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78、七十八只小傻瓜（修）

　　齐兴元年，正月十六。

　　开年后荀宇头回上朝，就上奏免户调，减田赋为十五取一，佃户租税不得超过五成。

　　此惊雷一扔出，朝堂顿时炸开了锅，其中反弹最大的是以吴家为首的各世家大族，他们名下的良田沃土不计其数，大都租给佃农耕种，丰收时收取租税五到七成不等。现在荀宇要求“佃户租税不得超过五成”，跟拿刀捅人心窝子有什么两样，如此他们怎么能不急？

　　有人看向皇帝，“陛下，农赋乃国本，动不得啊！”

　　也有人把矛头直接对准荀宇，“九州王体恤百姓是好事，却也不能不顾国库虚空！”

　　总之说的都是为国为民的话，干的都是狗屁倒灶的事。

　　皇帝垂坐高堂，支着脑袋听他们打嘴仗，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偏向谁？

　　群臣吵完了，便开始以头抢地，山呼万岁，恳请陛下三思。

　　荀宇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不耐烦地直接立下军令状：“减赋若是动摇了国本，使国库亏空，本王就脱下王爷这身皮！”

　　这下众人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不说话了。

　　皇帝却在心里暗笑，宇儿本来就不乐意当什么王爷，这军令状对他没有半分意义，却能堵住百官的嘴。

　　齐兴元年，上纳九州王之谏，免户调，减田赋租税，民呼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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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光阴，一晃而过。

　　水泥路贯通齐国十八州数百要道，尹州已经成为全国最大的互市中心。朝廷每年仅过路钱和商税两项就能收得盆满钵满，再也没人计较那点微薄可怜的田赋，至少明面上是这样。荀宇身上那张王爷皮也保住了，且一披就是数年，还越发光鲜亮丽了。

　　国家太平兴旺，百姓安居乐业，齐国进入百年来最繁荣昌盛的时期。九州王在齐国的声望也一路高涨，尤其在尹、潞、毓三州，已经到了只知王令而不知皇命的地步，甚至就连他三年前突发奇想——要开凿贯穿南北的荥尹大运河，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背井离乡，自发前来服役，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一时齐国九州王的名声响彻天下。

　　齐兴五年，七月十八。

　　历时三年，耗民力近百万，从荥阳通往尹州，全长一千三百八十九公里的荥尹大运河终于竣工。

　　“开闸——”

　　随着荀宇一声令发，滔滔洪水奔流直下，“轰隆隆”的声响震天撼地，沿岸百姓纷纷跪下山呼千岁。

　　“某一生得见此奇景，死而无憾矣！”

　　刘信抚着他花白的山羊胡子，红了眼角。

　　荀宇闻言，俊美的脸上露出笑意，“运河一开，沿岸的州、郡、县、村再也不必受水旱的侵扰。”

　　“何止于此？”刘信颤微微地激动道，“运河一开，东西南北漕运畅通，全国互市更加便利，齐兴盛世马上就会到来，这些都是王爷的功劳！”

　　从前他看不上满身铜臭的商人，觉得他们不事生产，只会投机钻营，于国于民无利。直到九州王打通全国官道，招安、清剿沿路山匪，向过往商人收取商税和过路费后，他才知道商业的繁荣能给一个国家注入多大的活力！

　　刘信感慨地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加冠的男人，退去青涩，少年的意气风发、青年的成熟稳重，还有皇家的尊贵威严，都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只有他眼里的光芒，一如初见时温暖明亮，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让你一见倾“心”，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他毕生追随！

　　荀宇摇头，“这些都是大人，诸位同僚，还有万千百姓的功劳，绎心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绎心是荀宇加冠时皇帝给他取的字，取“喜悦”的意思。

　　当年他把修筑官道的事一股脑儿甩给易舒，就再也没有插手，易管家也没让他失望，将工事分包给其他人，还黑心的把价钱压到了一成。这样一来，易舒从荀宇这儿分走三成钱，却只分给手下一成，他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净赚了两成。

　　因此，尽管易舒的钱最后进了皇帝的私库，却还是惹得荀宇直呼他奸商。不过，有易管家在，修筑官道确实省了荀宇不少事，或者说，根本没他什么事儿，最后却把好名声都留给他了。

　　荀宇一边脸红惭愧，一边在开凿运河的时候忍不住如法炮制，不过这回他多少收敛了些，没再干那空手套白狼的勾当。一声“老哥哥”把刘州牧叫得眉开眼笑，再一句“为国为民”把人哄得涕泗横流，然后给人给钱，就把年近五十的老大人诓得挖土去了。

　　三年开凿千里大运河，荀宇除了动土的时候出面祭祀，竣工的时候开口放闸，还真就只动了动嘴皮子，就连这嘴皮子都是躺在凤栖宫里桃湖边上的葡萄架下吐着葡萄皮动的，所以任他脸皮如何厚，这功劳却是不敢冒认的。

　　刘信只当他谦虚，心里更感动了，这年头，不居功自傲，不慕功名利禄，又心系百姓的好官多难得啊，换成王爷就更难得了。感动之余，刘信不免想得更深，以王爷身上的圣宠和民心，登上皇位是早晚的事，只盼望到时候他这把老骨头还能活着，还能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能看一眼明君盛世的景象。

　　荀宇不知刘信已经想到他登上皇位的事了，他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突然道，“从这里乘船回荥阳，三天就能到了吧？”

　　“差不多，若是顺风，两日半就能到。”刘信摸着胡子点头，后又调侃道，“怎么，王爷又想陛下了？”

　　刘家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刘信的两个儿子见了老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都是夹着尾巴走，所以他理解不了皇帝和荀宇之间黏黏糊糊的父子感情，更看不懂荀宇对皇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牵肠挂肚。

　　听出刘信的揶揄，荀宇却没心情同他打趣，五年来玉芝草始终没有消息，荀康和陆明觉那档子事儿后，皇帝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性格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越来越别扭，平日同寝同食离不得他半步，这回来尹州还是荀宇死磨硬泡求了好半天的结果。

　　出宫时，荀宇还为能够见证运河落成的千古盛事兴奋不已，如今真站在茫茫江水面前，心却空落落茫然不知所以，对皇帝的担忧和思念反而越来越沉重，不知道父皇有没有按时用膳？夜里有没有睡好？是不是又熬夜批阅奏折了……

　　刘信看他陷入怔忪，脸上的表情忽悲忽忧，不用说又是在忧心陛下了，老大人撇嘴的同时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自家里那两个孽畜若是有王爷一半孝顺，他也不用整日喊打喊杀了。

　　就在二人各有所思的时候，一声高呼压过人声鼎沸、水声轰隆，突然传入众人耳朵。

　　“王爷，大人——”

　　喊话的人坐在轮椅上，神色慌张地被仆人推着往荀宇跟前走。

　　荀宇疑惑地问道，“阿轩，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人正是陈子陈轩，他母亲就是当年向荀宇献上水泥和免烧砖的陈氏。

　　说起陈氏，五年前和荀宇一别，不久便患了失心疯。她这病也奇怪，平时好好的，一看到她两个儿子就大喊大叫，非说是鬼怪孽胎，还屡屡放火想烧死他们，但之前的火都被爵府里的下人及时发现扑灭了。

　　就近这回陈氏学精了，也不知她从哪儿搞到的蒙汗药药倒了阖府的人。趁着陈庭和陈轩昏睡的时候，朝外锁上卧房的门，又在门窗上浇满火油，最后点了火扬长而去。

　　陈庭和陈轩被烟火呛醒，二人顶着火破开窗，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出去，陈轩长得壮，一把将兄长抱起来丢出去，自己跳窗时却被屋檐上掉下的横梁砸伤了腿……

　　兄弟二人还未加冠，所以陈轩没有住在自己的陈子府里，而是与兄长母亲一起住在尹子府里，现在尹子府被烧，回陈子府也不方便，听九州王来了尹州，兄弟二人想到当初陈氏的叮嘱，就去投靠了荀宇这个大哥哥。

　　荀宇当然还记得他们，只是没想到当年的小豆丁已经长成挺拔少年，尽管形容狼狈，仍不掩俊朗之色。荀宇一声“阿庭”“阿轩”，刚刚死里逃生的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这些年他们在陈氏的阴影下活得战战兢兢，深怕哪天就被一把火烧死了。然而最令他们无措的却是温柔可亲的阿娘变成了想要自己命的疯癫妇人。

　　尽管阿娘还未发疯之前叮嘱过他们要防着以后的陈氏，可他们那时尚且年幼，性子懵懂，对陈氏还留有先前的孺慕，如何能一下子疏远？被陈氏伤到了，也只会委屈求全。后来终于对陈氏死了心，又被陈父那边的人缠上。

　　所以说小哥俩五年来的日子就跟黄连水里泡过的一般，简直苦不堪言，现在好容易见到记忆里亲近的人了，怎能不痛哭宣泄一下心中的委屈恐惧？

　　荀宇拍着兄弟两的背将人哄住，请来的大夫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荀宇连忙请进来替二人看伤，陈庭除了几处灼伤没什么大碍，倒是陈轩的腿有些严重，很可能落下病根。

　　看大夫的神情，荀宇就知道他是没敢把“瘸了”两个字说出来，兄弟俩也不是傻的，自然能听出大夫的深意，陈轩眼神一黯还没开口，陈庭已经暴喝一声，提刀而起竟是要弑母！！

　　荀宇连忙将人拦下，心底却也是怒气横生。这个“陈氏”是怎么回事，他大概能猜出来，只是不论她与原陈氏如何纠葛，都不该害人性命，何况稚子无辜！！

　　荀宇一边安抚两个孩子，一边吩咐人去追捕，却发现陈氏凭空失踪了，此时陈轩已经缓过神，笑叹只当还了她的生养之恩，从此他们就当阿娘早在五年前已经死了。

　　荀宇猜出内情，却因为涉及鬼神之事不便多言，只是想起陈氏当年的作为，恍然明白她是自知时日无多，才为两个孩子苦心筹谋。父母爱孩子，果然为之计深远，只可惜她还是低估了“陈氏”的疯狂……

　　哎……荀宇叹口气，看着陈轩腿上的伤回了神。

　　陈轩却不知他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他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焦急道，“王爷，鸣冤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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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果然是动力，我居然忍着脸疼，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过度章码了出来，脑细胞都废了几亿个~~~所以……快来留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