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梦间集】丹青秋雨辞（七） ...
-
【柒·古墓】
古墓幽深静谧，于某些人而言，着实是个修行调养的好地方。
“木剑究竟想做什么？”
“无剑姐姐与五剑之境神魂共生，五剑之境如今被木剑弄得祸患横生，她也一样不得安生。”
“我们当初第一次到剑冢的时候……木剑就已经表明他的想法了，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无剑甫一醒来，便听见外边隐隐约约这样几句交谈，说话的人应是特意压低了声音，她听得不太真切。
入耳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却能听出来究竟是属于哪些人的，她侧耳听了一会儿便重新躺了回去。
待她这一躺，才觉出身下的特别之处来。
身下所躺的地方坚硬而冰寒。她伸手一摸，入手虽温凉冰冷，却对内功修行大有好处，亦能让人平心静气。
内力在这样的冷意侵袭之下加速充盈，她合眼感受了一下内力流转的情况，虽已有了大致的推算，可一番查看下来也不禁感到惊诧。
想来她也应该昏睡了许久，可就在冰玉床这种至宝辅助之下，她内力的亏损竟也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血诀对她的消耗……果然如此之大。看来短时间内，应是不能再催动血诀了。
至少，也要等十天之后。
然她虽然昏睡，却再也没被旧时梦境所扰，想来也应是这冰玉床的功劳。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虚弱疲软的四肢渐渐恢复了力气，便再坐起身来，本想要下地，密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
门外是三位少年，皆是她熟悉的脸孔。
推门而入的自然是金铃索，而御蜂和冰绡都站在外面，都笑着向她打了招呼。多年过去，他们的模样也都有了些许变化，冰绡愈发显得英气，而御蜂也愈见清秀，嗓音也趋于温润。
打了招呼过后，御蜂和冰绡便关上了门。
“吵醒你了？”
“没。我早就醒了。”无剑笑了笑，接过金铃索递来的水润了润喉咙，“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申时。”金铃索坐在她身旁，“不过你已经昏睡五天了。”
“五天？”
“嗯。”他点点头，“这两天已有古墓弟子陆续回来，拂尘师兄和冰魄是最先到的，便先去驱逐了古墓周边的魍魉。”
无剑又问道：“那时空裂隙……还有再出现吗？”
“没有。”金铃索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放心吧。”
无剑点了点头，总算是放下心来。她放松了身体，靠在少年的肩膀上。
难得的宁静与安稳。
如今在混乱中央的漩涡之中越陷越深，便也更加贪恋起这些片刻的温存与暖意。
同行多年，也曾彼此承诺，其后诸多风雨与坎坷，皆是并肩走过。
而如今风波迭起，也便多了几分不安，几分患得患失。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她出着神，思绪又晃晃悠悠走到了那扇被封锁的门前，似乎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打开。
可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于是便只能从锁眼中看去听去，才得见零星残影，才得聆只言片语。
那些痛苦的、驳杂的记忆，就是被这样一道锈迹斑斑却沉重无匹的门，封锁在了背后。
她闭着眼，紧锁着眉头。金铃索见她这般，终还是伸出手来拍醒了她。
“血诀对你消耗太大，你……”金铃索停了一停，话语辗转片刻，还是变了模样：“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内，能不多想的事情，就不要再多想了。”
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无剑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要吃点东西吗？我去找一找。”
他们古墓弟子修行，只需靠蜂王浆填腹便可，但是她可和他们不一样。
“好。”无剑站了起来，轻轻地抱了他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她刚刚从漫长昏睡中醒来不久，体内疲倦虚弱彷如大病初愈，反而并无多少饥饿感。她也不过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罢了。
古墓外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被郁郁葱葱的树林掩映着。溪水并不浅，里面生养着不少鱼类，踩在溪水之地的石头上，有鱼类游过，在脚踝处添了一丝凉滑触感。
少年挽起了衣袖，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淌下，被夕阳的金光那么一照，颇为赏心悦目。
“我家的金铃儿真是越看越好看呢。”
她在金铃索身边出言调笑，那少年并无多大的神色变化，只手上力道一变，那鱼便猛地一个摆尾，激起一片水花溅到她的身上。
“好你个金铃儿，竟然捉弄我。”她笑着，话语间刻意模糊了是自己先出言调戏人家的事实，也便撩起水花朝着少年泼去。
金铃索将手中的鱼抛进岸上竹篓，侧身闪过那突袭而来的大片水花。
言行之间，仿佛错乱了时光，还是当年寻找剑冢的路上，那时无剑还不算是无剑，只是寻梦人“独孤无”，只是一个失去记忆却鲜活灵动的女孩儿。
而眼前少年虽然容貌渐渐长成，却也和当年一般无二。依然是不善言辞，情绪平淡，却有一颗柔软的心。
笑闹了一阵，无剑也有些累了，连忙笑着叫停，和少年一起走上岸去，生起火堆一面烤鱼一面烘干已经湿透的衣服。
一方小小的静谧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耳畔是潺潺水声，眼前火光温柔明灭，有香味缭绕于鼻尖，她闭上眼，似是都能勾勒出一幅隐世炊烟图来。
多好啊……岁月静好，相依相伴。
夕阳西下，在天际晕透了一抹酡红，如同美人醉透之后的脸颊。
而眼前也正美色当前，无剑也不禁玩心大起。
“夫君~”
末尾的声音上扬且转绕，带着明显的调笑意味。
她满意地看着金铃索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那条可怜的鱼扔进火堆。
鱼：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不仅要吃了我还要一直喂我吃狗粮。
“别闹。”
少年的声音依旧平静清冷，可是火光映照下的容颜已经浮起了淡红。
“那我叫你什么？金铃儿这么贤惠持家，不如我叫你……娘子？”
饶是金铃索这般的淡漠性子，当下也不禁眉梢一跳，抬起眼来，眸光里颇是几分无奈。
无剑也见好就收，不再调戏于他，坐在火堆旁托着腮，看着少年的容颜出神。
这个少年，已经陪伴她走过很长的路了。将那些时光抓一把放在手心细细数来，几乎每一分每一寸都能寻得他在她身旁的身影。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能够遇到对的人并两情相悦，还能够一起相依相伴走过这么久。
有时想来，都觉得是上天的眷顾。
那便抓紧吧……既然就在眼前，既然能够握在手心，该当尽力而为。
无论是眼前人，还是其他重要的人和事。
曾经有过一次的噩梦，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闭上眼，在内心深处向上苍祈愿着——
她会尽她全力，但只求上天能多些怜悯，看在她踽踽独行多年的份上，能让身边之人一切平安。
她所求不多，只要大家最后都在，就好。
“给。”
金铃索将烤好的鱼递了过来。不得不说他的手艺是极好的，这也大概和当年绿竹——也就是浮生曾经非要教他有关。
“辛苦啦。多谢。”
夕阳渐渐地沉了下去，在天边留下两分浅金一分淡红，还有七分夜色将近的黑灰。如一幅只用色彩涂抹的画，静静地悬挂在天边。
天外景，眼前人，正好。
但这偷得的几分闲适时光，终于也有尽的一刻。火光熄灭，这段时光便也随之悄然终止。
他们一起慢慢地走回去，回去的路上，金铃索和她细细道来这五日的事情。
事情都很顺利，无剑听着，安心的同时也在谋划着以后的事情。
“今天御蜂和冰绡刚回来，方才你也看见了。他们这次回来，倒是带了不少前些天的消息。你若是想听，直接问他们便是。”
“是关于什么的？”
“他们并没有和我细说，只是大约是关于神雕前辈的事情。看他们神色，似并不是很要紧的事情。”
“哦？”无剑来了兴趣，“神雕前辈也回来了？”
既然不是危急之事，神雕又远行而归，剑冢那边大概又是个十分热闹的场面。
“说是给你带了礼物，不过要等你自己去剑冢取。”
“也好啊，过两天我就回去一趟。好久没看见神雕前辈了，倒是想听听他这次在外面又见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无剑轻松地道，又偏过头来问他：“前辈给你带了什么？”
“一些辅助修行的药物，还有……”他看了她一眼，“一只小奶猫。”
“猫？”无剑稍怔了一下，旋即便又笑了，“果然……真像是神雕前辈的风格啊。”
这只猫大概……是送给他们两个人的。
金铃索也似是想到了这点，思绪一转，跳到了她当年和他说过的话。
她说，她以前在剑冢也养过一只猫。它并不漂亮，一条腿还是瘸的，但是她很喜欢。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她最后一次收到有关那只猫的消息，正是神雕前辈发现了已经毫无生气的它，将它埋葬了。
这件事情，也困了当时的她许多年。毕竟那只猫……是在她那段漫长的只有黑白二色的时光中，唯一的鲜活颜色。
等回到古墓和御蜂冰绡交谈了一会儿，她又和金铃索去看了看被那两人连带着捎回来的小猫，之后便回到密室接着调理内息。血诀的运转亏损内力更亏损血气，她总要为下一次运转做好准备。
“下一次用血诀，大概是什么时候？”金铃索问。
“时空裂隙何时会出现，我们尚且未知，曦月和紫薇也只能推算出个大概。”她答道，“新开的裂隙可以暂时用我的少量血压制，我想先去封闭那些已知的——比如绝情谷，以及祁连山。”
她又接着说道：“绝情谷那里的时空裂隙并未完全封闭，虽有当年的阴阳玉璧压制，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过几天我会过去一趟，正好也问问小君小淑他们这些时日调查的结果。”
“你的身体……”
“我知道。放心吧，我会先养好的。”无剑笑，“欲速则不达……我可是早就深刻体会到了。”
唯有稳扎稳打，才能寻得转圜的余地。
当年便是因为她太过心急，心绪混乱不安，才突破境界失败，让那时自己所有的打算尽数成空。
而这一次，不会了。
也许她确实是贪心的，既要找寻被封锁的记忆，又要平息这场祸乱，又想要抓住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和事。
可是便是这点贪心，也不过都成了一种奢望。她有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究竟能否将其实现。
木剑问她是否有这个觉悟，其实，她岂不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木剑自以为了解她，但是实际上，谁又能说是了解谁呢？
无剑。无剑之名。这个名号背后，是千钧之重。
她知此，且铭记于心。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梦间集】丹青秋雨辞（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