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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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赤子】
无剑又在古墓里修养了三天，便启程和金铃索一起回了剑冢。到了剑冢的时候，神雕正在外面闲逛，背上巨大的双翼尤为显眼。
“无剑小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金雕抱臂而立，“你既然用了血诀，想必消耗极大，现在感觉如何？”
“多谢前辈关心，无剑无碍。”无剑抱拳一礼，“不知前辈这次回来，可带了什么消息？”
“消息倒是有一个，姑且算是个好消息吧。不过礼物倒是给你准备了，进去看看吧。”神雕道。
“好。多谢前辈。”
“对了，那只猫我让他们带回去了，你见着了？”
无剑颔首道：“见着了。难为前辈还记着当年那件事……”说完她微微笑了一下，却显得有些怅然。
神雕也笑了笑，只道：“你们喜欢就好。”
剑冢内，无剑回了自己那间石室，一个小小的盒子正放在桌子上。指尖触上去便感觉到一股凉意，应是透过盒子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一块小小的玉石来。那玉石握在手心中有丝丝凉意沁入，虽寒凉却并不凛冽。
“这是什么？和古墓的冰玉感觉好像。”她不久前便体会到了那冰玉床的妙用，而这玉石也一样的凉，虽不及冰玉刺骨，但却更为柔和，让体内内力流转更为通畅。
“这是昆仑雪玉，和天火奇石一样，是当年五剑之境开辟之后所共生的至宝。”神雕解释道，“你亦是与五剑之境同生，我猜想这东西应该会和你有帮助，便托圣火帮我一起寻了寻。”
可此等极为重要且珍贵之物，绝不是寻一寻就能得来的。他们知道她不傻，而她也自当感激。
只是心照不宣，此刻多说反而更显不妥。
金铃索忽然说道：“至阳之天火奇石，至阴之昆仑雪玉，除这二者之外，应该有至刚之百炼乌金，至柔之九养木心。”
阴阳刚柔，四方之象。
“不错。这四件皆是与这天地同生的至宝，而他们的存在，也维护了这天地之间四象的平衡。”
“我也知道此事，且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无剑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也仅仅是能感应到存在罢了。”
“你是五剑之境最主要的基石，当然能感应得到。但是现在最好还是先尽量找一找其他两个的踪迹，尽量不要让木剑先一步拿到。”
金铃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又问道：“这些东西……既然也是与五剑之境同生，它们又能否修补五剑之境？”
神雕闻言不禁一笑：“你还真以为是女娲补天啊。不过……虽然不能用来修补五剑之境，但确实是与此有关。”
“什么有关？”金铃索与无剑异口同声地问道。
“如果有这四件至宝加持，血诀对于无剑小姑娘的消耗应该会少很多。”神雕说道，“不过我们手里目前只有这一个，你可以带在身上试试，总不会对你有害。”
他这话倒是不假。无剑将那块昆仑雪玉握在手中，能分明地感受到自己的内息与其中那股凉意想契合，想来也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同生的联系。
“大恩不言谢。神雕前辈，这份恩情无剑谨记于心。”无剑将昆仑雪玉放回盒子中，向神雕行了一个大礼。
“欸，这可不必。”神雕虚扶起无剑，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这东西既是与五剑之境共生，想必也与独孤有关……这些，本也应该是你的东西。”
他说得颇为含糊，无剑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不好再追问。她如今确实是需要这东西，便也不作推辞。等这些事情结束后，如若神雕前辈恰好需要的话，便是送与了他也没有什么。
只是如今形势危急，能多做一手准备，便多做一手准备了吧。
有了昆仑雪玉的加持，想必接下来也该去绝情谷修补那里的时空裂隙了。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绝情谷？”神雕正好问道，“你若是去绝情谷的话，带上紫薇一起吧。我看他最近……似乎有些不大好。”
“是去绝情谷。”无剑答道，“紫薇怎么了？”
神雕缄默了一会儿，含糊其辞地说：“大概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吧。”
他当年可是看着紫薇碰断君子剑的——虽然紫薇无意而为之，而前一阵子紫薇将一些情绪压在心底，他这个老朋友去问了问，半天才终于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这可真是……天意弄人。
他当时也确实是这么评价的，紫薇听了之后却是讥讽地笑了一声，不知为谁。
他若为此感到不适……那不如直接让他去绝情谷见一见那个女人，说不定一切都只不过是他自己缚了自己。
淑女他也是见过的，性格好容貌也好，武功虽不如他们，却也是一流高手中的佼佼者，倒是与紫薇相配。
只是这段往事纠葛……
淑女必然是知晓的——且从一开始就应该知晓，但是她依旧选择和紫薇在一起，便可以说明其实她并不是如何在意这件事的。
可是……她似乎又到底不清楚君子剑断的真相。君子剑断的时候，她似乎并不在场。
而紫薇剑身血气极重，她也无法分辨出他究竟杀了哪些人，又断了哪些剑。
世事总是这般让人无奈，刀剑纵是身不由己，却也总会承担一些无妄之灾。
“往事？”无剑不解。
“嗯。往事。无剑小姑娘，你就不必多问了，让紫薇自己去解决吧。”神雕将这个话题翻了过去。
他曾亲眼目睹紫薇被弃于深谷，也曾亲眼目睹他被毒蛇吞入腹中，其间更是无数次与那巨蛇相争，直到最后一次他险些不敌，却等来了拿着君子剑的杨过。
后来他把紫薇扔进那水潭清洗去其上剧毒，看着那曾经英气锐利的少年长成俊朗的青年，看着那一头青丝已尽数作雪。
剑魂的外貌，大多决于心境。
而他的内心已然荒芜，从此冷眼于世，满目萧索。
紫眸凛冽，唇角带讥，却再无哪怕一分当年那明朗的笑意。
剑上的剧毒已经被尽数清洗干净，可是这个青年却已经像是浑身浸透了毒素一般，相比之前更是危险百倍。
而作为老友，神雕叹惋、怜惜，却也不能多置一词。尽管他也认为当年独孤求败的想法做法，未免是个极大的谬误。那是他看着紫薇眼里的绝望与恨意，也只能落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而无剑与独孤求败神魂共生，她也一样继承了独孤的一些记忆，这也是为何当初无剑看到紫薇后会想起他当年模样的原因。
紫薇也大抵是因此，才对她冰冷更甚于旁人。
可是流年已改，物是人非。紫薇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而她也并非真的是独孤求败。
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尤其是与淑女相识相知之后，往事如云烟渐渐散去，紫薇也渐渐解开了一些心结，对于无剑，也并非像当年那样冰冷甚至是在某些事上刻意针对。
淑女剑……
若是她也因为往事弃他而去，那紫薇会如何？
神雕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作为友人他确实为他担忧，可作为局外人，他也无能为力。
“那好。我便不多过问了。”无剑颔首道，她和紫薇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有些微妙，“但我在绝情谷不会多留，最后再查探一下碧潭下面的祭坛遗迹，便会启程去祁连山。”
神雕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一事：“啊对，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祁连山，便顺道去查看了一番，发现那里时空裂隙的波动愈发弱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啊……”无剑想了一下，恍然道，“我知道了，大概是天琊和合欢留下来的禁制。”于是她便将来龙去脉简要说来。
天琊与合欢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有着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力量，当时留下阵法之后，无剑又不小心沾了些血上去，这才误打误撞地暂时封住了时空裂隙。
也是从那时起她意识到，也许她能干涉时空裂隙的打开与封闭。在那之后，她便将一瓶血留给了金铃索。
只是那时她所抱的不过是试一试的心态，那诡异的时空裂缝上天入地无所不去，他们也拿它没有法子。
而如今，她的确是做到了，成功封印了时空裂隙。
那么……
额角忽然一阵刺痛。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每一次她即将要触碰到那段尘封的记忆时，总是会有一种撕裂般的头痛让她停止思考。
可是无意之间……她触碰了什么？
那么什么？
是和时空裂隙有关，还是和这个世界的不稳定有关？
如果是和时空裂隙有关，那么当年难道也存在时空裂隙，或是说，是别的什么与之相关的？如果是和这个世界有关，那么，是否就是关于第一次魍魉之祸那段……关于她最不愿想起来的记忆？
悲伤，哀痛，还有……愧疚。太多的情绪涌了上来，压在她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手心忽然被塞入一抹冰凉，那股窒息感与撕裂一样的头痛如退潮般缓了下去。
她骤然睁开眼，眼前的神雕与金铃索皆是神情担忧。金铃索握着她的手，她手心中是刚刚被她塞进去的昆仑雪玉。
“雪玉一样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你把它带在身上，应该能免于被旧时记忆所苦。”神雕劝道，“你当初既然已经封锁了记忆，那就说明那段往事定然是不堪回首，你又何必非要如此执拗呢？”
“神雕前辈也觉得，我不该找寻这段记忆吗？”
神雕并非是第一个这么劝她的人，可是……却是少数的几个能让她听得进去劝的人。
她当年便是极度执拗，如今虽然添了不少温柔包容的性子，可这份执拗却早已刻入了骨子之中。
她垂首沉默片刻，面前的人也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终于她抬起头来，眼里那最后一点刚刚泛起的迷茫已经如雾散去，尽露了眼底的坚定与清明。
她说，是。
神雕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道了一句果然这性子和那人一模一样。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既然执意如此，我可以帮你。”
无剑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眼睛一亮：“真的？前辈……有办法？”
“有一个办法，但不知可不可行。”神雕说道，“但你既有如此坚定的信念，便也值得一试。你此番先去往绝情谷，等你回来，我便助你找回记忆。”
终究还是……不忍心吧。
当年无剑逃往冰火岛，还是因为他就在那里——毕竟他也算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若是他都无法收留她，那她也无处可去。
于是他助那时的无剑躲过了木剑的搜寻，让她安安稳稳地在冰火岛闭关。其间她有数次都险些因为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都是他在紧急关头将她拽了回来。
开什么玩笑，她若是走火入魔，那么和她想连的这个世界，可就危险了。
于是他找她促膝长谈，严肃地指出她的错误。那时无剑听了之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却终还是因为心有杂念而突破失败。
这一次她没有险些走火入魔，而是把所有的惩罚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身功力尽失——她那时并不知道只是被封——她便决定封印自己的记忆。
尤其是，那一段令她痛不欲生的过往。
“封印记忆？那你以后怎么办？如果以后你想要找回这段记忆，又该如何？”他当时虽然理解她的心情，却还是不能理解她的选择。
“神雕前辈，你看看我……”无剑抬起手，无奈地苦笑着，望着自己的掌心，“我如今一身功力尽失，又没能履行我身为无剑的责任……我还有什么资格，再担起这无剑之名。”
神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
“我知道我这么说也许很自私……但是前辈，若是让我真的踏上那方祭台，我做不到。我竟不知，木剑居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大概是觉得，只要能修复这方世界，无论他做什么，所有人——包括那些已经逝去的白骨，可能都会表示理解，并义不容辞吧……”
神雕默然。这些时日他已经听无剑说了这些事，虽然也明白木剑为何做出那些选择，却也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神雕前辈，”她叫了他一声，接着说道：“等我封印了我的记忆之后，那么……请神雕前辈用我的血肉骨骸，填补这方五剑之境吧。”
“为何？”
她抬眼看来，少女——不，此时她的容貌已是一名成年女子了，她的眼睛很亮，像是被雨水洗过，落入了雨后第一抹日光。
“我身为无剑逃避责任，已是辜负先生所托。此番封印记忆，不过是最后一点小小的私心罢了……”
神雕看着这样的她，忽然觉得十分不忍。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便还是个新生儿，而如今……她似乎仍然有一颗纯净至明的心。
“此后我将带着新生儿般的灵魂，将这满身血肉尽数奉与，以赎罪责。”
愿不相负，赤子之心。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