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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九十七只小傻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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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时间线拉回午后。
贤妃看到皇帝进来,身后还跟着吴贵妃,心里虽然奇怪,面上还是很高兴的,“今天刮得那股风,居然把陛下和吴姐姐怎么一道吹来了?”
“……”
皇帝找了个地方坐下,开门见山道,“听贵妃说你怀孕了?”
贤妃一怔,看向吴贵妃,后者毫不心虚地抬起下巴,眼睛里是不容分辨的幸灾乐祸。
毛病!贤妃撇嘴,抚着肚子朝皇帝抿唇一笑,“贵妃娘娘的消息还真灵通,臣妾本来想亲自给您一个惊喜呢!”
坑人者人恒坑之,刚才吴贵妃还给荀宇挖坑挖得不亦乐乎,现在就轮到贤妃给她埋土了。消息灵通——不就是说她手伸的太长?吴贵妃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后者看不出喜怒。
皇帝只是没想到贤妃真的敢秽乱宫闱,一时愣住了而已。
缓过神后,虽然不觉得如何愤怒,但也没有让人围观自己戴绿帽子的喜好,皇帝摆手,苏禾带着殿里的宫女太监退下,吴贵妃趁机向翠枝使眼色,宫女会意点头。
殿门缓缓合上,将里面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皇帝在上首,吴贵妃和贤妃相对而坐,一人神在在地拨弄着腕间的玉钏,一人捏着帕子揣测皇帝的用意。
“孩子是谁的?”
皇帝突然开口,语气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话里的意思却让两个女人惊去了半条魂。
吴贵妃悄悄竖起耳朵等着下文。
贤妃却是登时红了眼眶,“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孩子当然是您的,您忘了一月前——”
“什么都没发生,朕将茶水调换了,所以什么都没发生。”
吴贵妃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连忙捂住嘴巴,目光却在皇帝和贤妃之间来回打转,怪不得陛下说贤妃不可能怀孕,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胆子大的贤妃也是一脸震惊,“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她醒来后浑身酸疼来着,虽然身上没有留下痕迹,但她以为是宫人帮她清洗过了。
贤妃不死心地看着皇帝,试图从他的神情找出半分说笑的意思,可惜——没有。也是,有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又有谁会硬给自己扣一顶绿帽子?
贤妃茫然地抚上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如果孩子不是陛下的,那会是谁的?还有,一个月的身孕会显怀吗?想到道长送给她的引魂丹,贤妃的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嗖”地缩回来。
惶恐像寒风一样“呼啦啦”灌进心口,贤妃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疼痛刺地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也让理智回笼,她扑通一声跪下,“臣妾从未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这孩子——也许是太医诊错了脉。”
诊错脉,当然是不可能的。服下引魂丹之后,贤妃先后找了四五个太医问诊,答案都是喜脉。如果说一个人诊错了,那总不会个个都诊错了吧。但是如果陛下愿意帮她圆谎,对的自然也能变成错的。
贤妃咬着唇,忐忑地看着皇帝,盼望他能像往常一样看在荀宇的面上将事情轻轻放过,毕竟太子殿下不能有一个被废的母亲——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庆幸荀宇当了太子了。
皇帝确实不打算再计较这件事,不是因为看在荀宇的面上,当然更不是因为他仁慈,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太子是不是你生的?”
如果真如吴贵妃所说,贤妃不是荀宇的生母,甚至和他没有半分关系,那她在皇帝眼里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到时候有的是办法弄清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种?
皇帝自认为自己的思维还是很有逻辑的,看在其他二人眼里却是一百八十度的跳跃——怀孕的事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转到亲不亲生上面去了。
对此,吴贵妃当然乐见其成,贤妃却是吓尿了。
这里的“吓尿”不是夸张,或者任何意义上的修辞手法,而是贤妃真的被吓尿了。
温热的液体淌过臀腿,浸湿亵衣,然后是中衣,最后是华贵的外衣,隐隐的骚臭味以贤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吴贵妃嫌恶地扇了扇鼻翼,眼里的畅快却像是六月吃了寒冰一样舒爽。
皇帝反而面色如常,他曾见过有人把胆都吓破了,她这个不算什么!
对皇帝而言不算什么,对贤妃来说可就十分算什么了,她宁愿真的吓破胆一了百了,也不愿意在人面前吓尿了,尤其是在皇帝和吴贵妃面前,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死对头。
极度的羞愤和极度的惊恐交织在一起,贤妃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的强笑上,“陛下怎么这么问?太子当然是臣妾生的。”
“你确定?”
贤妃不安地点头。
“既然他是你生的,你为何取他的心头血求子?!!”
皇帝突如其来的愤怒让吴贵妃吓了一跳,尽管她不懂皇帝愤怒的点为什么在这里。
贤妃却是震惊中带着害怕,“陛下怎么知道”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容易把话咽下去,她定了定神,尽可能装得茫然无辜道,“陛下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要不要朕找你的宫女进来解释解释?”
贤妃闻言,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她绝望地瘫软在地上,终于明白皇帝是有备而来且来者不善了。
然而,更绝望的还在后面。
“朕再问你一遍,太子到底是不是你生的?”皇帝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好了再说,若是敢欺君,朕有无数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贤妃怔怔地对上皇帝凶狠的目光,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太子?他算什么太子?一个野种而已!真正的太子在臣妾肚子里呢……”
贤妃轻轻摸上肚子,动作、神情还有语气都极尽温柔,温柔得近乎诡异,“宝贝乖啊,阿娘保护你,这次一定让你平安长大。”
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痛快,吴贵妃搓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看向皇帝道,“她不会是疯了吧?”
皇帝还未开口,贤妃便冲她呲牙,“你才疯了!!!”
疯还是没疯,这不是一个问题。皇帝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吴贵妃以为她会继续装疯卖傻的时候,贤妃却陷入了怔忪的回忆。
“当年……”
当年,柳侧妃在她房里搜出了男人的衣袜,按照规矩,她要被沉塘处死。后来,王妃替她求情,她保住性命,却被赶出王府。出府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了王爷的孩子,她怀着母凭子贵的心思敲响王府的大门,却被看门的小厮当做疯子打出来,几次之后,险些流产。
她也曾想打掉这个孩子,回乡找个人嫁了。然而,堕胎药端到嘴边,却犹豫了,也许是因为母亲的本性,也许是因为心底那点不可言说的期盼,她留下了这个孩子。
王府回不去,在荥阳又举目无亲,住在客栈里,看着越来越扁的荷包,她打算——回乡。
回乡的路途遥远又崎岖,她走走停停,三个月后,才到了干州和尹州交界。
彼时孩子已经将近五个月,肚子突然像吹了气一样鼓起来,她不敢再赶路,便在干州边上的一座小县城里赁了一间屋子,暂时安顿下来等孩子出生。
她住的地方旁边有一家秀坊,她隔三差五去接一些活计,每天绣上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陪孩子说说话,看他一天天长大,看他第一次胎动,看他在自己肚子里踢腿练拳,有时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那是她少小离家、卖身为奴,几度辗转流离之后,度过的最平淡安逸的日子,那些年少时汲汲追求的,遥不可及的荣华富贵梦好像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无所谓了。
那时候,她真的觉得日子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一生也就罢了。
变故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在她最期待,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当头一棒。
孩子早产了。
七个月大,眉眼俱全,小手小脚只有她一个指头长,是真可爱啊。
可是他没有睁开眼,甚至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一声啼哭,只微微一下翕动鼻翼,便离开了,离开了她。
她的孩子,她数月怀胎,花尽心思为他取名,想他叫自己一声阿娘,想他长大成人,想他成婚生子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她几若疯狂。
那一年九月初九,她失去了她的孩子,又在门口捡到了另一个孩子,是缘还是孽?
起初,她对荀宇是喜爱的。她把对孩子的思念全都移情到了他身上,她给他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生辰,假装他就是自己的孩子。
慢慢地,这种喜爱变成爱恨交织。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会跑会跳,会说会笑,一定比他更可爱。
后来,这种爱恨交织变成了怨恨不甘。皇上的宠爱,王爷的身份,太子的尊贵,都应该属于她的孩子,而不是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
荀宇看着眼前这个他喊了二十年母亲的女人,她的头发一夜间花白,皱纹爬满全身,眼眶深陷,依那道士所言,是她体内的鬼胎反噬——吸干了她的生气。可荀宇却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是自己记忆里前所未有的好看,原来她是一位好阿娘,只不过自己不是她的孩子罢了。
对此荀宇没有震惊,没有失望,甚至没有伤心,只觉得麻木,还有疲惫,真想下一刻就倒头睡去啊……
荀宇看向皇帝,“父皇,儿臣好累啊,想回王府歇着了……”
说完,没等皇帝恩准,就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这是儿臣最后一次叫您父皇了,从今往后,我便再也没有资格。
皇帝凝望他萧索而倦乏的背影,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嘴。
他转身,看着老态龙钟的贤妃,问道,“这件事你还告诉过谁?”
贤妃浑浊的眼睛一片痴愣,半天才摇头道,“这件事是臣妾最大的秘密,除了爹娘从未告诉任何人,而他们已经把这件事带到了土里。”
皇帝点头,突然扬声道,“贵妃和贤妃暴病,任何人不得出入毓秀、长信两宫,违者杀无赦!”
“……”
看了半天半夜戏的吴贵妃一脸冥茫,搞不懂这火怎么就突然烧到了她身上?待反应过来,皇帝已经甩袖出门了。她连忙追上去,却被守卫的宫人拦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消失在夜色里。不知怎么,心底莫名发慌——她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贤妃爬在地上“咯咯”的笑起来,“宇儿乖,娘亲给你唱歌听哦~阿娘的小宝宝~快快睡觉觉~睡了觉觉长高高~阿娘的小宝宝……”
她的语气、动作还有神情,都极其温柔,温柔得近乎诡异。
在深夜里,惊得人脊骨发凉,胆寒发竖。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高潮就算结束了,然而……好像不是很高的样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