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萧云雨

28、第八章 冰肌玉骨之花蕊夫人（三）

　　赵匡胤手下有个人叫作赵普，其人智谋多，但读书少，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此人一直被赵匡胤视为心腹、军师。于是当他纵观时局心头揣揣的时候，便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找到赵普，支起一个烧烤架子，和赵普喝酒吃肉之间，依照赵普“先南后北”的调子，定下了争霸天下的行动纲领。
　　赵普认为：“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我独当之，不如等待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安逃乎？”意思是说，北汉后面有契丹帮忙，第一，我们打北汉，契丹肯定要帮忙，那么我们不一定打得赢（应该是肯定打不赢）；第二，就算把北汉打赢了，我们还要独自面对契丹随时可能跑来和我们打架的危险；第三，南方诸国（主要指后蜀和南唐）虽然富裕，但是久未有战乱，士兵不习武，都是好啃的软骨；第四，因为南方诸国富裕，征服他们可以给我们提供重要的经济命脉。
　　事实证明这个不读书的宋朝宰相制定这个决策是非常正确的。赵匡胤后来曾三次亲征北汉，均因契丹支援北汉而失败，所以说宋兴于“先南后北”之计绝不为过，否则一上来赵匡胤便和北汉、契丹联军打群架的话，他便多半和那个时代众多如昙花一现的短命王朝一样的结局了。
　　“先南后北”首先便是后蜀。在南方诸国里，后蜀的富裕和险固是首屈一指，只要搞定后蜀，天下就有一半到了赵匡胤口袋里。
　　公元964年，赵匡胤派忠武节度使王全斌率军六万分兵两路向蜀地进攻。
　　孟昶收到消息，当下派遣王昭远为西南行营都统，赵彦韬为都监，率兵拒战，并对王昭远说：“今日之师，卿所召也，勉为朕立功！”
　　王昭远这个人也太有特色了，简直可以说是后蜀时期的马谡，有必要交待一下。
　　王昭远是成都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为东郭禅师智諲（读因）的童子。孟昶的老爸曾经请这个老和尚吃过饭，当时还是孩子的王昭远也跟着去了，孟昶的老爸见王昭远是个聪明的小朋友，于是把他安排和正在读“初中”的孟昶陪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到孟昶登基之后，对王昭远宠信有加，史书有记载道：“然事无大小，一以委之，府库金帛恣其所取不问。昶母李太后常为昶言昭远不可用，昶不听。”
　　而王昭远这个人喜欢读兵书，好纸上谈兵，常常把自己比作诸葛亮。在临敌发兵之际，宰相李昊奉孟昶之命给他饯行，昭远手执铁如意，指挥军事，侃侃而谈。酒喝高兴了，豪气上涌，对李昊曰：“吾之是行，何止克敌，当领此二三万雕面恶少儿，取中原如反掌尔！”
　　然而这个带着“雕面恶少儿”的“诸葛先生”却在劳师远来的宋军面前三战三败，以至直接作了宋军的俘虏。
　　王昭远丢失的是四川北面的门户剑阁，剑门关一被打开，宋军的前途就是一马平川（从广元南向，接壤的绵阳就是富饶而无险可守的成都平原了），成都将再无依凭。
　　剑门关的重要性对于四川就是象棋里面的士象组合，一旦士象不全了，老王必然会裸露在对方的车马炮面前。但是前文我们曾说到，剑门关门户易守难攻，不，应该说是可守不可攻，然而却在毫无兵力优势的宋军面前败下阵来，这不能不说是后蜀孟昶用兵最大的失误啊，把关乎存亡的战斗交给了一个盗版诸葛亮。
　　不过读者不要着急，就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后蜀主孟昶手上还有一支预备役奇兵，乃是太子孟玄喆（读哲）用殷实的国库金银招募来的数万江湖豪勇（雇佣军）。本来在此时后蜀完全还有能力再和王全斌一战，但当太子进军至绵阳的时候，听到剑门被攻破的消息传来，竟然不顾自己老爸拿出压箱底的本钱招募来的数万壮士，抽身便逃回了成都，数万蜀中豪侠也作鸟兽散而去（不好意思，让读者白高兴了一场，呵呵）。
　　虽然说此时的后蜀由于升平日久导致了将士偷安的心理，但是从技术上讲，若孟昶用人派兵正确的话，宋太祖赵匡胤想以区区六万步骑混合部队打进四川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这一战后蜀孟昶有以下几大失误：一、任用五代版“马谡”是直接原因，轻敌躁进，不守险固，反主动去惹猛虎；二、不谋持久坚守，反而以养尊处优几十年之久未经实战的士兵与赵匡胤虎狼之师正面交战；三、兵力分散，妄想阻敌于陕西境内，反被各个击破；四、剑门关键一战，又是那个自比诸葛亮的王昭远如惊弓之鸟带领大队撤退出剑门关，留下少量守兵的剑门关才会被轻易攻破；五、夔州（今四川奉节东白帝，为巴东咽喉）之战又遇到和王昭远大同小异的人物武守谦。就在水路军寨接连被破，宋二路军逼至夔州城下，守城节度使高彦俦下了正确命令，坚壁固守，不与宋军速战。但监军武守谦盲目自大，擅自率所部人马出城迎战，败退回城，被宋军趁机突入城内，高彦俦自杀，夔州城破；六、被孟昶派往北汉企图联合进攻宋朝的军事观察员投降赵匡胤后，把后蜀的军事地图作为了投诚的献礼，但是孟昶却没有及时作出调整，因此这一仗是在敌人知我，我不知敌的情况下展开的；七、太子孟玄喆只是一个在温柔乡中长大的孩子，却被委以重任（出征还带着乐器歌伎伶人数十），岂是作战之材？若听到剑门关被破之时，太子孟玄喆能率数万雇佣军屯守绵州城（绵阳），那么依后蜀的经济实力，背托德阳、绵竹关成依角之势，遍征当时后蜀五十多万户的精壮壮丁，成都保卫战还是很有得一打的。
　　然而太子跑回家哭鼻子让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孟昶这里有个很值得赞赏的地方，非常有人道主义精神。
　　当他得知此战已经必败无疑的时候，没有如同其他末代皇帝那样拿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作赌注。老将石頵以谓东兵远来，势不能久，想用人海战术拖垮宋军，孟昶却只是说了句：“吾与先君以温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临敌，不能为吾东向放一箭，虽欲坚壁，谁与吾守者邪！”于是便在成都升仙桥跪地作了赵匡胤的俘虏。
　　从宋军出征，到进至成都升仙桥受降，前后不过六十六天的时间。
　　后蜀国破，成都由于没有遭到兵祸，依然显得是那么的美丽，但城外四十里铺天盖地的花朵却阻挡不住孟昶和她的花蕊夫人被押送开封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