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wn》hrwcaine

15、脱困

　　过了一分钟,该隐缓缓抬脸,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着什么,语焉不详。利夫正要开口，风云突变的景象把他的话堵住了。

　　不过眨眼之间，周围的低谷和洼地里到处弥漫着雾气，阴森森地往山头游荡，像一个想要安息却无法止步的负罪的幽灵。铺天盖地的浓雾笼罩着整个英伦三岛，在伦敦稍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阵势的浓雾下，离鼻子两英寸就什么也看不见。

　　紧接着，利夫听见有一个声音喊了一句音调古怪的话，引起一阵喧哗。随后尖叫声四起，同样的古怪腔调夹杂着耳边凄厉的风声混乱成一片。

　　[的得的的，的的，得的，得得的；的得得，的，的的，的得，得的；得的得得，得得的，的的得；的的的的，的，的得，的得的；得得，的。]

　　这时该隐却已经靠着车厢壁板，屈起食指有规律地敲击。过了一阵子没有回应，他又耐心地再敲了一遍。

　　利夫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摩尔斯电码，伊顿公学的选修课中的确有这么一门——当初少爷就是被伊泽里克爵爷拖去学的，少爷现在用，想必是肯定领威爵爷也修习了吧。这句话是在和领威爵爷联络：“领威，你听得见吗？”（Lingwei，can you hear me？）

　　风声渐渐变小了，隐隐约约从前方偏左处传来同样富于节奏感的敲击声，有些含糊但是还算听得分明。

　　[得的得得，的，的的的；的得得，的的的的，的，的得的，的；得的得得，得得得，的的得。]

　　（Yes。Where are you？）

　　利夫听得很清楚，该隐当然不会例外。他微微一笑，不徐不急地敲击出一大串回复。即使是这种非常时刻，利夫也还是忍不住要怀疑，他的少爷挑这种时候来卖弄复杂的旧式英文功底，是不是存心整人？别提他敲击的速度有多快了，没有速记的本事是绝对跟不上的。

　　不过领威到底还是经受住了考验，一阵简洁明快的意见很快通过敲击声转达回来。一来一往的通讯就在天昏地暗的云雾中，伴随着不知混合着什么的风声进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忽然地，敲击声停止了。该隐放下手，转脸对着利夫回眸一笑，差点把利夫的心脏笑得跳出胸腔之外。趁着利夫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轻松地从利夫身上摸出一盒火柴，划着了丢出门外，拉门和丢火柴的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利夫只觉得眼前隐隐的黄晕火光一闪，随即枪响，沉闷的声音仿佛也被浓雾包围，没来得及留下余音就消逝了。

　　“领威，你虽然长得俊俏，但是体重仍然类似苏格兰北地的危险冬季野兽，所以我讨厌男人！利夫，你不过来扛行李，难道要让我独自干这种粗活吗？！”

　　很快地，该隐不满的话语把他唤醒，他赶紧应着过去帮忙。该隐让开一步，他便趴在车门边，奋力将狼狈不堪的领威拉上车来，顺手关门。注视着坐在长凳上猛喘气的领威，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该隐会那样抱怨，以及领威为什么会那样沉重。

　　领威脸上沾满从车底下爬出来时的泥土和稻草，浑身湿湖湖的，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外面除了浓雾之外似乎还下雨了。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被他拖上车，现在躺在车厢地板上昏迷不醒的莱安•卡斯尔雷。

　　利夫的目光先是集中在莱安的脸颊，然后转移到小腹，最后对上了领威的眼睛。领威尴尬地抓抓头发，嘿嘿笑着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但是该隐促狭地大笑，无视他的搪塞意图，毫不客气地说不能怪你，揍昏这个人渣似乎是唯一安全可靠并且立竿见影的方法。

　　该隐取笑着领威的腼腆，被打昏的人则安分地躺在原处。利夫笑了笑，探出身去和马车夫商量几句，又安静地坐回来，马车便悄然动起来，往大路的方向驶去。他出神地望着雨雾，望着车灯游移的光斑，以及一晃一晃向后退去的路边树篱，车外的黑影和车内的黑影混成一片。

　　[女巫初现人世，就没有父母、儿女、配偶、家庭。

　　她是一个魔怪，一块陨石，弄不清是哪儿来的。

　　上帝啊！

　　谁敢走近她？

　　她又待在哪里？

　　荆棘丛生的野林、人烟不至的荒地，都有她的踪影。

　　夜里她则栖身在一张古老的桌子下。

　　大家害怕撞见她，这使她更加孤独。

　　她的周围像围了一道火篱笆，谁想过她还是一个女人？

　　即使过着这么可怕的生活，

　　她还是保持着张弛有度的女性活力、女性的吸引力……

　　从女巫滚烫的胸脯，

　　钻出另一种类型的撒旦，

　　生龙活虎、张牙舞爪。

　　不论如何提心吊胆，

　　人们还是不得不承认，

　　若生活里少了撒旦，

　　就会无聊至极。]

　　——米歇莱（Jules Michelet），《女巫》

　　闹腾了一阵以后，该隐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模样，挨着利夫坐着，像是一只哪家贵族小姐怀里抱着的乖巧波斯猫。但是那一双慵懒的翡翠眸子里流转着金色的光辉，胆敢乱碰的人非被狠狠咬上一口不可。

　　领威窝在对面考虑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悄声问道：“刚才那些人，呃，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呢？”问话的对象自然是该隐。

　　该隐没有任何反应。“……伯爵？”领威不死心地再次试探。

　　该隐身子动了动，挪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领威啊，枉费伊安当年那么卖力地陷害你，学到手的东西全部还回去了吗？那是苏格兰古老的盖尔语变音，意思是女巫，如果用标准英语来念，发音就是‘菲尔德’了。”懒懒说完以后，他闭上了眼睛拒绝一切外界干扰。

　　领威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希尔达•菲尔德的身影：“菲……菲尔德？！”他只能呆呆地重复这个重要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