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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第二十章

      黑影则是见怪不怪地望了望天,夕阳的余晖落下橙红色的光晕,忽的黑影眸光一顿,他又凝神细看了看,树冠茂密并无其他。

      或许,是他眼神昏花看错了吧。

      等众人下山后,树冠枝丫抖了抖,绿意盎然的树冠中伸出来个棕白暖色的翅膀尖儿,继而是嫩黄色的小尖嘴,圆溜溜的黑豆眼弯了弯,扑棱下飞走了,留下道幽长清越的鸟鸣。

      “布谷,布谷——”

      ——“有趣,真有趣!”

      晚风吹过小院子梨花树飒飒,唐如虞似有所感,探出头看向天空,天色逐深,只看得见不远处的不须山脉连绵起伏,深色剪影融在天空中。

      “怎么了?”

      黑影关切问道。

      唐如虞揉了揉耳朵,神情古怪道:“我最近总是幻听呢,不知道要不要看看大夫。”说着他手下无意思地撸了撸铜钱儿的柔软的毛毛,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铜钱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瞥了喝茶的任鸿彦。

      ——“不过又是只扁毛畜生罢了。”

      任鸿彦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气呼呼地瞪向唐如虞怀中的猫。

      铜钱儿尾巴一甩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任鸿彦。

      唐如虞自然没听见铜钱儿说话,甚至至今他都还以为铜钱儿是只有点厉害的猫,毕竟他能听见看见非人类,但铜钱儿他从未看出来异样,甚至还带了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爱宠滤镜。

      因此,唐如虞就有些生气,这个任鸿彦怎么还瞪人呢,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猫咪计较。

      铜钱儿就像和唐如虞心有灵犀般,又轻飘飘地扔过去一句。

      ——“为老不修。”

      任鸿彦:“?!!”

      任鸿彦眼睛冒火,几乎又要暴走。

      唐如虞怀抱铜钱儿半点不怵,回瞪过去。

      黑影干咳一声,打断三人间的暗潮汹涌。

      任鸿彦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又恢复了清雅书生的模样看向黑影,担忧问道:“先生当年骤然离世究竟为何,如今……如今怎又魔气缠身?”

      唐如虞给两人添了水,黑影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表示感谢,半晌才慢慢开口道:“当年阿婉病重,我无心教书正准备关了不须山书院。”

      “可是看到孩子们求知的眼神,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们正在一步步从愚昧无知走出来,多么难能可贵啊,直到那些世家子闻名而来……”

      唐如虞端起茶盏喝了口,心说这便和王大娘说的对上了。

      黑影沉默的时间长了,又刚恢复神志,一段话断断续续说的没个头尾。

      几十年前,文修程无心朝廷争斗从京城辞官,带着妻子叶婉来了清溪村开了家书院,本就是为了让这偏远山区的孩童能识字知教化懂荣辱,所以他们也并不收束脩。

      山村日子清苦但清心,夫妇二人开始过上了世外桃源般的隐居日子,直到有天……文先生下学回家,在院子里看到了昏倒在地的叶婉。

      文修程焦急万分,想给妻子请大夫,可他这才发现摸遍全身竟都找不出一枚铜钱,这时候,他才知道家底早就已经掏空了,近日来的吃穿用度,不过是叶婉没日没夜刺绣换来的。

      叶婉这一病便没再好转,文先生几经犹豫想要关停不须山书院。

      后来,便是王大娘所说的文先生名声大噪,有外乡人慕名前来,其实清溪村人怎么知道,那些身穿锦衣的根本不是什么世家学子,而是的南疆王的幕僚。

      “南疆王?”

      唐如虞忍不住问道,“便是同今上争皇位失败的那位王爷?”

      文先生脸上露出个茫然的神色,“原来终究不是他。”半晌,文先生畅快大笑着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唐如虞垂下眼睛,手一下没一下地撸着铜钱儿。

      在文先生的故事里,他不过是一个想躲避皇权争夺,却最终被牵扯进权力漩涡没能全身而退的失败者。

      或者说是帝王雄图霸业路上的炮灰。

      “是我被困在清溪村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文先生摇头叹息,“南疆王颇有谋略,但是为人残暴性格激进,他的幕僚先用名利诱我,后来又以阿婉的命要挟,我……”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他,”他说着眼神悲伤,周身雾气都似浓重了几分,叹息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文修程去了南疆,到了才发现南疆王召集的幕僚中竟大半都是术士,南疆王也从未召幕僚议事。

      他心中疑惑 ,但不时有叶婉的书信寄来报平安,信里叶婉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让他稍稍安心。

      直到他发现府内的谋士总无故失踪,叶婉的信也没接上夫妻之间的暗号,文修程慌了,不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我逃了出来,一路浑浑噩噩回到了清溪村,却发现没有人听得见我说话,这才知道,我原已经死了。”文先生捂着自嘲笑了笑,眼中氤氲了泪,“阿婉,阿婉也早就不再了,是乡长出面置办了后事。”

      “我对不起阿婉啊。”文先生叹口气眼中带着浓重的悲伤。

      故事说完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铜钱儿眼神低垂不知在什么,小猫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凝重。

      唐如虞思忖片刻忍不住问道:“当年,南疆王究竟在做什么?”

      文先生缓慢摇了摇头,眼露迷茫,“我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如今都记不得了,只想吃道阿婉做的面鱼儿,还有……”

      见文先生拧眉似在思考,唐如虞提醒道:“还有桂花糕?”

      文先生顿了顿,眉目间染上些笑意,但那笑容转瞬即逝,“阿婉喜甜食糕点,尤爱桂花糕,可来了清溪村她便改了口味,当时我以为女人心易变,后来才知道,一块桂花糕便抵三日口粮。”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阿婉舍不得啊。”

      文先生一道叹息,唐如虞眼前似乎看到了个温婉坚韧的倩影,借着油灯的光低头绣花,见夫君带回的桂花糕,明明欢喜却强迫自己皱眉摇头。

      两人一时静默,任鸿彦却有些急了。

      他不管那么人类世界的尔虞我诈,他最关心的是文先生身上的魔气,“可先生你又为何缠染上魔气啊,精怪沾染遁入魔域为天道所不容,人族沾染夺其算计不得善终啊先生!

      闻言,唐如虞吓了一跳,他看看自己的手指,这般眼中吗?

      “很严重吗?”文先生也问出了唐如虞的疑惑。

      任鸿彦点着石桌恨不得戳出个窟窿,拧眉道:“何止严重!简若灭顶之灾,您这么多年未能投胎难道不是……学生,学生实在是担心您啊!”

      文修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何为魔气,我只知自己可以吸走孩子们的病气,左右也只是步子沉重了些、头脑也混沌了些。”

      唐如虞忽然想起昏迷的宝丫就是被文先生唤醒,黑雾从宝丫头顶窜出。

      黑雾就像压在文先生身上的大山,一个人背着沉重如山的担子,又怎么能行动敏捷呢,久而久之清明的神志也跟着混沌起来,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却只记得要收拢为祸人间的魔气。

      夜色渐晚,小院子里的人都满脸沉重。

      “咕噜——”

      肚子饿的声音打破了小院子里沉重的气氛,在座皆是辟谷之人都看向了声音来源。

      唐如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了句客套话便转身进了灶房。

      见状,任鸿彦沉吟片刻正想告辞,回去翻一翻古籍看有没有解法,刚站起身就被文先生叫住,他神色疑惑,却见到文先生笑容高深,眼中有光,若是他没看错,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师似乎……咽了下口水?

      任鸿彦:“?”

      “待会你就知道了。”文先生慈祥笑笑,招招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边端起茶盏轻啜了口酸梅汤。

      先生既然如此说,任鸿彦便坐了回去,依然满头问号。

      旁侧的铜钱儿琉璃眼珠一转,丢给任鸿彦个鄙夷的神色,尾巴一摆从石凳上跳了下来,趴在灶房的窗棱上优哉游哉地看着唐如虞做饭。

      唐如虞环视了下灶房,他近日没去买菜食材不多了正有些犯愁,就见铜钱儿跳了上来,雪白的猫儿眼神清澈又慵懒,似乎不经意地往角落架子上一瞟。

      唐如虞跟着看了过去,眼睛忽的一亮。

      将昨日宝丫送来的手擀面在沸水里煮开,期间唐如虞手脚利索地将土豆、茄子切丁码好,等面条煮好,捞出来再过一遍冰凉甘甜的井水待用。

      猪油在大铁锅内融化开,随即唐如虞便下了勺豆酱,等待酱香味爆出来,他又利索地将土豆茄子丁下锅,翻炒成浇头淋在手擀面上。

      不多时,一道咸香味美的打卤手擀面就做好了。

      香味从灶房里弥散出去,任鸿彦鼻尖动了动,眼神忍不住就往灶房跑,人间行走辟谷近百年他从未被饭香吸引,如今只觉腹内馋虫大躁,忍不住感叹句,“何物竟有如此香味?!”

      文先生眸中染上笑意,他抬头看了下天边,有些怅然,多少年了,在唐公子家里他又闻到了烟火气。

      “来啦,打卤手擀面大家尝一尝。”

      唐如虞笑着端出两碗面摆在文先生和任鸿彦面前,又转身回去端了自己的那碗,他出来时,身后跟着满脸餍足,将猫步走出大爷样子的铜钱儿,若细看还能看到猫胡子上黏着的褐色炸酱。

      任鸿彦道了声谢便抢先夹了一筷子吃了起来。

      敷一入口,任鸿彦眼睛瞪圆,水墨画的面容浓艳成了油画,忍不住细细咀嚼起来,面条爽滑劲道麦香味十足,浇头咸香、土豆绵软、茄子嫩滑,仿佛入口即化,爽滑的面条配着咸香的浇头简直绝配!

      除了味道,更令任鸿彦惊奇的是,面条上竟有丝丝缕缕的灵气缠绕!

      要知道世间灵气正渐渐浊化,甚至有枯竭的迹象,纯净灵气难得如天上之月。

      他每吃一口便觉丹田舒畅一分。

      甚至,有暖流流经他受伤的手臂,外翻的焦糊皮肉竟在慢慢愈合!

      任鸿彦惊呆了,也顾不上维持有礼书生的模样,当即狼吞虎咽下来,不定感慨面条好吃,甚至露出几声鸟鸣声。

      铜钱儿眼中鄙夷更甚。

      ——“乡野村妖,难登大雅!”

      任鸿彦也顾不上回怼铜钱儿的嘲讽,整个人不,是整只鸟都徜徉在灵气和美食的天空中不可自拔。

      铜钱儿爪子在软垫上快速抓挠了几下,他怎么就这般不爽呢,明明说好唐如虞同他一人过的,怎的又接二连三给那么多不入眼的小妖做饭。

      心底暴躁刚冒头,铜钱儿就觉有手指温柔拂过他的脸颊,紧接着耳边传来唐如虞小声的嘟囔。

      “猫不是会洗脸的吗?”

      他僵了僵,下意识放轻了抓挠的力度,耳朵向后抿了抿。

      唐如虞悄悄抹掉铜钱儿脸上的炸酱,心虚地看了旁侧两人一眼,见他们都心无旁骛专心吃饭,才放心。

      铜钱儿心眼儿只有针鼻儿大,每次他做好饭都要先吃,好像这样才能显出他的地位,否则就闹脾气,晚上不跟他睡觉,任凭他怎么哄都背对着他,毛绒绒的一大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怎么这么幼稚呢。

      唐如虞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刚吃了口面条,就听见任鸿彦一声惊呼,他诧异看去,也不由地呆了呆。

      厚重若大山的黑雾竟在一点点委顿散开!

      文先生恍若未觉,仍在斯文而认真的吃着面,似乎也陶醉在炸酱面的美味中。

      任鸿彦:“!!”

      说好的魔气难除,动辄剥皮蚀骨呢?

      任鸿彦捧着碗猛地打了个嗝,只觉脸好疼,心里好开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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