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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紫罗兰 ...

  •   And Adam said : (亚当说)

      “This is now bone of my bones (这是我骨中的骨,)

      And flesh of my flesh ;(肉中的肉)

      She shall called Woman ,(我要叫她做女人)

      Because she was out of Man 。” (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

      Genesis 2:21-24;3:20

      索霍区一直是伦敦春色最为荡漾的地区之一。以外地人的眼光看来,这里是个不夜城,危险性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预料的。狭窄的街道和死巷错综复杂,随处可见妓女,低俗的酒吧就藏在角落。地下室是偷窥秀、脱衣舞俱乐部、骗钱娱乐场和黄色书店的大本营。

      一股非常浓厚的香味直冲上来,不知道是一种什么香水味,反正难闻得要命。

      流动妓女的数量很大,男人要穿过去相当困难,因为总是遭到拉客和露骨的挑逗的围攻。刚过拐角便是红绿满眼,原来四五个女人正在煤气灯下梳妆打扮。脸上的粉糊得像一道墙,胭脂和口红涂得像血一样,还用炭笔画眉毛,眼眶周围也淡淡地染上说不清的颜色。全都穿着一身廉价的丝织洋装。

      好不容易找到爵爷说的那个妓院,仰首一看,还起着一个故作斯文的名字。约瑟夫不禁感到反胃,长吁了一口气,拉了拉大衣的长直翻领,拖着不情愿的步子走进去,然后置身于成群的女人之中。

      他开始紧张地注意每个女人的脸,想发现一两个茶花女或是皮罗多丝,或者哪怕一个惭愧的微笑,都足以证明他的爵爷神经正常。可是要么他不善于考察她们的脸,要么这些女人没有一个觉得惭愧,总之他在每张脸上看见的只有那种呆板的表情——日常的庸俗的烦闷和满足。愚蠢的眼睛,愚蠢的笑容,愚蠢刺耳的语声,不合规矩的动作,此外无他。似乎她们人人过去都有一段风流韵事,对象是个收银员,起因是五十便士的裙子花边。至于现在呢,她们在生活里也没有别的乐趣,只求有咖啡可喝,有三道菜的午饭可吃,有酒可灌,有舞可跳,能够睡到下午两点钟……就行了。

      “爵爷!”约瑟夫不得不声嘶力竭地大喊,“爵爷您在哪里?!”同时用力推开一个用蹩脚的法语唤他“墨西尤”(先生)的女人。

      约瑟夫端着一盆水,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位尊贵的爵爷——劳伦斯•路德——将手浸了进去,洗着一条毛巾。这倒还不算什么,糟糕透顶的是爵爷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一个身染梅毒的妓女!若是那个妓女真的好像玛格丽特(茶花女的名字)一般倾国倾城,令人神魂颠倒,他也只好摸摸鼻子说一句“红颜祸水”。但是就他约瑟夫看来嘛,这个躺在床铺上的“小美人儿”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七八分姿色谈不上稀奇,风情万种又太勉强,气质完全比不上李维爵爷家的尤斯顿小姐……就连她那个“紫罗兰”的名字,也和一般妓女没有什么两样!这样的女人迷住个银行职员很容易理解,可是爵爷究竟是看上她什么呀?!

      劳伦斯拧干毛巾,往紫罗兰的额头上擦去。

      “劳伦斯•路德。这是个好名字呀。”紫罗兰撑着一口气俏皮地说,或是自以为俏皮。

      约瑟夫气得七窍生烟,呸!这个下贱的女人,竟然也敢评价爵爷的名字!她怎么可能知道,路德家族的族长究竟叫什么名字!

      劳伦斯却只是轻轻的说:“这是个非常体面而高尚的名字,家父告诉我这是路德家族长子的承袭名。”他不失礼貌地应话。

      “哎呀!这么说你还是个名人!你和前边教堂的牧师有什么关系吗?要是有就太好了,我们能够出生可全靠他呢。”紫罗兰一下子叽叽喳喳起来。

      “不敢冒昧。”劳伦斯扬扬双眉,清淡地说。

      约瑟夫咬牙切齿地说:“爵爷是帕码街雅典娜神殿俱乐部的副会长。”就算是红衣主教沃尔西再世,也要必恭必敬打招呼,何况什么小教堂的神父!

      紫罗兰斜睨约瑟夫一眼,毫无热情地说:“是吗?那就是你们不认识了。”她的神情非常失望。

      劳伦斯淡淡地笑:“我认识的人也不算少,但是总有无法顾及的。”

      “我认识的人很不少呢。”紫罗兰自豪地说,“我起初只是在伦敦的老城区转悠,因为那时只有老城区的街道有足够的照明嘛。客人要是看不到你,就会认为你不值得那个价码。现在好多了,煤气灯普及以后,我已经可以随便去哪个市区了,到处都是生意嘛。”

      约瑟夫简直要跳起来,可惜劳伦斯马上把毛巾放到脸盆里,让他去换水。“你知道啊,劳伦斯——这个名字太生疏了,我叫你劳,行不行?”紫罗兰说着说着,忽然问道。

      劳伦斯没有反对。

      “劳,你是神父,是不是?”紫罗兰又问。

      劳伦斯微笑了一下,仍旧不答话。

      紫罗兰并没有因此停止说话,而是仍旧继续猜测:“我觉得你是。如今只有神父才会在我生病不能接客的时候来找我。唉,就是我那个该死的情人,也开始嫌弃我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劳,劳,我终于还是得了梅毒,但是你有什么办法呢?总比饿死好啊。”

      劳伦斯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床边。

      “妈妈来自美国的新奥尔良,是呀,就是那个斯托里维尔村嘛。她年轻时可漂亮啦,就像我一样漂亮。你知道乡村是没有前途的,所以一听说可以去伦敦她就从那个地方逃出去了。然后就是很平常的事情啊,被男人骗,欠债,反正最后就是做这种职业。”

      “我是出生在查灵十字街希尔伯顿家的阁楼上。有很多小孩子是在那样的阁楼里出生的,比如阿林顿家的阁楼呀,还有许多像这样的地方。以前曾经有个产婆,咦,她就是前边教堂那个神父帮着找来的,为了那些有麻烦的姑娘啊小姐们啊。为什么人们会以为,妓女就不生孩子了呢?”

      “有一次,我读到一本书,书上说,有一家人把母亲和女儿一块卖,五十英镑过一夜。写书的那人认为,这种事情真是反常啊什么的。可是这太可笑了,劳,我都记得有五十多对母女就是这样一块儿卖的。而且,连我都是这样卖的。”

      说到这里,紫罗兰抬头看看劳伦斯,后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我不怎么埋怨自己的母亲。我毕竟不太在乎那些事情,我做一个普通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客人也不能怪啊,你知道的,谁叫你是妓女呢?毕竟不是他们的错。看上去,劳,就连上帝也没有什么好心肠。”

      “没有人阻拦我去看自己的母亲,而其他的那些女人们还开一些玩笑。我不记得自己有哪个时候是不清楚她们在干什么的,也很清楚一个男人的家伙长出来是什么模样。有时候,我还通过一些小孔去看她们,当时就有很多这样的孔洞。还有些时候,我干脆就直接走进房间里,也没有听谁说个不字的。”

      劳伦斯合上眼帘,并没有表现出同情或是愤慨。

      “后来我们搬到康迪街另一幢更小的房子里,真的好小,比这里狭窄多了。女房东叫做伊登娜•伯顿。她有三个女儿,再加上我和母亲罗,当然。她家有一个很大的客厅,还有一台钢琴呢。谁都不会弹,好笑死了。哦,后来有一个呀,萨米•戴维斯。他是英国人。会弹钢琴的全部是英国人。”

      “我第一次开始工作么,并不是在伊登娜家,而是在爱玛家里——你知道,劳,他们都管那个地方叫康迪街的工作室,紧挨着消防队。那年我有……十二岁,我不需要解释什么叫做值夜班。是啊,一个星期有两三个晚上吧。还有另外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小姑娘,名字叫莉茨,她现在还活着——哎呀,就是那个阿曼塔•尤斯顿啦。是啊,就是这样!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干活。那时我们已经有一些身材了,看上去也不错,我们两个都不怕那些男人们想要我们干的事情。这样,值班一晚上就可以拿到一百多英镑哪。我母亲也是啊。爱玛在院子里养着一些牲口,有个不记得名字的黑人在照看那两匹小马合一匹母马。白天里,我和莉茨就骑着这些小马在院子里转。这很了不起吧?”

      “一天夜里,爱玛找了几个活蹦乱跳的人到家里来。她大声讲了我和莉茨的事情,说索霍红灯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我们是处女,哪怕我们都干过其他所有的事。她还说,如果有人肯出个好价钱,今夜正好。有个下贱胚子出了一英镑,爱玛就让守门人将他拎出门,扔到大街上去了。有个人出价要我们两个人,说真心话,他出了七百七十英镑,每个人七百七十英镑!还有其他很多的男人啊,不过有谁比他高哪?可是他也不愿意只出一个人的价钱,所以他把我们两个人一起买了。好吧,我们跟他上了楼。他要我们两个一起来,你明白,事情会是什么样子。”
      “我们以为,既然他出了那么多钱,一切就应该是他要求的那个样子。事情并不是很坏,他一直在想,他花那笔钱是很值得的。就是这样,劳。”

      “我知道,如果我可以说那是多么难受,事情可能会好一点。劳,你们也会舒服一点。譬如说,认识到犯罪不划算什么的。可是,对我来说,一切都像别的所有事情——就像某个孩子的父亲当了杂货店的店主,他就在店里帮父亲干活一样——只不过我的母亲没有卖什么杂货。”

      劳伦斯•路德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若有所思。

      索霍区总是聚集着各式各样的妓女,沦落风尘的良家妇女,生性滥饮的女人,也并不匮乏毒瘾娼妓。各种各样成千上百的男人们白天黑夜都泡在这里,川流不息。穿着紧身衣的妓女倚门卖笑,哼着布鲁斯。还有会弹钢琴的“教授”,唱着肮脏难听的抒情曲,拼出新的爵士乐。

      阿曼塔•尤斯顿算是高级交际花,目前春风得意。

      那么,眼前这个叫做紫罗兰的女人呢?

      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显而易见。她只能算是比较受欢迎的公娼,也远远不如童年朋友的魅力。她自甘堕落,是的。她虚荣势力,没错。她贪财,眼里除了金钱什么都看不见——这不就是玩弄她的人所希望的?她还很麻木,甚至连最基本的廉耻心都没有。

      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妓女。

      “劳,劳伦斯•路的。”紫罗兰忽然轻声念出劳伦斯的名字。“你叫这个名字,是不是?”而后很唐突的发问。

      劳伦斯却只是淡淡一笑:“承蒙你如此喜欢我的名字。”

      “那么,你的确是叫这个名字了。”紫罗兰固执的围绕劳伦斯的名字打转。

      劳伦斯礼貌的应话:“我有幸从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

      一阵沉默。

      “我听说过一个劳伦斯,曾经被人贩子买到索霍来,莉茨说他是贵族子嗣。她没说他的姓氏,其实就算是说了,我也不记得。那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你知道,可有十多年了!哦,我也见过他几面啊,只依稀记得他长得很纤细漂亮,以至于有点像女孩子。那个时候我们还都很小,大家都叫他小王子,偷出来的糖果总是留有他的份。不过当然啦,他是不屑理会我们的,我们同样不晓得他还有什么不开新的。”

      紫罗兰再次迅速地说起来。

      “他住在思维尔先生家里,咦,就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先生嘛。索霍区里面都是穷人,所以这个有钱人的出现让我们很高兴,他家都是独门独院的哟!听妈妈说,小王子是思维尔先生的养子。是啊,这是一种什么关系,我们索霍人一听就知道的。养子啦养女啦什么的,因为他们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不得不伪装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啦。”

      “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谁在乎啊?思维尔先生家既宽敞又漂亮,至于思维尔先生本人……他很有钱,而且也不老嘛!总之小王子就是住在那里,每次看见他,他都是穿得那么正式那么好看。你知道,像是衬衫有蕾丝,衣袖上有荷叶的饰边,法国舶来品等等。“

      “我是眼红他的,那个小王子。不管怎么说,女孩子总是希望有一身好看的衣服啊。他的衣服上那些手工刺绣,一英寸就要好几英镑呢!哦,你说莉茨?她当然不同啦,她本来就喜欢小王子嘛。“

      “你可能会说,女孩子是很傻的,什么都不懂。唉,我承认我不懂那些男人们的大事,像是首相该下台了,哪个大臣不对啦等等。说实在的,这些事情和我什么相干呢?!可是我对于女人的事情是不可能无知的,我知道人生也有真正的爱情,我也看过《简•爱》呀什么的打发时间。可是毕竟我们穷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知道,即使在今天,我还是觉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划算啊。自然,如果哪个劳伦斯真的是个贵族小少爷,那就不一定了。那些天生的贵族们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们穷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紫罗兰自觉失言,悄悄瞟了面无表情的劳伦斯一眼。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难免会出差错。说道结局如何,我一点也不清楚。谁会真的清楚呢?毕竟我们自己的生活都要忙不过来了。不管怎么样吧,劳,那个男孩子也不过是和你同名罢了。何况事情的变化是这么快,莉茨马上就进入罗克斯男爵家——罗克斯,是这样拼吗?老实说我没有听过,但是莉茨一向就比我聪明,不会看错人的——她飞黄腾达了,那还用说!我真希望哪天也像她一样神气啊!“

      劳伦斯插话:“你想见她吗?”他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用意,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紫罗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莉茨?当然不!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是阿曼塔•尤斯顿,算是半个上流社会的人啦!上流社会一定有数不清的规矩等等,哪个李维爵爷怎么可能高兴看见自己的女人——即使是个情妇,也好歹是半个贵族啊——跟我这种阶级的妓女相识呢! “

      “再说了,莉茨绝对不会喜欢看见我,我也没有心思祝贺她。久别重逢那一套无论如何也是有钱人的把戏,我们可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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