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琅琊榜]代君受命》岁既晏兮

9、旧人

　　一只雪白的信鸽向着靖王府方向前行，最终缓缓进入其中的一个小院内，在窗沿上落定。

　　这间院子的内部装得富丽堂皇，迥异于整座靖王府简洁朴素的风格，可是却奇异的不显突兀。

　　屋内炭盆烧的正旺，丝丝热气从半开着的窗口透出，一双素白的手伸到窗边，缓缓地解下白鸽身上的信筒，取出其中的字条，徐徐展开，里面的内容也呈现出来：

　　“陈泽于涂州失去踪迹。”

　　无论是争夺储位，还是昭雪旧案，灵通的消息在其中都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在靖王府中呆了一段时间，叶琬便发现，靖王府的情报来源实在是有限得很。为了解决这一状况，叶琬这两年多来也是操碎了心，直到最近这段时间才把靖王府的情报来源收拾得有模有样，放心交给了王府手下的人。

　　只是这次的消息却十分特殊，并未经过第三人之手，而是直接到了叶琬这里。

　　这还要从半年前开始说起。

　　半年多前，南楚兴兵五万来犯大梁，这本无甚稀奇的，大梁自来与南楚不睦，边境时有冲突。

　　萧景琰对此也并无惊讶，但恰逢叶琬将府内情报网拓展到了南境，他顾念着与南境统帅霓凰郡主的幼时情谊，他便顺口跟叶琬提了一句，若是霓凰有难，当尽力相助。

　　虽是这般说着，萧景琰对此时却并没有过多的在意，霓凰镇守南境已有八年，多少次兵危险境她都撑了过去，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传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霓凰郡主所率领的南境大军虽是威猛之师，极善野战，于水战上却多有欠缺。南楚此次便盯紧了这一点，采用了极其刁钻狠辣的水攻之策，战局一时之间几乎呈现出一面倒的状况。

　　无论是为了大梁南境，还是为了儿时情谊，对于这件事情，萧景琰都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只是，还未等靖王府有所行动，南境战局便发生了逆转。

　　这反转太过迅速，叶琬心下奇怪，便让人仔细查了查，这才了解到，原是有人相助。

　　陈泽便是这个自荐前往，破解南境危局的高人。

　　萧景琰和叶琬都曾领过兵，也都了解，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破解如此危局，要么是个天纵奇才，要么有着极其丰富的领兵经验。但天纵奇才实在是太少，二人都倾向于此人经验丰富。

　　这世上愿意相助霓凰的人并不少，但是若说到领兵，萧景琰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的好友——林殊。

　　萧景琰顾不得其它，当即就要前往云南。

　　叶琬已经习惯平日里还算稳重的萧景琰，每每遇到赤焰相关之事就热血上头，也十分熟练地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企图打消他的这个荒谬的念头。

　　若是两年前的叶琬，必定拦不住头脑发热的萧景琰，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却有了几分把握，倒不是因为叶琬的嘴上功夫见长，而是萧景琰自身之故。

　　这两年来，收到的这种似是而非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萧景琰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最后却只能失望而归。这无数次的希望破灭，终于让萧景琰学会了放低期望，冷静审视消息的可靠性。

　　对于这次的情报，他也知晓，仅仅凭着领过兵这一消息，便将此人和林殊联系起来，实在是太过牵强，这天下领过兵的人太多，况且谁都不能否认天纵奇才的存在。因而，他最终还是同意，于府中等候消息。

　　此事毕竟牵扯到云南穆王府，不同于以往那些可以随意找借口搪塞过去的地方。叶琬担心萧景琰收到消息，一时冲动，想来朝中那些人，必定很乐意给萧景琰扣上一顶“私通藩王”的帽子。

　　以防万一，叶琬还是将调查“陈泽”的事情揽了过来，这也是这则消息被直接传到叶琬手上的原因。

　　此时的叶琬，看着手中的字条，目光落在“涂州”二字之上，思绪却缓缓飘远。

　　涂州这个地方不大，唯有的一点特别之处，便是它隶属江左境内，也是江左十四州中最偏西南的一个州。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总是低眉浅笑，却暗藏心事的身影。

　　江左盟作为天下第一大帮，它所辖的领地自然不容第二个势力染指，“陈泽”于此地失去踪迹，若说与江左盟没有关系，任谁都不会相信。

　　不过对此，叶琬也是有几分意外的。

　　自从决定为赤焰翻案，叶琬便渐渐减少了与梅长苏的联系，她知晓，翻案一事若是失败，涉事之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虽不惧于此，但也不愿拖累友人。

　　只是未曾想，这次追查到的消息，竟是和江左盟有关。只是不知道，这个“陈泽”是否如靖王所想的那般，与赤焰有关。

　　叶琬的思索被外间传来的通报声打断，这让她不由惊奇，今日是萧景琰难得可以入宫省母的日子，若是往常，他必定会待到宵禁方归。

　　如今天色未暗，他却回到了府内，想必遇到了什么事情。这般想着，叶琬将手中的纸条扔到炭盆中去，看着瞬间窜起的火舌将其吞没，这才连忙起身去迎。

　　看着萧景琰略显僵硬的脸色，叶琬便知，他大约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不快之事。

　　见礼之后，萧景琰便立即开口道：“我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请先生出个主意。”

　　能让萧景琰放下难得与母亲相聚的日子，跑到她这里来求主意的，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殿下请讲。”叶琬当即作洗耳恭听状。

　　“我今日在宫中遇到了一个孩子……”萧景琰眼神微暗，接着道，“是祁王兄的遗腹子……”

　　兄长还有骨血尚存，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不过在最初的兴奋过去后，看着那个遍体鳞伤，被搓磨得不成/人形的孩子，萧景琰的心头的便只剩下愤怒。

　　这孩子本该有一个备受赞誉的父亲，有一个聪慧无双的母亲；文由宿儒开蒙，武有名将指点，他的人生本应一片坦途，而不是在这肮脏的地方备受欺凌。

　　牙根紧/咬，萧景琰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他现在在掖幽庭为奴，我想将他接出来，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从宫中接出一个罪奴，这并不是一件大事，这皇宫里，可以说是天下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了，消失一两个罪奴，在这里面连个水花都激不起。

　　只是叶琬也明白，萧景琰想要的，必定是圣旨特赦，然后光明正大地将这孩子接出来，而不是偷梁换柱，让这孩子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

　　这样来说，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叶琬略一沉吟，问道：“这宫中可还有其他什么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

　　这孩子当年能够在那般艰难的情况下出生，这里面必定有身居高位之人的帮助。

　　“就我所知，除却他的‘母亲’便没有其他人了。”

　　对于萧景琰的回答，叶琬并不意外，那人若是如此简单便被萧景琰发现踪迹，这孩子也活不到现在了。

　　不过，既然在当年的情况下，那人都愿意保这孩子一命，想必对于救他出宫这事上，不说出手相助，起码不会阻拦。

　　想到之前追踪“陈泽”时，意外得到的消息，叶琬心中有了主意，不过里面的细节，还需要再仔细推敲一番。因而，她温言道：“叶某有些想法，只是还请殿下静待几日。”

　　听了此话，萧景琰这才放下心来，脸上的表情也略微舒缓了一些。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出乎萧景琰的预料，心情起伏过大，他不由心中疲累，目的既已达成，他也没有跟叶琬继续闲聊的心思，准备起身告辞。

　　不过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叶琬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告辞的念头。

　　“殿下来得可巧，在下刚刚收到消息，‘陈泽’在涂州失去了踪迹。”

　　“陈泽”离开云南的消息，萧景琰早就知晓，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

　　若那人真的是小殊，霓凰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他独自离开；但若是那人真的没有问题，为何又抛却军中这大好的前途，就连上奏朝廷的战报中，也只字未提此人？

　　霓凰所率的南境大军，治军甚严，贪功冒领的情况，绝不可能如此严重。出现这种情形，最有可能的便是“陈泽”本人的要求。

　　立了如此大功，却连奏报中都不能提到的身份不多，赤焰旧人就是其中一个。

　　虽然牵强，但萧景琰忍不住多想，对于“陈泽”的行踪越发注意起来了。

　　乍一听到“陈泽”失踪的消息，萧景琰不由皱眉思索了起来，不过稍顷他便有了答案，“是江左盟。”

　　“在下也是这般想的。”叶琬应道。

　　对此，萧景琰并面上无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身侧的手掌却不知何时握起，手背上遍布的青筋显示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过了良久，他才放松了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开口道：“多谢先生，景琰知晓了。”

　　竟是没有要去江左，叶琬心中惊奇，不由得多看了萧景琰一眼。

　　萧景琰自然是注意到叶琬的眼神，他当即苦笑道：“先生不必如此看我。景琰虽不及先生智谋无双，但也不是蠢笨之人。”

　　他顿了顿，解释道：“我去了又能如何呢？纵使他们真的是赤焰中人，也绝计不会向我这个朝中的皇子承认的。况且，以我现在的状况，不仅护不住他们，反而会把朝廷的视线给引过去。”

　　听了这话，叶琬大感安慰，自己之前的那些奉劝总算没有白费，萧景琰还是听进去了几分。

　　不过虽是这般说着，对于自己不能去亲眼见一见，萧景琰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因此说完这段话，他便沉默了下来。

　　对于他的这些心思，叶琬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她当即安抚道：“还请殿下放心，若有消息，叶某定会第一时间禀报殿下的。”

　　对此，萧景琰拱手谢道：“有劳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