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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哀家听说,瑱儿又闹着要搬去长乐宫小住了。”

      昭仁太后垂下眼帘,低垂着眼瞧着自己的蔻丹,很不经意间提起了这么一句。

      长乐宫即是昭佑太后的寝宫。

      裴恕知道昭佑太后一向明里暗里拉拢裴瑱,想要个靠山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然而裴恕也知道若在深宫之中没个寄托,日子实在难熬。他又清楚昭佑太后在失势之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故而一直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再者说,他拿这个儿子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被自己的母后说了一句,裴恕也有些为难,可张了张嘴,还是替裴瑱开脱了:“许是孩童心性,一时起的念头,要不——就准了吧?”

      “既是孩童,那哪会无端端地生出这些念头?”昭仁太后话里提了一句,“无端端”三字咬得略重了一些,又立即点到即止,道“也罢,哀家知道,皇儿随我,一向心慈。但是等这次回来,就该让瑱儿收收心,请个太傅,好好读读圣贤书了。他以后可是也要做皇帝的人,哪能不拘着点性子?”

      裴恕自然应诺了,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一住便住出了祸端。

      大约是过了十来日后,一向做事稳妥不过的温良第一次慌了神,面色煞白,跌跌撞撞地来报:“殿下——殿下落水了!”

      要是平日里落水,发落了底下人,好好将养几日也就事了。可偏偏现今是寒冬腊月,裴瑱穿得又多又重,袄子吸饱了刺骨的冰水,拖着他往下沉——即使眼明手快的小太监刚见他扑腾,就立刻跳水去救,但救上来的时候,裴瑱也已经面色青紫,就剩半口气了。

      裴恕看着几十位太医会诊也讨论出个准信,急得团团转,而以仁厚闻名,整日吃斋念佛的昭仁太后更是难得地大怒,她也不顾昭佑太后的面子,直接传来了整个长乐宫的宫人,派人严加审讯。

      一问之下,才有人吐出了隐情。

      原来是有长乐宫的宫女听了负责出宫采买的老乡说的新鲜事,心里藏不住,当值的时候偷偷和要好的姐妹添油加醋地闲聊了起来,也不知怎么让躲在一边的裴瑱听在了耳朵里。

      他年纪小,越听越慌,心里慌急后撒腿就跑。宫人听到动静才发现了他,连忙去追,可雪地路滑,一追一逃间一不小心,裴瑱就落了水。

      本来裴瑱这头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可那“新鲜事”抖露出来后更让裴恕心惊肉跳,不得不管。

      原来之前朝局动荡,几度兵变,人口锐减,好不容易裴恕登基后才好了些,可这次雪灾又让不少人失去了妻儿老小。按民风论,未婚早夭之人的牌位进不了宗祠,也无法超生,阴魂永世不得安生,还会作乱,若要化解,必需给配一门门当户对的“阴婚”。

      现今冥婚盛行,专门介绍两家阴婚的鬼媒竟也成了紧俏活,更是有人假借拉媒,实则盗墓掘尸,甚至于杀人卖尸。

      从古至今,只听过洛阳纸贵,从没想到有一日尸骨竟也千金难求。

      最要命的是上行下效,家中遭逢不测的北方官员先开了头,底下人又岂会遵循禁迁葬嫁殇的规矩?

      那宫人讲的便是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当今朝官的事。

      听到那个朝官,裴恕几乎要苦笑了。

      吕家,竟又是吕家。

      吕家被人告到了衙门,吕肃被指杀害良女,罔顾人情礼法,强行迎娶,私下替去世的大公子定下冥婚。这事据说竟在街头巷尾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可吕家凭着滔天权势,硬生生把这事在朝堂上压得密不透风,就连一本参他的折子都没递上来。

      要不是裴瑱这事,裴恕恐怕永远都不知能有人胆大妄为到这个境界!

      裴瑱落水后,高热不退,一直没曾睁过眼睛,仅存的一口气全靠参汤吊着。虽说不是亲生子,可裴恕看着他在自己跟前长大,又自知自己此生不会有别的子女缘了,心里也早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他对裴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从未数落过一句重话,现如今他看着裴瑱大病一场,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再不复往日的生机,心中自是不会好受。

      就算裴恕多顾念和吕浩真往日的情分,可心里到底对吕家也是有所迁怒。

      而沈衡虽一向憎恶裴恕,但对这个外甥却是宠爱极了的,极为护短,眼里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就像之前裴恕请了太傅给裴瑱开蒙,才上了两日课,裴瑱不过被太傅教训了几句,他转头就找沈衡告了黑状。

      结果呢,沈衡立刻以“太子太小,心智未熟,太早开蒙恐毁了学性。”为理由和众臣联名上书,硬是搁置了开蒙这件事。

      如今沈衡是还在北方,可等再过几日他收到这个消息……少不得会因此大动干戈,或许还要借机拿吕家开刀。

      裴恕头疼得很,他该抢先一步,先于沈衡前插手这件事吗?

      可是又该如何定罪?

      现今满朝文武,除了唯一的吕家忠于他裴氏江山,别的都只是依附于沈衡,趋炎附势的小人。若这次他下令责罚了吕家,好比自己给自己了个大嘴巴子,不是更让那些狗腿子们愈发猖狂了吗?

      可若是放任,一旦开了这个先河,那便再也收不了尾了。

      进退维谷。

      出了这档子事,昭佑太后也自知理亏,一早就称病整日卧养,闭门不出,请安自然是免了。而昭仁太后则忙着亲力亲为,给长乐宫重挑伺候的人,也让裴恕近日不必请安了。

      裴恕刚好也多出了大把时间,于是每日下了朝,少不得都得去看看裴瑱。

      眨眼间已经过了半月了,裴瑱依旧毫无起色,苍白着的脸始终没有恢复往日的红润,身子却在日渐消瘦下去,即使天天灌着参汤也没有用。

      就连原先圆润的下巴都有些尖了,也不知这漫长的折磨何时是个头。

      裴恕问了底下人几句,无非都是那几句老回答,裴恕这时候也无心苛责他们,便都遣散了,只余了他一人。

      他早年也看过几本医术,但不过只是些皮毛,不堪大用,他也不曾学过怎么照顾孩子,所能做的也只是探了探裴瑱额上的温度,小心翼翼地绞了帕子,搭在裴瑱的额上。

      瞧着这孩子,他不由得想起初见裴瑱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那样小,被乳母拉着刚向裴恕行了礼,就迫不及待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那阁下就是我的父皇吗?”

      无规无矩,无拘无束,一派天真烂漫。

      只是这深宫到底是一口口吞噬了这孩子的天性,裴瑱那骄纵可爱的性子也被硬生生磨平了棱角,他乖巧地俯下了娇嫩的脖颈,将原先眼里的天真隐了个干净,开始学得循规蹈矩,和这皇宫中的几乎所有人一样别无二致。

      裴恕透过裴瑱的身影,似乎看见年幼的自己和裴瑱的形象叠加在一起,影影绰绰,逐渐融合。

      而他们也是不同的。

      在当年,无人可护裴恕,他只能一个人走过那些凄风惨雨,走到今天。而现在的裴瑱有他,只要他在,就会护裴瑱此生免遭坎坷,得享安乐。

      临走前,裴恕握住了裴瑱小小的手,下了决定。

      吕家冥婚之案就移交大理寺,查个清楚明白吧。

      他心里翻腾着数种情绪,起起伏伏,根本未曾注意到自己手心里的那只小手轻轻动了一动。

      更别提会发现在自己走后,那床上孩子兀地睁开了紧闭了数日的双眼,静静地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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