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冲突（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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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湖水泛起层层碧波。
西湖的水仍是那般清亮透彻，可湖畔再也没有一座藏剑山庄。
叶琬已经在此伫立良久，因着前些日子已经去过了千岛湖，她此刻的心情还算平静。
她只是在想，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
年少之时，她承蒙外祖的教导，但那些济世救民之法、治国定乱之道，对于叶琬来说都太过遥远，她向往的是那快意恩仇，锄强扶弱的江湖。
“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那时的她对于李白先生的这句诗深以为然，却不知这句话背后满含的辛酸与无奈。
行走江湖的日子，也确与想象中的相差无几，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偶得至交一二，幸识知己三五，更是遇到了心心相许的爱人……
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
叶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如此肆意张扬地过下去，直到哪天倦了、累了，或是重返西子湖畔，与师父一起守着藏剑山庄，或是回到长歌门下，于外祖之前承欢膝下。
可是，战乱来得猝不及防。歌舞升平的繁华，刹那间支离破碎。
面对着陷入战火的大唐江山，叶琬这才发现，她手中的长剑护不住这天下苍生，也守不住这大唐太平。
身边的同袍一接着一个地倒下，友人的罹难的消息也接二连三地传来，不过两年的时间，她便看遍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的乱世之景。
“如若庙堂不振，长歌门下当明忧患，取君子道，匡扶乱世。”在长歌之时，每逢新弟子入门，叶琬便会听到这段话，但直到直面乱世之时，她才明白话中的重量。
盛世之下，危机暗藏。
少时的她不懂，为何面对着一片繁华的大唐，外祖仍是忧心忡忡。
可是此时，经历过一次乱世的她却懂了。回想起一路所见的歌舞升平，她却能看到其下掩藏着的重重危机。
这里虽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唐，但是她也不愿再度经历一遍尸横遍野的乱世。
来时的路上便出现的模模糊糊的念头，缓缓地在她脑海中成形。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夕阳染红了一泓春水，也为湖边的叶琬镀上一层金光，她眼底些微的迷茫也已散去。
叶琬最后深深向西南方向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
三年后，廊州。
看着手中豫州传来的消息，梅长苏这连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刚刚抬头，就看到飞流扔下手中的柑橘，一闪身没了踪影。
他顿时了然，大约是蔺晨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道声音远远地飘来：“长苏，阿琬可是住进靖王府里边去了！”
话音刚落，人就出现在房内。
梅长苏对这个消息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波澜不惊地道：“我知道。”
倒不是说江左盟的消息渠道比琅琊阁的还要灵通，而是因为前些日子，叶琬给梅长苏的信中提起过此事。
虽然梅长苏反应如此平淡，但这显然并未浇熄蔺晨的热情，他拖长着语调道：“这孤男寡女……又同住一个屋檐之下……”
一边说着，还一边仔细端详着梅长苏的神情。
梅长苏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虽是知道蔺晨嘴里的话一向并不靠谱，但是不得不说，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每每都让他大开眼界。
知道蔺晨这个人，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他索性低头，随手抽.出一旁的文书，提笔便开始处理起了帮务。
见梅长苏这反映，蔺晨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好好好，知道梅大宗主事务繁多，没时间搭理我这个蒙古大夫……”虽是这么说着，但是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更加凑近了过来，“不过，这朝夕相处，你就不担心他们日久生情？”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梅长苏一眼。
手上的笔顿了顿，一滴墨点滴下，晕染了刚刚落下的那个字，但梅长苏很快便回过神来，继续写了下去，口中还道：“那又如何？”
语气十分平淡，似乎只是随口接下蔺晨的话而已。
蔺晨顿时被这个问题噎得喉间一哽，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对此适应良好。
略微缓了缓，他便继续道：“若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梅长苏终于收笔，他抬起头来，看着蔺晨。
“那岂不是很好。”说这话的时候，他表情温和，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个眼神，顿时唤醒了蔺晨那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想到当年，梅长苏就是用着这个眼神，说服了坚持让他好好休养的蔺老阁主。蔺晨顿时觉得有点牙疼，同时他心知再说下去也无甚用处。
“你啊……真是没意思”蔺晨摇摇头，顿时没了继续调侃下去的欲.望，他转身道，“我去找小飞流玩儿去了……”
“飞流！飞流！”一追一逃，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身后的梅长苏，却是久久地静坐在那里，未曾再次提笔。
*
半年后，靖王府
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叶琬却对自己找的这位主君十分满意。
之前豫州因为饥荒发生暴乱，这位靖王殿下虽是前来镇压暴民，但是镇压之后却能够顾及到当地百姓的生活。单凭心怀百姓这一点，就足以比那领命赈灾的太子和收礼收到手软的誉王了要好上太多了。
而且，靖王人虽然执拗了些，但是道理讲通了，他还是听得进去谏言的。
至于手段简单，行.事粗暴，叶琬表示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主君若是那么精明，那谋士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只是这一段时间下来，叶琬发现靖王似乎对谋士有点偏见，整个靖王府的幕僚中，除了她竟没有一个谋士。每日都面对着一溜儿的武将，叶琬也是有点头疼的。
既然发现了问题，自然是要摊开了说的。于是，这日议完了事，叶琬便留下下来。
一群身着铠甲的武将鱼贯而出，最后屋内只剩下穿着青色的男式文衫的叶琬。
“先生可是有事？”
面对着萧景琰的询问，叶琬点头，然后直入主题，半点圈子也没有兜：“不知殿下是如何看待谋士的？”
听到这个问题，萧景琰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言语间也透漏着某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不过是一群追名逐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罢了！”
叶琬虽是知道，她听到的大约不会是什么褒义的形容，但乍闻此言，她脸上的表情也僵在了那里。她怎么也没想到，靖王会给她这么一个答案，这已经不是“偏见”一词所能概括的了。
萧景琰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也注意到对面叶琬那僵硬的表情。
他自然不觉得叶琬是那等心思狡诈的谋士的，半年的相处虽不长，但也足以让萧景琰了解到这位先生行.事间的君子风度。
想到自己先前所言，担心叶琬误会，他忙解释道道：“先生心怀百姓，光明磊落，自然不是那等阴险谋士。”
对于萧景琰的夸赞，叶琬并未露出什么开心之色，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抿了一下唇，试图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显得不那么僵硬，这才开口问道：“不知殿下以为留候如何？”
留候张良为汉初三杰之一，生平为汉高祖刘邦献上无数奇谋良计，为高祖开国最为依仗的下属之一，事成之后更是拒绝了高祖的高官厚禄，拂衣而去。
是而萧景琰当即不假思索道：“智计无双，高风亮节。”
叶琬悄悄地松了口气，她还真的担心萧景琰将这位谋中之圣大骂一通。
缓了缓表情，她继续问道：“那峣关一役，不知殿下如何看？”
张良曾献计沛公高祖刘邦以重金贿赂峣关守将，却在其投降献关之际，起兵而攻，大败秦军——“佐策入关”这也是这位留侯的几大事迹之一。
萧景琰乃是领兵之人，自是对史上有名的战役都有所了解，因此他只是略略皱眉，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厌恶之情，一板一眼地答道：“守将虽降，但士卒未必肯从，况且战场之上，本就是兵不厌诈，对待敌人又岂有手下留情之理？”
“那殿下以为，只有沙场之上与敌人真刀真枪的拼杀，才算得上是战场吗？”叶琬反问一句。
不待萧景琰回应，她便紧接着道，“朝堂上各个派系间的云谲波诡，各方势力的勾心斗角，乃至各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抢，那个不是战场？正如殿下所言，‘兵不厌诈，对待敌人岂有手下留情之理？’”
叶琬的这一番话不由得激起了萧景琰深藏心头的愤懑。
这八年以来，萧景琰一刻都无法放松，祁王的死亡和赤焰的叛逆之罪，像一块巨石，时时刻刻压在他的心间，他相信祁王兄的气节，也相信赤焰军的忠义。
可是，他想要替兄长和好友平反，却找不到证据；他想要为他们报仇，却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才是仇人。除了这执拗的相信以外，他竟什么也做不了。
只要一想到，朝堂的种种争斗，让他那一心为国的兄长以死明志，让他那灿若骄阳和好友和忠心耿耿的七万赤焰大军一同藏身荒野，萧景琰就忍不住心头的那汹涌的愤怒。
他厉声道：“就因为如此，就任凭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们曝尸荒野，放任那些一心为国的忠良为人迫害？”
近乎发泄般的喊出这段话，萧景琰紧接着开口道：“先生请回吧，景琰……”
“殿下！”叶琬连忙提声打断了他的话，萧景琰的心思好猜的很，叶琬不用细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无非就是让她“另谋高就”之类的话。
她虽不会因此而生气，更不可能就因为这点事情另择主君，但是有些话一出口就不好收回去了。
虽是心思百转，叶琬面上的表情仍然平静，她紧接着开口道：“叶某并无此意，忠良为奸臣所害自是令人痛心，拨云见日，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也是在下心中所愿。”
觑见靖王脸上的表情稍缓，叶琬继续道：“叶某无意为奸佞辩护。但正如将士之中，既有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之徒，却也从来不乏奋不顾身、精忠报国之辈；谋士之中，虽有殿下口中所言的卑鄙小人，自然也有怀揣着一颗济世之心的贤士。”
萧景琰本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毕竟是皇室子弟，少时还跟在一向有着贤王之称的兄长身后，他也是见过那些愿为国家效命，心怀苍生的士人的。
只是，八年前，因着赤焰一案，朝的人被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几年下来，被留下的人中能出头者，皆是那般蝇营狗苟，四处钻营的小人，萧景琰本就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的东西，再加上赤焰之事，顿时对这些人更加厌恶。
多年下来，所见谋士皆是这等小人，他不由得便对谋士带上偏见。
此刻听到叶琬提醒，萧景琰顿了片刻，而后干脆躬身行礼道：“谢先生指点，是景琰着相了。”
既是道谢，也是道歉。
叶琬忙上前去扶。虽是高兴萧景琰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但毕竟是主君，叶琬不好坦然受礼。
不过，她心中不由得又对萧景琰的评价高了几分，能主动认错，而且态度诚恳，丝毫不见半点勉强之色。
想到自己半年多前，亲眼见证的当朝誉王殿下所谓“礼贤下士”，叶琬顿时觉得自家主君顺眼极了。
叶琬本打算就此告辞，但是转念一想，有些话早晚都要说，不若现在一并问了。
因此，她略一沉吟，便缓声道：“这世间，无论谋士，将帅，忠良，奸佞，皆为其所求。有人为名，有人为利，也有为心中道义，不知殿下所求为何？”
萧景琰张口欲答，叶琬却摇摇头：“殿下不必如此着急，大可仔细想想。”
说完，她便躬身行礼，道：“叶某先行告退。”然后缓缓地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冲突（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