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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一只小傻瓜 ...

  •   屋外有李英守着,屋里只剩下皇帝、荀宇、昕月和昕辰四人。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开门见山,荀宇却不清楚他问的是哪件事,只好全部老实交代,“这个,那不是出了点意外么,儿臣受了点轻伤,药太苦,就倒茶壶里了……”

      眼见皇帝的脸越来越黑,荀宇赶紧描补,“不过我只倒过这一回,而且就倒了这么一小口。”还被父皇给撞破了,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呢?

      昕月、昕辰悄悄抬起眼,怪不得这几回王爷喝药这么痛快,原来全喂茶壶了。

      “意外?轻伤?”皇帝没想到他现在还遮遮掩掩,强压的心火一下子蹿上来,连他自欺欺人地把药倒掉都顾不得了。

      “对,就是一个小意外。”荀宇伸出小拇指掐了一点点,昕月和昕辰尴尬地扭头。

      皇帝还是忍不住了,一把摔了茶杯,“被人一刀子捅进心窝也是小意外?”

      茶杯摔得很远,碎瓷片根本溅不到荀宇身上,不过他还是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片刻后才讪讪笑道,“父皇,您都知道了呀?”他还以为昕辰他们不会说得这么详细呢!

      皇帝瞪他。

      荀宇摸着鼻子笑,“其实也没那么夸张,要是真捅进心窝儿臣还能活着?”

      “……”

      看他这般嬉皮笑脸,皇帝突然无力极了,伸出手,将人拉起来,“少贫嘴,让朕看看你的伤口。”

      荀宇揉着膝盖站起来,磨磨蹭蹭地抓耳朵,昕月和昕辰识相地退去耳房,王爷晌午的药还没煎好呢。

      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荀宇脱去外衫,亵衣半退,月牙儿状的伤痕,约莫寸许,悬挂在红樱里侧。血痂剥落,露出粉红的嫩肉,在白皙的胸膛上十分显眼,皇帝情不自禁地摸上去,果然是直插心口……

      昕辰在信中语焉不详,只说王爷遇刺,伤在心口,皇帝却立刻觉察出不妙,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马不停蹄地赶往尹州,路遇干州大雪,无奈绕道潞州,耽搁了数日。

      快马行进尹州,万千长明灯在夜空闪烁,他心里突地一跳,忍住心慌上前询问,才知道九州王命悬一线……如何到的州衙,他已经记不得了,眼前乌压压跪了一片人,一眼扫过,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也对,宇儿现在应该还在床上躺着。

      他穿过跪伏的人群,脚步突然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宇儿就站在他眼前,两颊和嘴唇是失血后的苍白,唯有眼神依旧灵动,心口的大石蓦然落地,活着就好!

      没有欣喜若狂,没有痛哭流涕,他仅仅是沉默,就像宇儿只是红了眼眶。

      小东西却误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恼怒,一路叽叽喳喳,讨好地说个不停,他受用的同时,也不禁侧耳倾听,控制时疫,安抚灾民,知人善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宇儿已经成长如斯。

      ……

      陈氏,一个不知是神仙入梦,还是野鬼附身的女人,屡次三番在宇儿嘴里出现,撵跑了他刚攒起来的好心情……

      那茶水一看就是隔夜的,看在宇儿端了许久的份上,他抿了一口,却尝出了药味,不过一转眼,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小东西不教训是不行了。

      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响,连自己的髌骨都隐隐作疼,心里有些后悔,却又埋怨他为何不像平常一样讨饶,问罪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小东西赌气一般故意把自己临行的嘱咐说的肉麻兮兮,呕得门外一干想看好戏的官员抚胸喘气。

      他倒是不生气,只把参了药汤的茶水放在宇儿眼前,看他立马蔫儿巴巴地认错,心里憋着的气吐出来,便顺着梯子往下滑。

      倒药的事就算翻篇,他终于提起宇儿一直避过不谈的遇刺受伤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还是支支吾吾,本该发怒的,却在他嬉笑的、讨好的表情里泄气……

      罢了,只要你没事就好!摩挲着他胸前长出新肉的伤口,皇帝无奈地想。

      “疼不疼?”这也许是帝王余下不多的温柔。

      荀宇却很习以为常,捉住皇帝作乱的手,拢起衣衫笑着摇头,“不疼,就是被父皇摸得痒痒。”

      皇帝拍他,“臭小子,不识好歹。”

      “哈哈……”荀宇笑着躲闪,总算雨过天晴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的还是太简单。

      皇帝突然开口,“刺客呢?抓到了没?”

      “……”

      荀宇正迟疑,昕辰端着药碗进来,“王爷,该喝药了。”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荀宇苦着脸接过药碗,看看昕辰,再看看皇帝,最后把心一横……只喝了一口便吐舌头,“好苦啊!”

      “王爷,蜜饯。”昕月赶忙递来蜜饯盘子。

      “……”皇帝被这一打岔,顿时忘了刺客的事情,只注意到荀宇上刑一般喝药的痛苦。有这么严重么?从前在王府也没这么娇气的,他却忘了从前在王府大殿下一直靠食补来着。

      一碗药折腾了半个小时,昕月、昕辰的鼻尖都沁出汗珠,连皇帝也抹了一把手汗。

      “这就是朕给你的两个暗卫?”

      “嗯。”荀宇不明所以地点头。

      “护主不力,伺候人倒有一套。”皇帝瞥了两人一眼,“索性就做小厮算了,回头朕再给你挑两个影卫。”

      昕月和昕辰低下头,看不出表情,唯有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暗暗握紧。

      荀宇却看不得自己的人被父皇如此贬低,抱不平道,“谁说他们护主不力了,刺客还是昕辰抓住的呢。”

      什么叫不打自招,荀宇闭眼,在心里狠狠抽自己嘴巴子。

      皇帝似笑非笑地挑眉,“哦?刺客抓住了?宇儿刚才吞吞吐吐,朕还以为刺客逃了?”

      “呵呵。”荀宇挠头干笑,“当然抓住了,昕辰他们这么厉害,怎么会让他跑了?”

      荀宇恐怕不知道他每次说谎的时候就会摸鼻子挠头干笑,皇帝看在眼里,也不戳破,陪他往下演,“那就好,可审问出什么了?”

      “呃,”荀宇摸着鼻子,“什么也没问出来,他就咬舌自尽了,尸体被儿臣拖出去喂狗了,骨头茬儿都不剩。”

      “是吗?朕还不知道皇儿有这么狠的手段?”皇帝只有在怒极的时候才会叫他“皇儿”。

      荀宇明知道他生气,还是硬着头皮企图蒙混过关,“他都来杀儿臣了,儿臣怎么能不狠?”

      “大胆!”皇帝突然站起身,拍桌指着荀宇,“朕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你却仗着朕的恩宠一再说谎,是算准了朕不会罚你吗?”

      荀宇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皇帝,双腿不自禁软了下去,“儿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一声,“那好,朕问你,刺客抓到了没?”

      荀宇低头,绞着衣襟,“抓到了。”

      “为什么要杀你?”
      “……”

      “有没有人指使?”
      “……”

      “刺客现在在哪儿?”
      “……”

      三问三沉默,皇帝的怒气已成雷霆之势,昕月昕辰两股战战地跪在后面,为王爷捏了一把汗。

      荀宇仍旧低着头,只是手里的衣襟绞得更紧了,看在皇帝眼里却是无声地抵抗。

      你想包庇谁?
      你究竟在隐瞒朕什么?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皇帝的疑心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如同被侵占了领地的狮子暴躁地团团转,“好好,你是打定主意要和朕对抗到底了?”

      “既然你们的主子不愿意说,你们就替他说。”皇帝突然指着昕辰二人。

      “……”昕月、昕辰看了荀宇一眼,默默低头。

      皇帝的怒火再次高涨,“连你们也想抗旨?”

      昕辰叩首,“属下不敢,陛下将属下二人赐给王爷,王爷就是我等的主人,主人不发话,属下不敢开口。”

      “不愧是皇儿调/教出的好奴才。”皇帝碰了一颗软钉子,失去的理智慢慢回笼,不由讥讽道,“就算朕现在不是你们的主人,要捏死你们也是易如反掌。”

      “……”昕月、昕辰把头埋得更低,却仍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来人——”

      荀宇突然出声打断皇帝的话,“你们都下去吧。”

      二人闻言,恭身退出去。

      看着这一幕的皇帝:难道朕的口谕已经不如宇儿的一句话好使了?

      “阿爹何必跟他们置气?”
      荀宇觉得这半年来他阿爹的气性越来越大,兴许是做了皇帝的缘故。

      “朕是跟你置气。”
      呸,朕才没有置气呢,皇帝扭过头。

      “不管跟谁,阿爹都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荀宇膝行过去抱住皇帝,将头埋在他腿上闷声道。

      父皇扔下朝政,千里迢迢来看自己。自己却打着为他好的招牌屡屡惹他生气。果然是官做久了,心里的弯弯绕绕也多了,却不想隐瞒和欺骗就是最大的伤害,所幸现在醒悟还不晚。

      他这软软撒娇的模样,皇帝虽然许久未见,却还是丝毫没有抵抗力,只能赌着最后一口气,“你管朕?”

      荀宇知道他别扭,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宇儿知错了,阿爹不要再生气了,陈氏说生气要长皱纹的。”

      “……”又是陈氏,皇帝刚刚转晴的脸色又黑了,“你嫌朕老?”

      怎么突然拐到这里来了?荀宇无奈,连忙哄道,“阿爹正值壮年,怎么会老?儿子的意思是动怒发火对身体不好。”

      “哼,说得轻巧。”皇帝用鼻子轻哼一声,“你还不是一路惹朕生气。”

      “这次是儿臣想岔了。”荀宇举起三根指头,“保证没有下次。”

      看他这么乖顺,皇帝的心气儿也顺了,将人扶起来,“现在能说了?”

      “能,当然能。”荀宇连忙点头,见皇帝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决定长话短说。

      “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刺客原是被昕辰抓住了,但被儿臣放了。”

      皇帝敲着桌子的手一顿,却没有发问,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是为燕国百姓来找儿臣报仇的,万万两,儿臣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荀宇苦笑,“父皇不要生气,儿臣也觉得这一剑是自己应得的。一亿两白银,是燕国十年的国库收入,是燕国数不清的百姓倾家荡产、几十万的百姓家破人亡换来的,儿臣这一刀挨得一点都不冤。”

      荀宇这话说的平静,皇帝却无端听出委屈和嘲讽,他握紧拳,“万万两白银,是朕提出的,宇儿可怨父皇?”

      荀宇摇头,“不怨,父皇是齐国的皇帝。”
      父皇是齐国的皇帝,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齐国百姓,他是齐国的王爷,为了齐国的皇帝和百姓,哪怕为千夫所指、负千古骂名,也不能恨,更不能怨。

      “那刺客儿臣放了,也请父皇不要再追究,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这是他仅剩的一点儿良心了。

      “好。”
      皇帝痛快地答应了,他的眸子里流转着莫名幽深的暗光,冷酷噬人,困意上头的荀宇趴在桌子上,错过了这一幕。

      “……对不起”
      睡梦里好像有谁在他耳边道歉,他打了个冷颤,扭头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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