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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三人会谈 ...

  •   人们习惯于把劳伦斯•路德侯爵称之为劳伦斯爵爷,以免与多年前谢世的侯爵大人的父亲的称谓相混淆。劳伦斯爵爷因为众所周知的孤僻和自我封锁,常年都是闭门谢客,只有在每周星期二,才偶尔在他的公馆接待一些经过挑选的客人——大抵是亲朋好友之类。

      公馆坐落在埃奇韦尔路,自那里以东一直是英国教会的领地。这是一座方形大建筑,路德家已经在此住了一百余年。房子的正面临街,又高又黑,毫无生机,阴森得像座修道院,高大的百叶窗几乎总是关得严严的。屋子的后边有一个土壤湿润的花园,花园的一端,长着几株树,树长得又高又细,仿佛在寻找阳光,枝桠高出了石板瓦屋顶。

      今日是星期二,已经临近晚上十点钟了,客厅里才来了五个客人,主人又外出未归。于是仆人就既不开小客厅,也不开餐厅。这样客人可以围着炉火聊天。

      客厅又高又大,有四扇窗户朝着花园,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天气多雨,虽然壁炉里燃着大块劈柴,大家仍然觉得花园里有一股湿气袭来。白天,淡绿色的光线把房间照得若明若暗,但是到了夜晚,台灯和吊灯都点亮后,这间客厅却显出一派庄严气氛,陈设着拿破仑时代式样的笨重桃花心木家具,有黄丝绒的帷幔和椅套,上面印着光滑如缎的大图案。进了这间客厅,仿佛置身于冷冰冰的庄严气氛中,置身于古老的习俗中,置身于一个流失了的散发着虔诚宗教气息的时代之中。壁炉的一边,摆着一张方形扶手椅,木质坚硬,椅罩布面粗糙,侯爵的父亲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去世的。在壁炉的另一边,有一张深座椅子,椅垫是红绸做的,柔软得像天鹅绒。这是客厅里唯一的现代家具,在严肃的气氛中,摆着这样一件新奇的东西,显得很不协调。

      “这么说来,”美丽优雅的阿曼塔暗自说道,“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人坐在这里了。”

      美丽的女客们谈论那些出入这间屋子的王公贵族。好几位小姐围着壁炉坐下。杜•荣古瓦小姐有个兄弟是外交官,已经完成出使法国的任务回来,现在由她来介绍法国妇女流行花边灯笼裤的详细情况。

      “你不舒服吗,尤斯顿小姐?”尚特罗小姐看见阿曼塔打了一个哆嗦,脸色发白,赶紧问道。她是路德家族分支血脉的长房次女。不几天就会成为一个冶金作坊主的妻子。

      “不,一点也不。”阿曼塔笑着回答,“我只是身上有点冷……恐怕这间客厅生火以后,要好长时间才能热起来。”她用忧郁的目光望着墙壁,一直望到天花板。罗瑞先生将她送到这里就离开了,现在一切都只能依靠她自己。

      客厅女仆埃里沙,芳龄十八,已经到青春期,身材颀长,却丝毫不引人注意。她从圆凳旁边绕过来,悄悄把一块滚落的劈柴扶起来。可是尚特罗小姐在女子学校的女友,比她小三个月的德•谢泽勒小姐大声说:“啊!我倒是想有劳伦斯爵爷这样一间大客厅!至少,你可以用它来接待客人……如今造的房子全像盒子……如果我是劳伦斯爵爷的话……”

      德•谢泽勒小姐说话冒冒失失,手舞足蹈。她说如果是她的客厅,她就要把帷幔、椅子和其他东西统统换成新的,然后举行舞会,让全伦敦的人都来参加。

      “这个莱奥妮德!”尚特罗小姐嘟哝了一句。

      阿曼塔脸上露出淡淡一笑,做了一个懒洋洋的手势,充分表达她没有说出来的想法。要改变客厅的样子,绝不会在住了十多年以后才来改变,所以很明显,伦斯爵爷打算让客厅保持他先祖在世时所要求的样子。

      克拉拉是一个时髦女子,一株依靠男性的荒唐和堕落来生活的菟丝子,一个颇具贵妇人仪态的高等妓女。作为著名的风流女子,尽管她摇身一变做了伊泽里克•亚利安的情妇,仍然是尽人皆知的一掷千金、肆无忌惮地卖弄姿色。凭着伊安勋爵的身家财富,她很快成为高等妓女之中要价最高的皇后。她的照片陈列在橱窗里,报纸上常常见到她的名字。每当她乘马车经过摄政街的时候,人们都忍不住掉头看她一眼。而她则身穿轻飘飘的衣服,悠然自得倚靠在车子上,脸上挂着微笑,十分快乐,金色细雨般的一缕缕细小卷发垂挂到涂蓝的眼圈和搽口红的嘴唇。

      克拉拉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但是在任何地方扮演一个迷人的女子,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她的穿着极得体,看起来是随意穿戴,却显得风度翩翩,堪称烟花女子的佼佼者。她很高傲,富有叛逆精神,像一个权力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誓把伦敦巴黎都踩在脚下。她随便穿上什么款式的服装,贵妇们便纷纷效仿她。

      克拉拉的金屋筑在科文特花园,西边挨着莱斯特广场,所处地段是伦敦最热闹的地区之一。帕拉斯女神式的大建筑群应业主贝德福特公爵的要求,被伊尼戈•琼斯在1670年‘安顿在一个广场周围。整个氛围很符合伊安勋爵喜好的新古典主义风格。

      若说克拉拉对情夫的影响是偶然的,那么伊安勋爵的审美嗜好,无疑是终身的。

      这座房子最初是由一位少年画家所建。这位画家由于在空间构图上有所突破,一时兴起将想法付诸实践,便建了这座房子。可是房子刚刚粉刷完毕,他又觉得远远达不到他的理想效果,于是办卖半送地将房子丢给了伊安勋爵。

      房子颇具文艺复兴时代建筑的风貌,外观很像一座宫殿,内部布局别具一格,舒适的起居设备都是现代的,却又具备不落俗套的特色。伊安勋爵得到房子以后,为了逼迫那位画家完成配备家具设计图,曾经很是不择手段。最后里面摆了许多小摆设,配上了华美的东方帷幔,古色古香的餐具柜,路易十三时代的大扶手椅……结果就是,克拉拉不期而获许多很具艺术特色的家具。家具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富有不同的时代特色。

      不过,占据屋子中央的画室,对克拉拉来说毫无用场。征得伊安勋爵同意之后,她把楼上楼下改造了一番,在底层设了一间琴室、一间大客厅,一间饭厅,在二楼靠近她的卧室和梳妆室的地方,为伊安勋爵加了一间书房。

      她的设想令迪恩爵爷大感意外。作为伦敦上流社会的高级交际花,追求时髦是她的天性,生来就要过奢侈的生活。不过她居然没把房子搞得不成样子,甚至还使富丽堂皇的家具锦上添花,仅仅在某些地方留下雅致得很是虚假、华丽得难免刺眼的痕迹。

      ——由此可以判断,克拉拉昔日是个徘徊伦敦街头的卖花女,曾经在商店的橱窗前构想自己未来生活的蓝图。

      院子里,在大雨罩遮盖下,门口的石阶上铺着地毯,一到前厅就闻到一股紫罗兰的香味。四壁上的帷幔很厚实,屋内的气温宜人。一扇彩绘大玻璃窗,上面的玻璃有黄色的,也有玫瑰色的,折射出淡黄的肉色光线,照亮宽大的楼梯。楼梯脚下,有一尊木雕少年,手捧一只银制托盘,盘子里摆满了来客的名片。还有四个白色大理石少女,半身裸露,手攀高脚台灯。前厅和楼梯平台上,陈列着中国青铜器皿和景泰蓝瓷瓶,里面插满鲜花。铺着波斯坐毯的长沙发,铺着古色古香毯子的扶手椅,这些陈设把前厅和二楼平台装饰成候见厅。

      女主人没有下来——这当然是伊安勋爵的授意——厅内放着男客的大衣和帽子。帷幔和地毯把房间包得严严实实,发不出一点声响,一进门就觉得是在屏息冥思,仿佛进了一座小教堂。每扇门很都关得严严的,屋内一派寂静气氛是人产生神秘的感觉。

      该隐伯爵一个人就占了整张长沙发。男主人伊安勋爵倒是毫不在意,安静又规矩地坐在一旁。然而整个谈话却是扶手椅上的劳伦斯爵爷开的头。

      “我在想查尔斯。你知道,查尔斯•芬顿。”劳伦斯若有所思的提起这个名字。“查尔斯有一天忽然问我,如果能像点菜一样挑选案件,你会选择些什么?”

      该隐赞同这类黑色幽默。

      “让我想想,回顾一下菜单……抢劫案?赝品案?不,我可不这么想,似乎太素了。必须是一件谋杀案——带有血腥味的谋杀案。当然,还要外带一些花色配菜。”

      伊泽里克恭恭敬敬地低声说:“那自然了。Hors d’oeures(法文:经典之作。)。”

      “谁将会是被害人呢——男人还是女人?我想是个男的,最好如此,该是……某个大人物。首相,美国籍百万富翁,甚至你我他。犯罪现场——噢,大英博物馆有何不妥?没有其他地方会更有教育意义。至于凶器嘛——看来是一把精致的匕首,或是某个钝器械——一块路德珍贵的石雕神像——”

      劳伦斯叹了口气。

      “或者,当然,”伊泽里克插进来补充,“还有毒药。那真是该隐的拿手好戏!再不然就是深夜中左轮□□枪声回响,然后总会有一两个妩媚动人的少女。”

      “细致的金色长发。”劳伦斯紧接着往下描述。“大波浪卷。还要有一双美丽的蓝色眸子。”

      该隐弹弹食指:“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

      “他不过是归纳总结所看到的事实,你就承认吧。反正,这个世界上情节雷同的故事何其多!”伊泽里克说得很迅速,甚至有些刻意的漫不经心。“接下来,嗯,其中一位少女必定会受到不公正的嫌疑,在她与年轻男子之间总有某些误解。然后,自然啦,少不了还要有其他的嫌疑人。一位年长的夫人——是阴暗、险恶的那种类型。有死者的某位朋友或者对手。有位温和文静的秘书——但是到了最后总能在什么地方叫你大吃一惊!有一位举止率直的好心人,一个忠心耿耿但是遭到解雇的管家或是其他什么人。还有一位苏格兰场的侦探——哎呀,那就是全部了。”

      “我敢说那是你主意之中的绝妙之处。因为听来很像是玛丽小姐,摩顿公爵的母亲大人,劳伦斯侯爵或者伊安勋爵,齐格飞爵爷,迪恩大人,拉斐特先生,以及领威爵爷的大集合。而那位死者,无疑就是该隐伯爵。”劳伦斯冷淡的指出。

      伊泽里克伤心的看着劳伦斯:“我猜你不愿苟同。”

      “你已经炮制一个极其可行的故事梗概,包含了所有可以用笔来记录的侦探故事。”

      该隐眯起笑眼:“好吧。那么如果是你,路德,你会点什么菜呢?”

      劳伦斯静静合上双眼,斜着背靠入椅子里。“会是一个非常单纯的犯罪,完全不带错综复杂的阴谋策划。是一宗平静的家居生活的罪案——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极其initme(法文:隐秘)。”悦耳的声音从他嘴唇之间愉快的冒出来。

      “可是,一桩案子如何才算是initme呢?”伊泽里克询问。

      “试想,”劳伦斯轻声说,“有四个人坐下来打桥牌,惠斯特当然也可以。其中一位是个乖戾怪气的家伙,坐在壁炉火边的座位上。夜末时分,这个人死了。四个人之中有一个人,趁着那人玩明家的时候,谋杀了他,并且目不转睛注视着手中牌的玩法,而其他人根本没有察觉。那么,是谁杀了他?”

      “好啊。这就是,”伊泽里克说,“该隐伯爵谋杀劳伦斯侯爵的全部过程。”

      劳伦斯谴责的瞥过来:“不,伊安,你不明白。这其中没有一把精致的匕首,没有勒索,没有传说中宛如上帝失窃眼睛那般的祖母绿宝石,更没有无从追寻的东方剧毒。没有任何爱恨情仇……只有最原始最简单并且已经落幕的谋杀。”

      “好吧,好吧。既然你一定要那么说,我承认,我喜欢连环谋杀。”伊泽里克耸耸肩。“想想看,凶杀在第一章就已经发生,你却必须追踪搜集每个人都不在现场的线索,一直翻看到书本倒数第二页……天哪。那实在是乏味无聊透顶。”

      此时电话铃忽然响起,伊泽里克顺手接听。

      李维•罗克斯简明的话语十分清晰的从那一端传出来。

      “阿曼塔•尤斯顿——这个女人——居然给我临阵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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