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琅琊榜]代君受命》岁既晏兮

34、相信

　　萧景琰确实是如同他所说的那般，并未有任何冒进之举。

　　太子仍在东宫思过，梁帝自觉失了掣肘誉王的手段，近来对萧景琰恩宠颇浓，屡屡赏赐。萧景琰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办他的差事，并未有任何趁机结党之举。梁帝看在眼里，对这个儿子颇为满意，不觉就动了些许心思，时不时地将萧景琰留下考校一番。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个月，到了九月初一，平地一阵惊雷——太子的东宫被禁军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准进出。

　　梅长苏的苏宅自然是最先受到消息的几家之一，送走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乎乎的誉王，梅长苏一回屋，就看见大大咧咧坐在客座上的蒙大统领。

　　“小殊，你可回来了。”蒙挚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梅长苏赶紧过来坐，倒像是自己才是这个屋子主人似的。

　　梅长苏顺着他的意思坐下，笑道：“蒙大哥来了有一会儿了吧？”

　　“也没多久，一壶茶还没喝完呢。”蒙挚随意摆了摆手，又接着道，“东宫被封禁的事情，誉王刚才跟你说了吧？”

　　见梅长苏点头，蒙挚便将当日的具体情形向梅长苏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靖王让我转告你，说是让你放心，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多余的事的。”

　　梅长苏本来正捻着衣角思索对策，突然听到这话，动作一顿，不由得抬头看向蒙挚。

　　蒙挚见他神色不对，忙开口问道：“怎么了？靖王做的不对？”

　　“不，”梅长苏缓缓地摇了摇头，“现在确实是该静下来的时候。”只是，靖王对他的态度……

　　“那就好。”蒙挚送了口气，自觉事情已经办完，径自起身，“东宫那边我还得去盯着，就不在你这待了。”

　　梅长苏也暂且放下刚才的那点疑虑，起身相送。刚到廊下，蒙挚就止住了梅长苏的步子。

　　“小殊你也快回去吧，你也别太操心了，靖王那里他自己能行的。你好好休养才是。”蒙挚上下打量了一下梅长苏，觉得他气色还不错，但还是语重心长道，“你最近身体是不是又不大好？靖王都问了我好几回了。”

　　梅长苏怔愣了一下，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萧景琰了……

　　见梅长苏没有回话，蒙挚以为是被他说中了，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在梅长苏的肩膀上拍了拍，留下一句“好好养病”。就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院中，提起一纵，跃了出去。

　　而他走后，梅长苏仍旧站在原地，细细的思索蒙挚透露出来的消息。

　　“哟!在这儿吹风呢？”院子的西北角传来蔺晨的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你要是再站一会儿……不用等入冬，明儿你就得躺床/上去。”

　　蔺晨一边说着，一边他藏身的柚子树上一跃而下，手里还拿着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的柚子，显然并未成熟。

　　被这句话唤回了神智，梅长苏往蔺晨的方向瞥了一眼，尔后皱了皱眉道：“你别太过分了……小心飞流吃坏肚子。”

　　“有蒙古大夫在呢，怕什么？”

　　梅长苏正欲反驳。

　　蔺晨却撇了撇嘴，把柚子往袖里一藏，开口截住他的话道：“得得得……梅大公子快别教训我了……我不给他了还不成么。”

　　说完，又忍不不住小声地念了一句，“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操心的事儿。”

　　梅长苏现在也没有心思和他拌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径自往屋里去了，蔺晨也跟着他进了屋，在梅长苏对面坐了。

　　待二人坐好了，梅长苏便主动将手腕伸出来，由着蔺晨例行诊脉。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蔺晨收了手，抬头见梅长苏仍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要是真想知道，直接去问不就行了，不能问靖王，还不能问阿琬吗？”他看了梅长苏一眼，又继续道，“要我说，你这身份早晚瞒不住，还不如早点……”

　　“蔺晨。”梅长苏开口打断他的话，倒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口否决，反倒是开口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行，你慢慢想。”蔺晨也知道他此时心情复杂，就没有继续劝解下去，而是站起身来，重新从袖中摸出那个柚子，往上空一抛，又重新接住，一面往外走，一面随口说道，“你也别太小看这位靖王殿下了。要我看啊，就算你现在不管他了，过不了几年，他也能给你把案子给翻了，你们好歹一起长大的，多信他一点有那么难吗……”

　　蔺晨只是随口感慨，倒也没指望梅长苏能够因为这个改变点什么。可他身后，梅长苏却重新陷入了沉思。

　　相信景琰吗……

　　梅长苏一时有些恍惚：他自然是信的……

　　景琰从小就跟在景禹哥哥身边，文韬武略俱是不俗，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莽撞；虽然有时候会坚持到固执的程度，但不管是纳谏，还是识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也正因为相信景琰会成为一个好的君主，他才会放心地将他推向那个位置……

　　梅长苏就在屋里怔怔地出神，他想了很多，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想。

　　一直到飞流翻窗进来，他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这个少年。

　　飞流虽然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以梅长苏对他的了解，自然是看得出来这孩子眼中的委屈，他温声问道：“是不是蔺晨哥哥又欺负你了？”

　　飞流点了点头，尔后气愤道：“他坏。”正待继续控诉蔺晨的恶行，却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

　　“飞流，你可别瞎说……”蔺晨在外面大声嚷嚷着，“这可是蔺晨哥哥亲手摘得柚子，自己都舍不得吃，让给你了。你反倒是说我坏，真是白疼你了……”

　　听到蔺晨的声音，飞流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跑，但是看看眼前的苏哥哥，他动作霎时顿住，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坐到到梅长苏身旁，揽住了他的手臂——颇有些苏哥哥在身边，什么都不怕的意味。

　　梅长苏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道：“苏哥哥替你教训他，好不好？”

　　蔺晨推门进来，正好看到飞流重重的点头，顿时有些不乐意道：“飞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什么？”

　　飞流才不管他的问题，蔺晨一进门，他便绷着一张小脸，眼神凶恶地瞪着蔺晨。

　　蔺晨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痛心疾首道：“你这叫‘恩将仇报’，蔺晨哥哥告诉你……”

　　之后，自然是一番吵闹。或者说，是蔺晨单方面地对飞流说教，飞流锲而不舍地瞪着对方，被逗惹急了，才蹦出一两个字来。

　　梅长苏因着方才的心神动荡，笑看二人闹了一会，便露出些许倦色。蔺晨到底还是顾及着梅长苏的身体，略微逗了几句，连哄带骗地将飞流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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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长苏从那日以后似乎是突然看开了，虽说是不能做到完完全全撒手不管，但比起之前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的模样，可是要好得太多了。

　　不论梅长苏管不管，要汇报的事情还是不能少的，所以苏宅的上上下下虽然有些感觉，但到底没有那么深刻；倒是照看着梅长苏身体的两位大夫感触颇深。

　　不同于松了一口气的晏大夫，发现这一点后，蔺晨却有了几分大事不好的感觉，接连几天都若有若无地盯着梅长苏，生怕他闷不吭声地憋出个什么大招。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散落了进来，照得人懒洋洋的。梅长苏单手支颐靠在小几前，随意翻着本游记，甚是悠闲自在。

　　……要是没有旁边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就更好了。

　　梅长苏抬头向前看了一眼，蔺晨仍是专心致志地剥着面前的那碟花生，仿佛梅长苏感觉到的视线只是错觉罢了。

　　梅长苏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听了这话，蔺晨也不再装模作样，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地看向梅长苏，“长苏，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梅长苏并未受他这副表情影响，反倒是温和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按照你和晏大夫说的，好好休养吗？”

　　蔺晨自然是不信的，他眉头拧的死紧，直直地盯着梅长苏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来些什么，可那黑眸中一如既往的幽深，蔺晨看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你也就拿这话糊弄糊弄老晏。”说着，他不由地叹息了一声，“长苏，咱们也认识十多年了……我自认为对你还有几分了解。”

　　“你不用那么紧张的。”梅长苏笑着安抚了他一句，然后目光渐渐地悠远起来，“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对……我应该试着多相信景琰一点，他向来都是靠得住的……”

　　想到过去的种种，他面上不由地露出点点笑意。不过片刻，他便将视线重新落回到蔺晨身上，笑道：“况且，我也答应过你的……我会尽力活下去的。”

　　蔺晨盯了他半天，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片刻的怔忡之后，他嗤笑一声，“就你那个性子……你要是真能放下，算我输。”

　　梅长苏仍是那般云淡风轻地笑着，并未回应他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