我儿子，赐我庄严的后冠……’你们的祈求一点也不像不是吗？”
　　听完，灵魂女神正欲辩解，天后又说：
　　“我为你做了我所能做的。至于你那凡身的母亲，正如你所见，她没有儿子也没与别的女儿——我不能对她有求必应，因为凡人总是贪得无厌的。”这时她走到一处燃烧的圣火旁，烈火中飞出一条项链，落到她优雅的右手上。她令它回到了普绪克的脖子上。普绪克惊奇地发现，这是被丈夫毁掉的那条琥珀项链，现在它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她的手中。
　　“给自己勇气和力量，经过所有的磨难，你会学会如何做一位优雅的妻子的。你已经度过了最坏的难关，但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一劳永逸。你还年轻，婚姻意味着责任和奉献，你不能选择逃避，逃避你应该面对的事情。你丈夫绝非等闲，如果你失踪，世间都会见识到他的怒火。而你，不应当让无辜的人为你承受这一切。”
　　赫拉严肃地警告着，并回到了她的王座上，端起红酒啜饮，旋即又关切地问道：
　　“你有什么罪名要指控你的丈夫吗？”
　　“没有，夫人。”
　　“那么，他是否对婚姻不忠？”
　　“没有……”
　　“是否虐待你？“
　　“这……我应该从何说起？在这庄严的地方根本不宜向您提起……”普绪克低着头，抓紧了衣摆，思来想去，犹豫再三，但又实在不喜欢告状，便答道：“我想我不爱他。是时候结束我们的婚姻了。”
　　天后并不满意此种回答，甚至心生不悦，尽管她自身也是一个不愿循规蹈矩、甚至经常反抗丈夫的女子，她却仍要严厉地斥责面前的年轻女神，好让属于妇女的传统美德的威严显露出来：
　　“可怜的女人，既然你逃避婚姻，又为什么要追随爱神，让他将他的弓弦放松，将他的职责遗忘？你本该为你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现在念在你是他的妻子，我不会惩罚你，但要将你捆起来送回去才是。”
　　“不，真福女神，发发慈悲吧！请千万不要那样做，我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他。婚姻是枷锁，是囚牢，是专横与欺骗！”普绪克不禁大声地哀求着，也许她自己也注意到了，她紧抓裙摆的双手正在颤抖。现在，为了她的孩子与自身自由，她更情愿做一名单身母亲。
　　不料这番话却让守卫婚姻的天后起了疑心，她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但那是甜蜜的枷锁，你的丈夫比任何一位男子都忠贞不渝，不是吗？我没记错的话，我曾在不久前给过你忠告。关于如何做一个好妻子的忠告。我早已听闻你与海神有染的传言，感到十分震惊，如果你出于因背叛丈夫感到羞愧而逃走，那你仍旧无法逃脱严厉的制裁，如果是出于别的原因，我倒是愿意耐心地听你自圆其说。不过我希望你能像你看上去那样诚实，否则我只能认为你疯了。”
　　然而就在赫拉准备让侍从们抓住这位不识时务的妻子时，阿芙洛狄忒来了。她很及时地制止了天后。
　　头戴紫罗兰花冠的美神这样劝说道：
　　“不用那样做，亲爱的赫拉。现在把她交给我吧。如果你不反对我亲自处理这件家务事的话。”
　　天后听完嘴角带笑，洁白的额头下黑色的眉头【注3】却依然紧紧地蹙在一起，她不喜欢不忠的妇女，但也认为此事还需商榷，便欣然同意了美神的请求。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古希腊的一种常见甜点。
注2：枫树是战神的圣树。参考自简书：希腊神话中的植物https://www.jianshu.com/p/57980d119b5f
注3：参考自伊利亚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