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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宁安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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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出发,攻宁安城。”卸了盔甲方包扎完腿上的伤,仲堃仪坐于驿站案前,翻看着几份被丢弃的邸报向孟章道。
这一处被钧天遗弃的空城显然不是屯兵首选,此刻迫在眉睫的便是要占据要地攻陷都城。宁安城傍河而建,离都城不过三十里,每月的集市都设在此处,往来商贾络绎不绝,布店、粮店、车马行等等鳞次栉比,若能据此要害之地便可坐运筹策,且有物资补给抵御严寒。但这攻城需得乘敌不虞,孟章方命人清点完兵士及火药、粮食等库存,单凭这些攻城尚可,只连日赶路,又鏖战了一晚,不知只歇这一、两个时辰兵士们可还撑得住。
“我这便传令下去。”孟章想着这一战势在必行,那便由他鼓舞士气。
仲堃仪却替他披了大氅道:“你且歇着!”
他将孟章留在中军指挥便是想着战车、火器能护他周全,哪知他仍旧折腾出这一身的伤,问他是何处来的,只说不知,隋安道是他凡事躬身亲为,枪零弹雨中于帅车上攀上攀下的不曾有一刻停歇,还因着脱力从马上摔下来一回,却又不让他们说与他听。仲堃仪也知道孟章如此是为的什么,拿这说事反倒看轻了他,可他心疼得紧,并不愿孟章这般置诸度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护着他。
孟章却只云淡风轻地瞥了眼仲堃仪腿上的伤,将他往椅子上一按,仍轻咳着自己去了。
子时,点燃的火把如游龙般盘绕着被夜色笼罩的宁安城。宁安城的守军未料到鏖战了一天一夜的“堃”字军竟还有余力袭城,吹响了号角集合,却为时已晚。接二连三、震耳欲聋的火炮声中,城门与城墙接连被轰开。守军张慌失措,赶紧推了木女头堵着城壁破损处,又以刀车塞门。立于帅车之上的孟章待敌军都集结到了这两处,便命重车近前,火炮射击,随即以投石器抛了“万人敌”进去。只见着城内瞬间亮如白昼、鬼哭神号。
待毒气散尽,仲堃仪便领着兵马一拥而入,杀了不成气候的守将烧了帅旗。旁的见着大势已去,便都丢盔弃甲、各自奔命,也顾不上被聚在一处尚未来得及撤走的满城百姓。
仲堃仪顺势登上高台道:“仲达毒杀我父皇,秘而不发丧,大盗窃国,人神共愤。我此来不过为讨伐逆贼,以振朝纲,不欲伤及无辜,如今已近立冬,借道于此,若能相助,感激不尽,若不愿受战火牵连,当下便可投奔亲友。”
下头跪着的多是老弱妇孺,听仲堃仪这一番话,皆是面面相觑。夺权之争,本与庶民无关,可那仲达自篡位后便穷兵黩武,大兴徭役、兵役,害得家家户户聚少离多,民不聊生。相比之下,常年南征北战、扶危持颠的太子仲堃仪,向来颇有声望,今日见识他一番气度,便都心悦臣服,离开的不过寥寥数人,余下的都道愿马首是瞻。
孟章便上前道,军粮尚且有余,唯望妇孺能赶制些夹棉战袍,再给些果蔬。大军将驻扎于城楼边的校场,严明军纪,绝不扰民。
百姓中也有识得孟章的,听如是说,都安下了心,纷纷拜谢。
这一夜,终是能安歇了。
孟章本以为自己会睡得人事不醒,哪知虚症又犯了,出一身汗,像被丢在火上炙烤,又扔进冰水里浸着,远远的瞧见水面结起了冰,迅速蔓延而来,可他却动弹不得。冰寒冻住了他的双足,爬上他胸口,惊慌之下他拽住了一截衣袖,那人却冷冷将衣袖从他手里一寸一寸地拽出来,渐行渐远。
孟章猛地惊醒过来,便对上一张同样怔愣的脸。点了一盏灯,坐在床边正替他拭汗,那一方汗巾都湿透了。
似是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窘迫之下起身便走,却被支起身的孟章拉得坐回床上。
孟章往里头挪了挪,腾出个位置,仲堃仪便面红耳赤地别开了眼。犹豫半晌,方脱了外衣在孟章身旁躺下,孟章掀了被子盖在他身上,两人肩挨着肩朝天躺着。照说同床共枕也非初次了,却还如先前般不敢瞧彼此一眼。半晌,仲堃仪方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握住了孟章的手。
孟章的掌心都是汗,手却依旧冰冷。仲堃仪挨着他,也不见得多暖和,可那虚症的躁动便仿佛就此平复了。其实他知道仲堃仪时常夜里来瞧他,他向来睡不踏实,有时便醒了,却仍闭着眼假作不知。
“天璇尚在修葺关隘、皇城,也无暇顾及旁的……我已教魏肖再制些火药送来,只不知天枢那边如何了。”
听仲堃仪说的是战事,孟章方心下舒了口气。
“已去打探了,一早便该回了。”顿了顿又道,“可还疼?”
仲堃仪愣了片刻才知是问腿伤,心下熨贴,摇了摇头。
蓦地,就闻着一股淡淡的香,仿若冰雪中傲立的一株腊梅。他先前便总觉着周遭萦绕着这香气,只是从未想过是出自孟章身上。想问这香是哪儿来的,一扭头却发现孟章已睡了过去。
撑起身子瞧他眉眼,分明是烂熟于心的轮廓,可又觉着此时安然熟睡的模样与往日迥然不同。心如擂鼓,可终究什么也没做,只那么痴痴看了半晌,仍旧在他身边躺下。
睡了不多时便听着外头有人求见,是艮墨池,说有急报。
轻轻摇醒了孟章,与他穿戴整齐了出来,便听艮墨池报说:“探子来报,仲达已命自天枢撤兵,这几日十万大军便将回援。”。
肿堃仪听了一蹙眉,这倒也在意料之中,仲达终究是怕了,眼见着天枢久攻不下,都城又将失守,便下令班师回朝。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便前往都城。”仲堃仪深思熟虑后道。
弹药虽需补给,但趁着都城兵力空虚先发制人尚且有七成把握可拿下,若主力回援,那些个骑兵不好对付,补给若未跟上,便成了进退维谷。遂令满城妇孺连夜赶制棉袍,又召集了各位副将商议如何攻打都城。废寝忘食地在校场练兵至晡时,忽见着北方狼烟骤起,片刻后便有把守紫荆关的几名兵士骑马而来。
“报——北狄来犯!已到了隘口!”
孟章心下骇然,瞧了仲堃仪一眼,仲堃仪神色凝重,又问了几句便调兵谴将,决定亲自支援关隘。
也不及说什么,仲堃仪带着千名兵士与火器便出城往北边去了。孟章留守,命生火做饭,自己却是坐不安席,总觉得北狄来犯的时机选得甚为凑巧。立于校场高台上远望,那狼烟已成了烽火,夜幕中台台相连,将他的心也牵扯进去灼烧着。
等了近半个时辰,军报未至,却忽听下头一阵喧嚣,紧接着便是几声轰然,地动山摇。孟章循声望去,便见着一队人马在浓烟滚滚中冲出城门,领头的正是林启。
孟章愣了片刻猛地奔下楼台,正遇上要来报林启叛变的艮墨池,赶紧抓了他道:“快去清点粮仓!”
说罢自己便朝着堆放火器的库房狂奔,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时,库房外早已血流成河,门洞开着,里头的火器与弹药全都已浸透,他们竟是挖了条沟渠引了拒马河的水来……
枯鱼涸辙。
孟章倚在门上,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