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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八十九只小傻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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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里有一片湖，湖边有桃树，湖里有芙蕖。
九月。
桃叶金黄，翩然落下，随水逐波。荷叶连绵，层层叠叠，无穷碧色。
泛舟湖上，采几支莲蓬，剥一把莲子，囫囵塞进嘴里，和着莲心咀嚼几下，甘甜伴着苦涩蔓延开来，让人心神一震，头脑都清明了许多。
荀宇仰躺在小船上，摘一柄荷叶盖住脸，清风浮动，掠过他散落的发梢。阳光极尽温柔，像女子的柔荑般轻抚脸颊，细腻动人。
“这小日子舒坦的！”荀宇惬意地喟叹。
皇帝在船头划桨摇橹，闻言踹他，“有朕给你撑船当然舒坦！”
荀宇翻身躲过，没皮没脸地笑道，“那是，普天下能劳动父皇撑船的也只有儿臣了。”
“把你美的！”
“儿臣本来就美！”
“……”
两人没大没小的逗嘴，最后都禁不住笑了。
“父皇，你退位吧。”
也许是风光正好，也许是气氛太浓，荀宇突然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心里的石头反倒落地了。
他坐起身，跟唠家常一样继续道，“把这劳什子皇位传给荀宥，过几天清闲日子。”
皇帝摇桨的手不自觉握紧、僵住，小船蓦地失去前进的动力，开始在原地打转，远远望去，像一片找不到归根的落叶茫然无措。
“那你呢？朕退位，过清闲的日子，那你呢？”
你要去找他？要远走高飞？要丢下朕了吗？
皇帝的语气不严厉却咄咄逼人，眼神如鹰勾一样牢牢盯着荀宇，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就会立刻冲过去。
在这样一触即发、千钧一发的时刻，荀宇突然笑开，像满树的桃花倏然绽放，晃得人眼睛都花了，皇帝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瞬间被打击的七零八落……其实他现在离开也好，走得远远的，找那个人开始新的生活，或幸福，或平淡，无论怎样，都好过在自己身边蹉跎度日；走的远远的，不要看到自己苟延残喘的样子；走的远远的，不要伤心难过……
皇帝细数着各种放荀宇离开的理由，最后还是舍不得，不甘心。哪怕只有三年，也只有三年，陪在朕身边好不好？三年之后朕便再也不能困着你了！
他十五岁上战场，十年戎马倥偬，从未想过自己会软弱至此。面对荀宇，除了哀求他竟无计可施，甚至连哀求的话都说不出来。如果荀宇拒绝或者因为心软而留下……皇帝头一回恨起了命运弄人，如果再给朕二十年，朕一定折断你的翅膀，把你囚禁在身边，给你所有想要的——除了自由。
皇帝看着荀宇，目光狠厉而无奈，像一头濒死的狮子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猎物却无力下嘴，焦躁，彷徨，还有那么丁点儿委屈，这明明是朕喜爱而圈养着的啊！
他这番心思百转，也不过弹指须臾一瞬间的事儿。荀宇脸上的笑意还未落下，他好似没有看到皇帝风起云涌的神色，枕着胳膊随意道，“儿臣当然是跟着父皇一起去过清闲的日子了。”
“……”皇帝一口气憋得内伤，合着他半天纠结全是想得太多？
被皇帝犀利的眼神攻击，荀宇一骨碌爬起来，“父皇您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抛下儿臣一个人逍遥吧？”
皇帝懒得理他。
荀宇继续作怪，“您可不能这样，儿臣虽然上不得厅堂下不了厨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上马不会挽弓下马不会成章，可儿臣能吃会睡啊，有儿臣在，保管您到哪儿都吃得香睡得甜。”
皇帝斜他一眼，“能吃会睡还得理了？”
荀宇耍赖，“反正您不能把我丢下，荀宥一登基，吴贵妃和吴尚书肯定恨不得立马吃了我，等您再回来，儿臣指定连骨头都没的剩了！”
“那不如朕把皇位传给你——”
皇帝的话音还没落，荀宇就连忙摆手，“别呀，儿臣这辈子就打算在父皇手底做个纨绔子弟，混吃等死，当皇帝这项任务太艰巨太伟大了，不适合我，不适合我……”
皇帝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瞧你这点儿出息！”
荀宇摸着头嘿嘿地笑。
皇帝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叹气，“朕活着能护你做个纨绔子弟，朕死了——”
荀宇有些恼怒打断他，“父皇胡说什么？”
“总有那么一天的，朕不能护你一辈子。”
荀宇别过头，望向湖面，“若真有那一天，儿臣就远远的离开，离开荥阳，离开大齐。”
皇帝笑，笑他的天真，“你自己想走别人却不会放你走！”
“那父皇说儿臣该怎么办？和三弟斗个你死我活，把父皇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江山弄得朝野动荡？！”荀宇长出口气，“对不起，儿臣太激动了，我们不要再聊这些——”
“做太子吧。”
“什么？”皇帝的声音太平静，语气太平淡，荀宇以为自己听错了。
“做太子吧，然后当皇帝，把所有人的生死都攥在手里，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这样朕也就安心了。”
最后半句话皇帝说得很轻，几乎要随风散去，荀宇却收到了耳朵里，他抬头看着皇帝，几近恳求道，“儿臣不想……”
“不要任性。”皇帝摸着他的头，动作温柔，语气坚定，“皇家争斗向来你死我活，不是你想置身事外就能置身事外，也不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的。如果不想被踩在脚底，就只能不停地往上爬，爬到最高的地方，让他们谁也够不到。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有的。荀宇摇头，他可以去找……想到燕北向的名字，荀宇心里又是一痛，也许那人不愿意自己去打扰他吧。那他就找一个闹市，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
皇帝似是洞悉了他的想法，又道，“就算你能藏一辈子，贤妃，胡家，还有你手下的人呢？你的封地，封地上的百姓呢？新皇登基，会怎么处置这些跟错主子站错队的人？”
荀宇的眉头皱成“川”字，荀宥不是这么小气量的人……吧？
皇帝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立马道，“不要小瞧一个帝王的猜忌之心。”
“……”荀宇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却又知道皇帝不是危言耸听，单看父皇登基，吴家和柳家的下场，就知道站错队的后果有多严重了。
哎……荀宇无奈叹气，一时心里乱糟糟的，自己果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动之以理之后，皇帝继续晓之以情，“再说，只有你当了太子，朕才能真正过上闲散的日子。如今天下三分，三国鼎立，齐国需要一个内可抚国安民，外可攻城御敌的有治之君。老三被他娘教坏了，不是当皇帝的料，开拓或者守成都不行，外加上吴家尾大不掉……朕要是把皇位交给他，没几年就得气死，死了也会被人刨尸！”
荀宇知道他这是在抱怨吴贵妃把荀宥逼成了书呆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兄弟三人除了荀康之外，好像都没什么母子缘。他自己和胡氏就不用提了，荀宥和吴贵妃也是一笔烂账。自古以来，望子成龙的父母比比皆是，可像吴贵妃这么奇葩的怕是只此一例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到读好书就能当皇帝的，每□□着儿子早读书，晚读书，走路读书，吃饭读书，连睡觉都要手不释卷。荀宥也是孝顺，读书读到两眼无神，形销骨立也不吭一声。荀宇劝过几回，最终在吴贵妃防贼一样的眼神下败退了。不过，记忆里荀宥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听话，好像是他房里的一个婢女被吴贵妃杖杀后，他才随波逐流的。至于杖杀的原因，荀宇却不清楚了，传言是那婢子勾引主子玩乐，耽误了读书？
相比起柳淑妃对小胖子二十年如一日的疼爱，连他找了个男人过日子都举双手赞成，还包袱款款的跟着儿子去了封地，他和荀宥真是小白菜，地里黄啊！
荀宇收回思绪，嘴角却还带着涩意，“父皇说三弟不是当皇帝的料，儿臣又何尝是？当皇帝要勤勉努力，要英明睿智，就儿臣这前半晌起后半晌睡，卖了还给人数钱的蠢样儿怎么能当皇帝？”
“谁说皇帝要勤勉？宇儿只要知人善用，让手下人勤快就行了。至于英明睿智，这天下再没有比阿宇更聪慧的人了，要不然齐国怎么能在短短五年内焕然一新？”
为了甩锅，父皇也是拼了，连这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荀宇默默撇嘴，“儿臣考虑考虑。”
皇帝知道他已经妥协了，立刻打蛇随棍上，“不用考虑了，朕马上去拟立九州王为太子的圣旨，明天上朝送给你做生辰礼物。”
荀宇哼道，“这是命令？”
“是通知。”
“儿臣想静静。”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今天能不能两更Σ(⊙▽⊙"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