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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一百零六只小傻瓜 ...

  •   听到李英说荀宇能吃能睡,皇帝的直觉告诉他荀宇的反应不对劲,可究竟不对劲在哪儿,他又一时说不上来。

      在他的想象里,阿宇至少应该……应该怎样呢?

      大吵大闹?不是阿宇的性格。

      绝食沉默?阿宇不是会轻易亏待自己的人。

      可是无论怎样,都不该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这样好吃好喝好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气到了极点,反倒无所谓了。二是他压根不在乎,只等着跟皇帝挥手绝尘而去。

      然而不管哪一种可能,皇帝都不敢去面对,抬手打发掉欲言又止的李英,他躺在床上,摸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像过去的一个多月一样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

      阿宇要见他是想说什么呢?

      ……

      “父皇,你这个大骗子!”

      “父皇,我们完了!”

      “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父皇,我原谅你了。”

      “父皇,你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

      “父皇,为什么这么对我……”

      皇帝陷在噩梦里,荀宇指责的、决绝的、羞怯的、失望的神情来回闪现,他的心时而被踹下山谷,时而又被送上云巅,他喘着粗气醒来,一连灌了三杯茶水,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心底的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早朝。

      李英站在太和殿的御阶上,宣读立皇四子慕为太子的旨意。下面的官员齐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竟没有一人为荀宇说话,就连胡将军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噤若寒蝉的样子。皇帝眼里闪过嘲讽的笑意,为荀宇感到深深的不值。

      胡家,胡如意,朕记得你们了。

      就在皇帝看着这些见风使舵的东西觉得碍眼想要退朝的时候,一位御史勇敢地站出来了,用行动告诉他见风使舵不是无耻的下线,落井下石才是。

      “陛下,废太子混淆皇室血统,通敌谋反,罪在不赦,该移出内宫,交由廷尉按律处置。”

      这位仁兄说完,信心满满地等待群臣追捧皇帝嘉奖。

      皇帝不说话,只一下一下敲着御案,让几位想开口附和的官员悄悄收回脚步。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如果这时候还看不出皇帝动怒了,他们就白混了这些年。只是陛下因何生气呢?

      莫非他还念着和荀宇的旧情?不过在废黜太子的第三天就新立储君,真的有旧情可言?

      众人一时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只能向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冷汗淋漓的同僚投去同情的一瞥。

      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也有不少老臣暗自摇头,这吃相也太难看了,怎么说废太子也为齐国立过不少功劳。

      大殿里的气氛一时朝着诡异凝滞的方向撒马狂奔,御史兄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是很悲催的不知道错在哪里。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略有些心急,只是赌场里的赌债和宫里那位不让他慢慢来啊!而且他自己也琢磨过,虽然皇帝从前对废太子非常宠爱,但他认为那都是建立在后者是皇子的基础上的。现在废太子不是皇子,还背着通敌谋反的罪名,皇帝之前对他多宠爱,现在就应该多厌恶,否则也不会急着新立太子来打他的脸。

      至于皇帝为何不把废太子交给廷尉审问,而是圈禁在宫里,御史兄弟也有自己的看法:九州王仁德之名遍传天下,无论在民间还军中,都有极高的威望,以致于皇帝虽然恨毒了他,却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把人处死,无奈之下才把人囚在宫里,慢慢想计策除掉这个眼中钉。所以御史兄弟认为只要自己搭把梯子,皇帝一定会借坡而下。到时候,自己在讨好后宫那位的同时还能帮皇帝拔除一颗眼中钉,顺带还能解决赌坊的问题,一箭三雕,岂不美哉?

      顺着这样的逻辑,御史兄弟犹豫了两下,就在朝上说出了刚才那番义正言辞的话,本想拍皇帝龙屁的,没想到拍在了龙腿上,偏偏他还不知道怎么就拍偏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功力不够,毕竟朝中大半人都是这么以为的——皇帝对废太子的态度是摆明厌弃了,只是他们比他少了一些赌债,多了几分小心,所以现在触到帝王逆鳞的就只有他这一个倒霉蛋了。

      皇帝停下手上的动作,终于开口,“朕记得你是齐兴三年的进士?”

      皇帝打破沉寂,诸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那么一丢丢,御史兄弟额上的汗却冒得更汹涌了,因为他已经猜到帝王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却无计可施,只能把腰弯得更低,抖着唇道,“是。”

      “齐兴三年,九州王亲点你为三甲榜眼,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扑通”一声,御史的膝盖砸在地面上,生疼生疼的,久违的羞惭在这种钝痛中突然露了头。

      齐兴三年,九州王主持会试,亲点他做三甲榜眼,按朝堂上的规矩,他该唤九州王一声恩师。

      师徒,自古便是除父子外最亲密、最牢固的关系,有时甚至比父子还要紧密,尤其在朝廷党派中。

      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如果一个人告发他父亲通敌谋反,站在家国的角度上,或许会有人赞他一句大义灭亲。而如果一个人告发他恩师通敌谋反,只会为人唾弃,骂他忘恩负义。毕竟父亲是天生的,老师却是自己选的。

      荀宇不喜党争,不好交际,与这些名义上的弟子只有面上的关系。没有利益上的牵扯,大多数人自然也不会真心把他当老师。

      这原也寻常,御史错就错在不该把它摆在明面上来。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维持好面子也就相安无事,然而一旦连面子都撕破了,就不要怪别人较真了。

      不过御史虽然做错了,但其实说起来也挺冤的。荀宇没有做老师的自觉,逢年过节连面子礼都不收,也难怪御史兄弟会忘记他们还有师徒这茬关系了。

      再结合皇帝陛下忽冷忽热,忽高忽低的风向标,他一时行差踏错也情有可原。

      然而再怎么情有可原,在皇帝这儿都搏不到同情。因为帝王大抵都有一个通病,朕没错你没错是你的错,朕没错你错了当然是你的错,朕错了你没错也是你的错,朕错了你错了更是你的错。

      话说前面御史上疏谏言将犯人收监候审有错吗?

      没错。

      那御史有没有错重要吗?

      不重要。

      所以可怜的御史兄弟,就这么被皇帝父子俩玩死了,死得忒冤,还不敢求饶,只缩成一团,瑟瑟道,“臣知罪。”

      没听到人哭哭啼啼的狡辩求饶,皇帝高看他一眼,摆手道,“做官先做人,先回去把做人学好,再来当官吧。”

      话虽如此,在场的大臣却明白这个人已经废了,至少在新帝即位之前,是不可能起复了。

      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他十年寒窗苦读,半生荣华富贵都化为云烟了。尽管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却也让在场的官员心有戚戚,尤其是那些准备踩荀宇一脚向新太子卖好的人,都忍不住闭紧了嘴巴,生怕祸从口出。还有,他们或许得重新掂量一下废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毕竟,对上那位,陛下向来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

      殿外,在众人没有注意的角落,一个小太监悄悄离开,去往的是长宁宫的方向。

      ……

      长宁宫

      刚刚升职加薪的李贵妃一把掀了眼前的桌布,上面的茶壶杯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即便如此,也没能稍稍降下她的郁气,只见她咬牙切齿道,“陛下这是想做什么?复立太子?”

      半晌,她轻笑一声,似是想通了什么,喃喃道,“就算你想给,也要看人家要不要,毕竟那人一贯清高得很,若是再让他知道你一直在利用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哪位小可爱送的营养液啊,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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