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我是傻瓜》兰台月落

104、一百零四只小傻瓜

　　“属下已经按您说的做了，陛下答应我的事……”

　　昕月单膝跪在地上，想起几日前皇帝命他诬陷太子谋反，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提出一个要求：事成之后，放他和昕辰离开。

　　太子一定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背叛他，对此昕月只能说：从未忠诚，又何来背叛？这一切要怪便只怪他太相信皇帝了，连伴君如伴虎都不懂，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昕月低头，掩去脸上讥讽的笑意。

　　皇帝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便是知道了，也不甚在意。他现在正忙着安顿朝堂，还要琢磨怎么跟荀宇赔罪，哪有功夫跟这些人计较。

　　他抬起头淡淡道，“找暗一拿解药，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朕和太子的面前。”

　　昕月握紧拳头，努力不让心里的狂喜表现的那么明显，恭敬叩首道，“谢陛下恩典。”

　　皇帝无所谓地摆手，目光却没有从御案上移开，半晌在请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奏折上落下一个朱红色的“准”字，随后怔怔地出了神。

　　暗一突然出现，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

　　皇帝回神，叩着御案道，“事情都办妥了？”

　　暗一抱拳，“是，易大人已经在毓州按您的要求买好了庄院，您和太子殿下的身份是外地来的富商，假扮佃农的暗卫已经就位，只等您和太子殿下了。”

　　皇帝皱眉，“以后不要叫太子，叫二爷。”

　　暗卫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脱口道，“是，大爷。”

　　大爷是什么鬼？皇帝的眉头攒得更紧，到底没说什么，只问道，“朕说的桃树可栽好了？”

　　暗卫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复杂地回道，“陛下，现在是十一月。”

　　毓州是比荥阳暖和一点，可也就那么一点点，根本不够让桃树在寒冬腊月成活啊！陛下不会是高兴傻了吧？打小跟在皇帝身边，他可不是李英那个老糊涂——以为陛下和太子是什么纯洁的父子关系。事实上，皇帝能忍到现在才对太子下手已经很令他惊讶了。不过许是憋得狠了，如今一朝放飞自我，陛下浑身便冒出了傻气，果真伤眼得厉害。

　　统领大哥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十分正色道，“虽然现在不是栽树的时节，不过属下已经派人从当地的果农那里订了上等的树苗，等来年春天就能种了。”

　　皇帝丝毫没有出丑的自觉，问完话便开口赶人，“下去吧。”

　　用完就被丢的统领大哥瞬间闪退，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左右无人，皇帝一直绷着的脸色才露出几分笑意。待封完太子，再选几个顾命大臣，他就带着阿宇去毓州隐居。那里四季分明，风光秀丽，阿宇一定会喜欢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跟阿宇解释之前发生的一切。

　　阿宇小事上糊涂，大事上却敏锐得厉害，他一定已经猜出自己就是指使王府下人诬陷他谋反的人。也许他还觉得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想找借口废掉他的太子之位。

　　一面叫他安心做太子，一面耍手段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皇帝不用想都知道现在他在荀宇心里就是一个虚伪、两面三刀、口不对心的形象。

　　然而，就算会被荀宇如此误会，皇帝还是不敢轻易对他说出真相。

　　皇帝是真心想让荀宇继位的，不说他自己的私心，只看荀宇的韬略胸襟就知道他是四个皇子里最适合当皇帝的，齐国交到他手里，自己死也能瞑目。

　　这种念头盘旋在皇帝心里，即便在知道荀宇不是皇家血脉之后，也没有被打消。

　　可惜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他想到了齐国的将来，想到给阿宇最尊贵的地位，却独独没有考虑到阿宇自己的心意。

　　他怎么就忘了宇儿是多懒散又多骄傲的一个人！

　　荀宇在意的从来不是权位！

　　连这个太子都是自己诳他做的，他又怎会在明知道他自己不是皇子的情况下仍然毫无芥蒂地继承皇位？

　　这个道理是在荀宇逃出荥阳之后，皇帝才想明白的。

　　从那时起，皇帝就知道九五之位留不住他了。

　　其实，荀宇做不做太子，或者继不继位，皇帝都不甚在乎，他最在乎的是荀宇会不会离开他。想当初他骗荀宇做太子除了担心自己死后他被新帝清算之外，更多的是想把他绑在身边。

　　然而现在这个太子之位却成了隔在他和宇儿之间的钉刺。皇帝毫不怀疑地相信，如果继续让荀宇把这个储君做下去，终有一日，他会像这次一样偷偷溜走，却不一定会像这次一样回来，或者让自己找到。

　　既然如此，皇帝当然要把这根刺拔掉。

　　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接着皇帝就要挑拣几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只是荀宇一不争权，二不夺利，三不近美色，实在没有能够攻讦的地方。何况，就算荀宇真的争权夺利贪财好色也只是小错，以他这些年在朝野的威望和自己对他惯常的宠爱，根本不足以废立太子，若是强行废黜，怕会引得朝野动荡。

　　所以皇帝左右思量之后，在这些借口上一一打八叉。毕竟他只想在剩下的日子把阿宇囚在身边朝夕相对，可不想临死还累死累活的收拾烂摊子。

　　至于诬陷荀宇谋反这个绝妙又馊到极点的主意，纯粹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的办法。

　　话说荀宇离开荥阳的第十日，暗一灰头土脸地到他面前请罪，说把人跟丢了。

　　皇帝火气顿生，下意识以为荀宇要逃离自己。后又听到荀宇身边还守着一个武艺高强的男人，刚刚的怒火尚未扑灭，胸中的妒火又熊熊生起。皇帝咬牙发誓，等找到人，一定要折了他的翅膀，让他哪也去不了。

　　就在皇帝嫉怒交加的时候，进宫探望贤妃的胡氏女拦住了他，言道有惊天大秘要说。

　　皇帝本没什么兴趣，只觉这些年因为荀宇给胡家的特权好像太多了，搞得一个小小官女都能随意进出皇宫，看来是时候敲打一下了。却听胡氏女说与太子殿下有关。

　　皇帝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目光像刀剑一样刺向胡氏女。

　　胡如意像是没感觉一样，不卑不亢地要皇帝答应她一个条件才肯说。

　　皇帝来了兴趣，点头，让她先说。

　　胡如意当他默许，凑近皇帝身边，启唇道：太子殿下不是您的儿子。

　　皇帝后退一步，却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露出任何震惊的表情，只皱眉道，“你如何得知？”

　　胡如意垂首，“臣女儿时不小心听到姑母和先祖父母的谈话。”

　　原来如此。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又听女子道，“臣女仰慕陛下，若能常伴陛下身边，愿大义灭亲。”

　　胡如意是这样想的：既然荀宇不愿意娶她，那她就毁了他。

　　皇帝没有提醒她欺君之罪要诛灭九族，而她要大义灭亲的那个“亲”里刚好有她自己，只将她和贤妃禁在一起，让她等候命令。

　　胡如意喜滋滋的福身下去，她当然知道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要不然她也不会先跟皇帝提那么一个要求了。在胡如意看来，等她当上皇妃，让族长将贤妃从族谱里除名，胡家就和这母子俩没有相干了。皇帝对贤妃和荀宇是杀是剐，都与他们无关。至于你说吴家失去太子这个靠山？不是还有她这个皇妃在么，等她给陛下生了小太子，不比荀宇这个赝品强？

　　如果你说为什么她的儿子会被封太子，这还用问吗？陛下几个儿子，老大是个假货，老二绝种了，老三被贬为了庶民，不立她的儿子立谁？至于老四，对不起，她忽略了。

　　“……”

　　幸好皇帝不知道她所思所想，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能无言以对。毕竟这世上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叫自己为是。在它面前，老天都不算什么，何况皇帝乎？

　　再说皇帝打发走胡如意之后，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一整天，终于下定决心要来一个太子谋反加身世大揭秘的组合双连击。

　　至于为何不单独出拳，实在是分量不够。

　　如果只构陷太子谋反，却不揭开荀宇的身世，谋反就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正如荀宇所说，他已经是太子，又深受皇帝宠爱，无缘无故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干嘛要造反？

　　而若是只因为荀宇的身世就废掉他的太子之位，能安百官，却不能抚民心。

　　荀宇参政五年，在民间的地位有多高，只看数千百姓自愿为他扫雪开路就可见一斑。

　　百姓最淳朴，也最实在，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拥护谁，管他是不是皇家血脉。

　　此外，皇帝最忌惮的还有荀宇手里的二十万军队。

　　当年，荀宇去尹州抗瘟的时候，皇帝将南方二十万军队交到他手里，这些年一直没有收回。荀宇这个统帅也做的尽心尽力，除了按时发饷，还给老弱病残安排后路，给大龄将士拉媒保仟，可谓照顾到了他们方方面面的需求。

　　朝野众人都以为九州王是奉了皇帝的旨意才这么做的，却不知虎符就在他手上。

　　也幸好他们都不知道，否则皇帝要诬陷荀宇造反就是个笑话了。毕竟有二十万大军在手，就算他不造反，也是名副其实的皇帝。

　　好吧，闲话不扯。

　　只说荀宇记得民心又得军心，若是皇帝只因他不是皇室血脉就将人废黜，虽说得过去，却难免留下祸患。这里的祸患倒不是皇帝担心荀宇会领兵造反，而是怕他借由这些力量逃离自己的手心。

　　也是直到现在，皇帝才发现，短短几年，荀宇已经成长到如非剪除羽翼，怕是很难控制的地步了。

　　对此，皇帝既骄傲又后怕，骄傲荀宇的出色，后怕再出色下去，自己就真的困不住他了。

　　所以，皇帝最终选择了造反揭秘双管齐下，确保朝廷百官，在野百姓都与他离心离德，只有自己会始终陪在他身边。

　　皇帝知道他这么做，既卑鄙又无耻，还辜负了阿宇的信任。

　　可是他不后悔。

　　如果说在他们还是父子的时候，在明知他们绝无可能在一起的时候，皇帝选择放手而不愿荀宇恨他，那么在打破父子□□的枷锁之后，在得知他们有希望心意相通之后，皇帝宁愿荀宇恨他也绝不会放他离开。

　　绝不！

　　当时想得言辞振振，小算盘打得稀里哗啦，可真到面对荀宇的时候，皇帝还是不可抑制地怂了。

　　看着代他去看望荀宇的李英，皇帝竟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紧张，他有些迟疑地问道，“阿宇怎么样？”有没有骂他，有没有怨他，有没有恨他？

　　李英叹口气，陛下明明是在乎太子殿下的，又为何要如此伤殿下的心？真是天威难测。

　　却不知只因他的一声叹气，他心中天威难测的皇帝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干涩道，“阿宇他不好吗？”

　　李英摇头，“好，吃的好，喝的好，睡的好，怎么不好？”

　　话音刚落，便听他又道，“只是一直求见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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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糊里糊涂地写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交代清了没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