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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六十六只小傻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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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九州王终于回到荥阳,皇帝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晚上在皇宫替他接风洗尘。
荀宇坐在皇帝旁边,陪众臣假笑了一晚上,等终于泡进御池的时候,幸福得都想哭了。
“父皇,儿臣的王府里也要修一座这样的汤沐阁,天冷了泡进去,简直是神仙日子。”
皇帝摸摸他湿漉漉的脑袋,“这热汤是依温泉而建,哪儿那么好修,你若是喜欢,来父皇这里泡就是了。”
荀宇曲肘抱着后脑勺,头朝后仰,懒洋洋的叹气,“哎……那我不得天天往宫里跑啊?”
皇帝但笑不语。
眼见荀宇要睡着了,皇帝推他,“起吧,小孩子不能泡太久。”
“父皇,您先上去吧。”荀宇睁开眼,“我还要泡泡,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身上的泥都能搓丸子了。”
“父皇看看,真能搓泥丸子了?”皇帝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搓着锁骨上的细肉,一路往下滑,停在腋窝处轻挠几下。
“哈哈……好痒……哈哈……”荀宇抱紧胳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么怕痒?”皇帝抹掉他眼角沁出的泪,点点他的鼻尖。
“嗯嗯,儿臣平生一怕鬼,二怕痒。”荀宇两手攀着皇帝的肩用力点头,刚刚一顿猛笑,他浑身都没力气了。
皇帝抱住他,脸上笑意加深,眼角的纹路都显出来了,拿起软绸一边往他身上撩水,一边不轻不重地替他擦背,荀宇一边受宠若惊,一边舒服得直哼哼。
“这里重一点儿,对,再往下一点儿,”
“继续……不要停……”
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脑袋直接耷拉在皇帝肩上,还打起了小呼噜。
皇帝把人抱起来,打发走伺候的太监宫女,一路进了内殿,小心地放在床榻上。
荀宇嘟囔着转身,皇帝替他拉上被子,轻抚他的后背,用巾帕慢慢擦拭他的湿发,等干的差不多了,才撩开一角钻进去。
少年感觉到滚烫的热源,一骨碌滚进男人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胸前无意识磨蹭。皇帝摸摸他近在咫尺的脸颊,紧了紧手臂闭上眼睛,困意袭来……
荀宇是被殿外的喧闹声吵醒的,抚着睡久了有些昏沉的脑袋,沙哑着嗓子道,“谁在外面?”
李英颤巍巍地小跑进来,“王爷,您醒了?”
荀宇这才发现他是在皇帝的寝宫里,回想起昨晚散席后在御池汤沐,父皇替他搓背,再后来就记不得了。
“外面因何喧闹?”
“是,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金珠说有急事要禀告王爷,奴才怕扰了您安眠,就做主把她拦下了。”
“叫她候着吧。”
李英领命出去了,两个伶俐的小太监上前伺候荀宇洗漱净面,待用过朝食之后,他才慢吞吞出了寝殿。
“母妃找本王有何急事?”
空无一人的外殿,金珠正急得团团转,突然听见九州王的问话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您快去看看娘娘吧!”
荀宇好似没听出她的焦急,找了个舒坦的地儿坐下,捋着袖子慢条斯理地问道,“母妃怎么了?”
金珠心一凉,还是抹着泪道,“娘娘病重……”
荀宇眉心一跳,仔细打量宫女的神色,她眼中的焦急不似作伪。
“本王去看看母妃。”
他竭力维持镇定,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胡氏的又一出苦肉计,就像她从前演过的无数次那样,心底的恐慌却不可遏制的弥漫开来,她真的要死了,这个生了自己却从未给过他温情的女人就要死了,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她怎么能死呢?就算她如何虚情假意,如何爱慕虚荣,她也是自己的母亲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和他血脉相连的女人……
“哗”的一声推开门,断断续续的咳嗽混合着苦涩的药味让荀宇的心一阵揪紧,快步掠进内室,却被层层床幔挡住视线。
“母妃——”
“宇儿,你回来了……”虚弱的声音从帷幔里飘出,带着几分喜悦。
荀宇忍了一路的眼泪倏然落下,跪上前握住贤妃苍白枯瘦的手指,“阿娘,儿子回来了。”
“咳咳,回来就好,咳咳……”
隔着床幔,荀宇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忍不住一把撕了床幔。
“不要——”贤妃抬手挡住脸,凄厉的尖叫。
出乎意料,帷幔后并没有骨瘦如柴、鹤发鸡皮的骇人景象,女子青丝如瀑、肤若凝脂,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岁,若非荀宇不曾挪开视线,几乎不敢确信她就是贤妃!
“母妃,这?”饶是荀宇如何淡定,也不由深吸一口凉气。
贤妃侧过脸,默默垂泪。
一直未曾出声的金珠突然跪下,“王爷,娘娘是丹毒发了。”
“丹毒?”
“就是丹毒,娘娘她……”
荀宇静静听着金珠道出的内情,半晌扶额道,“你说母妃为了驻容,听信道士胡言,中了丹毒?”
金珠硬着头皮回道,“是。”
荀宇看她点头,突然啼笑皆非,连贤妃病入膏肓的伤感都被冲散许多。
“那道士呢?”
“去云游了。”
也就是跑了呗,荀宇越发无力,“娘娘是什么时候开始服食丹药的?”
“四,四年前,王妃请道士给您批命……”金珠瞄见荀宇难看的脸色,把余下的话默默咽回肚子里。
荀宇记起来了,那道士还说阿远和自己八字不合,现在阿远果然因为他死了,不就是水火相克吗?
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看了眼贤妃,直接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无药可医,不过……”金珠觑着荀宇支支吾吾。
“不过什么?”
“不过那道士曾提过,若以嫡亲子女的心头血为引,可解丹毒。”金珠说完,便深深跪伏下去,埋着头瑟瑟发抖。
一刹那,荀宇如坠冰窖,看着躺在床上闭目不语的贤妃,有无数话想质问她,最后只颤抖着唇吐出一句,“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
贤妃睁开眼,满目哀戚,“宇儿,阿娘,咳咳,不想死。”
“不想死你服什么丹药?”荀宇厌恶地看着她如同啃了死人一般血红的嘴唇,更厌恶那朱唇里吐出的冷漠无情的话,总是把他刚刚燃起的希望毫不留情的碾碎,把他对母亲最后一点念想斩杀殆尽。
“……呜呜…呜呜”贤妃突然抚胸痛哭,“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你不愿意在王爷面前替我说好话,我何苦寻这些旁门左道来留住皇上的心?”
留住皇上的心?荀宇突然想笑,也就真的笑了出来,这世上聪明人多,愚人也不少,像胡氏这样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又生性薄凉的女人,他却仅此一见。
懒得和她辩解,荀宇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拿碗来!”
贤妃眼里露出喜色,拭着泪给金珠使眼色,后者连忙爬起来跑了出去。
匕首插进心口,是心疼的感觉,鲜血淅淅沥沥的流进玉碗,冲走了荀宇对贤妃的最后一丝孺慕,“够了吗?”
“够了够了。”贤妃藏好喜悦,呵斥一边已然呆傻的宫女,“金珠,还不快去给王爷上药!”
“不必了。”荀宇将满盛鲜血的玉碗重重放在桌上,看着贤妃深怕洒了的惊慌神色,嗤笑一声,踉跄着往外走。
“宇儿……”
贤妃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刚才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她,荀宇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要告诉你父皇,阿娘求你。”
荀宇捏紧拳头,“阿娘,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也是最后一次唤你阿娘,从今而后……
贤妃却看不到他的决绝,“哎哎,阿娘晓得!”她就知道他最心软了。
转过回廊,荀宇终于支撑不住,闷哼倒地,被前来寻他的昕辰接住。
“不要声张,立刻回府。”
“……”
长信宫。
金珠替贤妃捏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您这么做,怕会寒了王爷的心啊?”
贤妃挑起眉毛,“寒心,他有什么资格寒心?要不是他的破命格,怎么会害得本宫的孩子不敢来投胎?”
金珠唏嘘,“王爷也是您的孩子啊……”王爷深受陛下宠爱,又对娘娘这般孝顺,真不知道她为何还要不择手段的求子?
贤妃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行了,快把血送给道长,叫他立刻为本宫作法。”
金珠藏起疑惑,福身道,“是,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