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琅琊榜]代君受命》岁既晏兮

32、恍然

　　“聂将军请随我来。”送走了萧叶二人之后，梅长苏也不打算在密室久留，他微微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聂锋向对面走去。

　　只是二人刚迈步，前方的石门就缓缓地打开，聂锋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就已经来到了近前。

　　“不错嘛……”蔺晨抓着梅长苏的手腕，粗粗地一诊，连声感慨道，“我还以为你见了人以后，又要犯病了呢。”

　　听了这话，聂锋不由地转头看向梅长苏，那隐约的熟悉之感又浮现了出来。

　　梅长苏也注意到聂锋那带着疑虑的眼神。他既然打算将聂锋接入苏宅，本就没有将自己的身份瞒着他的意思，不过这里却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他忙甩开了蔺晨的手，道：“回去再说。”

　　蔺晨心情不错，一点也不计较梅长苏的动作，依旧是带着笑意地应了下来。

　　“好好……回去说就回去说，这下我也能跟老晏……”说着，就伸手去拉梅长苏的手臂——正握在靖王方才攥过的那个地方。

　　梅长苏下意识地一颤，随即便稳住了。他的动作并不大，但也足够蔺晨意识到不对了，他立即松了手，不待梅长苏说些什么，便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撩起了他的袖子。

　　“是靖王干的吧？”看着手臂上那个清晰可见的指印，蔺晨“嘶”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牙疼的表情，“这还真狠……要是再使点劲儿，你这个胳膊也别想要了。”

　　梅长苏将手臂收回，把袖口重新拉了下去，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事。”

　　“也是。”蔺晨也点了点头，这点小伤，回去抹点药，过不了几天就消下去了，他们也都不是那种没受过半点伤痛的小姑娘，还犯不着为这这点事情大惊小怪。

　　既是放下心来，蔺晨也心情打趣梅长苏了，“你们这不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吗？他都不知道心疼你……”

　　梅长苏顾不得蔺晨的这句揶揄，忙转头去看聂锋，果然见聂锋死死地盯住他，眼眶已经红了，再加上那僵硬的表情，竟显现出几分狰狞可怖来。

　　“%$*……”

　　梅长苏听不懂聂锋吐出的话语，但却可以从口型判断，那是“小殊”两个字。

　　他柔下表情，安抚道：“聂大哥，我没事……”

　　听了这话，聂锋心下突添酸楚，眸中一阵水光闪过，险些落下泪来：怎么会没事呢？

　　一个月以前蔺晨关于解毒的那番话又在耳边回响，聂锋心下一痛，不由上前几步，抱住了梅长苏。

　　他本想紧紧地揽住对方，却在触及那单薄的身体后蓦地一僵，这才想起这个人已经不在是那个铜筋铁骨的赤焰少帅了……

　　梅长苏察觉到聂锋的僵硬，心头也是一阵复杂。最后他还是抬起双臂，轻轻地拍了拍聂锋的后背，柔声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再说罢……”

　　聂锋重重地点头，随着这个动作，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在梅长苏衣服上洇染出几点深色的痕迹。

　　******

　　密室中的这段故事，萧景琰自然不知道。他回府后，便命人将聂锋的东西收拾了，送到苏宅去。

　　聂锋在靖王府中也呆的时候不短，乍少了这么一个人，萧景琰还有几分不习惯，再加之被密室相见勾出的那些旧日记忆，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三日后便是朔日，也是萧景琰难得可以入宫看望母亲的日子。故而下朝后，他并未回府，转而去了静妃所居的芷萝宫。

　　母子二人已有半月不见，自然是有好些话要说。只是，二人略略说了几句闲话，静妃便随意找了几个理由，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萧景琰见此，便猜是母亲有话要嘱咐自己。

　　果然，待到众人都退了下去后，静妃一面将桌上的莲子汤递予萧景琰，一面柔柔地开口，却不是萧景琰先前所想的嘱托。

　　“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只听静妃如此问道。

　　萧景琰伸出去的手顿片刻，但还是是稳稳地接过了汤碗，有些奇怪道：“母妃怎么这么问？”

　　虽然他并未将自己夺嫡之意瞒着母亲，但也极少在这里提起朝堂之事。倒不是信不过，而是静妃素爱清净，他不愿用这些事来烦扰母亲罢了。而静妃也向来不怎么过问这些事情……

　　“你这几回过来，都带着心事。不过你这孩子一向让人放心，我就没有多问……这都近两个月了，怎么还是这般思虑重重？”静妃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只是语气中却是掩不住的关切。

　　萧景琰微微怔了怔，有些歉然道：“让母亲担忧了，实在是儿子的过错。”

　　“你这孩子……”静妃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跟母亲客套什么……我在这宫里也帮不了你什么，也就能同你说说话了……”

　　“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您……”萧景琰正欲反驳，却对上母亲那温和的眼神，一时有些怔忡。这些日子一来那些纷乱的情绪似乎都被安抚了下来，他张了张嘴，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颓然道：“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一时有些难过罢了。”

　　静妃听到这话，表情也有一瞬的凝滞，她微微垂下了目光，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些旧事来了？”
　　虽是这么说着，静妃心中也明白，当年的那些事情，就像是深埋心底的一道伤口，怕是永远也愈合不了，只要一不小心碰到一点，便是鲜血淋漓。

　　既然已经开口，萧景琰也没有掩藏的意思，他略微想了想，便从四月下旬发现聂锋的事开始讲起，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母亲。

　　静妃就那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以目光安抚着萧景琰，好让他不要太过激动。

　　向母亲倾吐了一番，确实是让萧景琰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感慨道：“聂将军当年何等英武，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
　　说完，想到自己的好友，萧景琰又有些艰难地加了一句，“无论如何，总算是活下来了……”

　　静妃叹息了一句，“火寒之毒……也苦了聂将军了……”

　　难得地见一次母亲，萧景琰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悲伤，反倒让母亲更加牵挂。因而他强打起精神来，将注意力放到母亲所说的话上，也好让自己不要继续深想下去。

　　“母亲知道这毒？”

　　“早些年在书上看到过。”静妃想了想，又问道，“这位聂将军可是用得哪种解毒之法？”

　　萧景琰一怔，有些奇怪道：“这解毒的法子竟是还有不同吗？”

　　听萧景琰这么问，静妃的眉间不由地微微蹙起，语气也稍微加重了一些，“难道那位医者在解毒之前，没有同你将清楚吗？”

　　知道母亲误会了，他忙开口解释道：“那位蔺公子到的时候，我还在宫里。”
　　尔后，便有些惭愧地说：“待我回府之后，聂将军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具体怎么解的，我就没有细问。”说道这里，他微微顿了顿，也察觉出了不对，似乎他每次谈及解毒的过程，都会被各种意外打断。不过因为蔺公子和晏大夫的态度都十分轻松，聂锋的状况也确实好转了不少，所以他也没有深究下去……

　　听了萧景琰的解释，静妃的神色复又平缓，只是萧景琰却不由地拧紧了眉毛，追问道：“母亲能同我说说这火寒之毒吗？”

　　静妃淡淡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曾在书上看过几眼，时间久了，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虽是这般说着，她还是一面搅着面前的荷叶粥，一面垂眸回忆，将自己所知的一一告知于萧景琰。

　　静妃的声音和和缓缓的，如同她的人一般安抚人心，萧景琰却觉得如同被冰水浇过一般，此刻正是烈日炎炎的晌午，他却只觉得自己浑身一片冰凉。

　　面对梅长苏时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终于找到了缘由……晏大夫面对聂锋时的云淡风轻，蔺晨对于解毒一事的屡屡回避，还有叶琬近来的多次阻拦……还有更早以前，蒙挚和梅长苏之间的异乎寻常的关系……

　　静妃无意间抬头，便看到了对面的萧景琰面色一片惨白，慌得她忙扔了手中的汤匙，快步扑了过去，摇着儿子的肩膀，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字。

　　“景琰！景琰！……”

　　萧景琰朦胧恍惚间，看见母亲正一脸焦急地在自己面前说些什么，可他的耳边却是一片嗡鸣，什么也听不到。他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张了张口，却只觉得喉间一阵一阵地发堵，哽了半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语调嘶哑地开口道：“……小殊还活着。”

　　静妃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喜色还未露出，就注意到萧景琰眼中的悲哀。
　　想到自己刚才所说的火寒之毒……还有什么不明白呢？静妃扶着儿子肩膀的手失了力气，缓缓滑落，眼眶却倏地红了，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躺下。

　　她伸手想要将儿子揽到怀里，可萧景琰忽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不用想便知道萧景琰此时要去哪里。

　　一瞬的晃伸之后，便看见萧景琰已经到了门前，她也顾不得许多，立即厉声喝道：“回来！”

　　这句话不仅让萧景琰停住了脚步，也惊动了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们，他们忙推门进来查看情况，却正对上脸上惨白的靖王殿下。顿时慌得跪倒在地，有胆子稍微大些的，悄悄地半抬起头来，瞄着里面的景况，却看到向来淡淡的、连激烈点情绪都很少有的静妃娘娘，正半伏在地上，泪流满面。

　　不知道方才这宫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宫女太监们也只能悄悄地将头垂得更低，以期主子们不要注意到自己……

　　静妃拭了拭面上的泪水，深深的呼吸了几下，终于压下了语中的哽咽，她沉着声音道：“都出去罢。”

　　一群人如蒙大赦，行礼之后，轻手轻脚却极是迅速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