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说》genji

13、桑筒

　　罗敷撑起身来，“你是？”

　　小女孩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叫桑筒，在你生病的这段时间里，
　　负责照顾你。”

　　说完见罗敷一脸茫然，又接着道：“公子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自己照顾
　　自己。”

　　公子？罗敷脑子里立刻飘过那张脸，“卫瑛？”那人真把她带回家了？

　　桑筒点头微笑，甜甜道：“正是。不过话说回来，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小姐现
　　下是卫府的客人，还请入乡随俗，避免在府里直呼公子名讳。”

　　罗敷忽然胸口一窒，她居然清晰记得他叫卫瑛，这名字他只提了一次，还是在那时
　　候。。。红湖边上。。。

　　桑筒见罗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当是自己语气重了些，急忙道：“请小姐放宽心，
　　除了公子名讳，卫府一切随意。”

　　罗敷心不在焉敷衍道：“姑娘放心，我以后叫他卫公子。”

　　桑筒满意的点头，“小姐已在床上躺了三日，现下醒了，可有吩咐？”

　　“如果可以，我想洗澡？”

　　桑筒眼睛笑得月牙似的，“当然”。

　　这是一片荷塘，雨后的荷塘。

　　这也是罗敷生平第一次见到荷花，花瓣果然跟画里观音大士的莲座一样，优雅柔和，
　　但那亭亭寥寥的姿态，却又生动了许多，驻立在绿波一样起伏的荷叶间，像仙境一
　　样无垢圣洁。抬眼望去，荷塘中间立着凉亭，再往后看去，仿佛绿了一山又一水，
　　数不尽的重重楼阁园林。在辽东，罗敷见过的最漂亮的府祉是县长大宅，跟东林去
　　过几次，宽敞华丽，然而跟眼前比起来，却多了张扬，少了让人随景入心的厚度。
　　罗敷当然不知道，虽是没有生气的土木园林，每一花叶，每一山石，皆是卫氏百年
　　名门，荣华显赫低调的缩影，又岂是常人所能比。

　　然而无论如何美丽，都不是属于她的风景。

　　不论卫瑛是什么人，一个可以因一时随心所欲而完全妄顾他人的人，绝不是可以有
　　冀望的人。

　　离家有十天了吧。东离这时候在做什么？该回家吃饭了吧，上次跟厨娘说了，新买
　　的米东离不爱吃，太糙，不知换过没有。。。

　　东离知道她走了吗？他找过她吗？十年了，即使对着一只不会说话的鸟，也是有感
　　情的吧，一切都因为莫须有的红杏出墙？她不信,同床十年，他会不懂她?其实，是
　　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吧，孩子。。。现在有人可以给他了，那么漂亮的女人，她承认
　　她嫉妒得发疯，看到两人相互搀扶的瞬间，她嫉妒得像心中有一头野兽想要破门而
　　出，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陌生疯狂得让人害怕。英姿说，男人不爱的时候，女
　　人哭是错，闹是错，连呼吸都是错，何况是她难以控制的疯狂。他要的她或许一辈
　　子也给不起，何况她这副残躯，离开是对的，爱一个人，是该成全他的。这是不归
　　路，已经选了，没得回头。

　　桑筒站在不远处，手上端着托盘，盘里是给罗敷的干净衣服。

　　那个姓秦的女子就那样站在荷塘边，披着一头长发，素着一张苍白的脸，脸上还有
　　没化尽的淤青。。。像荷塘里的花茎，一碰就断。明明是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人，
　　却依然很美，不是那张脸，也不是那副身躯，而是从她身上飘出的，那道若有似无
　　的感觉，脆弱得仿佛人人都可以一手折断，折断了才发现，只是折其身而不能折其
　　髓。

　　记得几天前公子风尘仆仆的回到府里，没有半件多余行李，除了这位秦小姐。公子
　　把秦小姐交人送到西厢，当时不见半点特别，众人自是不会多问。

　　不久，皇上急召，公子来不及沐浴，只匆匆换了朝服，没片刻休息，两过杼夫人房
　　门而未入。

　　一行人在门前恭送公子策马离开。一刻钟后，公子居然折返，当时杨御医正给秦小
　　姐把脉，公子问：“可还有救？”

　　杨御医吓了一跳，见公子手上还挽着马鞭，当即跪地道，“有救，有救，全亏一路
　　上主公的奇药护了口气。”

　　公子没再多问。出门来望着外面半沉的天，面无表情道：“她醒后，你照顾她。”

　　原来公子是对自己说话，赶紧应承，“公子放心。”

　　结果公子居然一声冷哼，“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该做的做了，其余怎样她自便，”
　　顿了顿，又接着道：“倘若她要走，便让她走，不必知会我。”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是桑筒，母亲在卫府做了四十年厨娘，公子念旧情，破例允许厨娘的女儿，就是
　　她，在卫府出生。公子十七的时候她哇哇落地，卫府当差十五年，靠查颜观色吃饭，
　　别说旁人，即便公子的一个眼角眉梢，她也猜对十之八九。但那一刻公子的情绪，
　　她完全陌生，因为陌生，她要十万分小心，直觉告诉她，特别要小心床上那位奄奄一息
　　的秦姑娘。

　　她问杨御医，“你先才对公子说实话了？”

　　杨御医抹汗，“老实讲，这位秦姑娘不仅元气大伤”，杨御医指指心口，“心脉
　　更伤了十之八九，如此下去，这口气缓得过一时，缓不了一世。。。”

　　她脸色一白，“一时是指？”

　　杨御医竖起手指，“最多，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