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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御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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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栖霜看了风宁一眼,还是和他走到一侧:“您哪位?”
风宁差点沒笑出声来,我可是从小看你长大的,你还问我哪儿位。
“下官是灵川县丞风宁,敢问李公公这修灵渠的旨意,可是皇上亲笔啊?”风宁含笑问。
“正是皇恩浩荡。”杜栖霜微点头。
“听闻圣上书法精湛,可否让下官瞻仰瞻仰?”
杜栖霜手一招,小左忙把放圣旨的托盘递过来,只是垂着头,不敢看风宁的脸色。风宁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们就跟着四爷胡闹吧。
杜栖霜拿起圣旨展开,给风宁看:“如何?可是圣上亲笔?”
风宁看着果真是勾抹了两处的圣旨,直冒冷汗,杜栖霜淡定自若地也看他。
风宁真是服了这个祖宗了,一年不把天捅个窟窿,都不算闯祸了。“正是圣上亲笔。”风宁觉得自己也不算说谎,毕竟大部分是皇上亲笔……
杜栖霜和风宁这边的一举一动,自然是都落在其他人眼中。眼看风宁这边认了圣旨,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议论声又是四起,有人高赞皇上圣明,修建灵渠兴水路,利于社稷。也有人暗暗懊恼,投资在延请高僧上,这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
风宁站回班列,大家正准备叩接圣旨,一名老夫子又站起来举手:“敢问这位李公公,可是李青山李公公吗?”
杜栖霜含笑摇头:“李青山公公身体抱恙,我受他所托代为传旨。”
“哦哦。”老夫子表示了解。
杜栖霜再看了看众人:“诸位若无疑问,可以接旨了吗?”
“臣接旨!”院子内众人终于在风宁地带领下,一同叩头接旨。
礼毕,撤去香案,众人寒暄。杜栖霜对灵川提辖易雨道:“听闻易提辖亦代领水防都尉之职,还请提辖多多上心。”
“末将职责所在,公公请放心。”易雨微欠身答。
灵桂县丞夏季寻了个机会来到杜栖霜身侧道:“不知公公可否让下官也瞻仰瞻仰皇上圣谕?”
“夏大人客气。”杜栖霜一边拿了圣旨展开给他看,一边问道:“皇上御笔如何?”
夏季这县丞之位是花钱捐来的,根本目不识丁,他就认真夸赞道:“好,很好,非常好。尤其是这副配画更好。”
杜栖霜仔细看看夏季手指处,解释道:“夏大人误会了,这不是配画,这是圣旨上的龙纹,只有圣旨专用丝纸,才用龙纹。”
“哦哦。”夏季连忙点头:“四爷……咳咳,李公公真是见多识广,下官受教了。”
“夏大人觉得这圣旨如何?”杜栖霜再问。
“好,很好,非常好。”夏季不敢再多说了,怕再说错了。
“三十万两。”杜栖霜道。
“什么三十万两?”夏季没听明白。
“自然是皇上御笔啊。”杜栖霜低声道:“你看看这御用的丝纸,这考究的绣套(装圣旨用的描金刺绣丝袋),这飘逸的字体……三十万两绝对值。”
这是当今皇上的特别恩典,凡手谕圣旨均可供臣民收藏供奉。不过,收藏也好,供奉也罢,你总不好意思白拿去吧,皇帝家也是要过日子的吧,你总得捐赠些银两才是心意。
只毕竟是皇家的买卖,圣旨也是不标价的,一切凭赏,多少也并无定数。不过物以稀为贵,皇上颁发的圣旨虽多,手谕却是极少,故此这价位自然也是不能太低,总得以万两起价。如今卖官鬻旨,可是皇家主要进项了。
“可是,这不就是几个字吗?这能值三十万两?”夏季瞠目结舌。
“夏大人觉得皇上御笔不值三十万两?”杜栖霜蹙眉,略提高了声音。
“值,稳值,肯定值啊。”夏季连忙改口。
“嗯,夏大人这么想就对了。所谓圣旨天意,何况还是皇上亲笔,这可是能镇宅护院的。夏大人若是请回去供奉膜拜,必可保夏大人继续升官发财,财源广进。”
“三十万两银还请夏大人十日内先交于大明府账上,这十日之息就不计了。”杜栖霜慷慨地道。
“给夏大人切一块。”杜栖霜将圣旨用丝袋装好了,递给小左,吩咐:“给夏大人挑有龙纹的地方切。”
一块圣旨就三十万两……夏季简直欲哭无泪啊。
杜栖霜已伸手又叫过兴安县丞:“皇上御笔,大人想不想欣赏欣赏?”
李公公咳嗽着睁开了眼睛,小太监忙扔了手里的空碗:“哎呀,公公可算醒了,吓死小的了。”
李公公伸手抹抹脸上鼻子上的凉水,心道,某家差点被你这小奴才的凉水呛死才是真的。
“这是去哪儿啊?”李公公又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声音虚弱地问。他看看篷车,正是自己来时坐的那辆。
“回京的路上呢。”小太监忙递了手巾过来给李公公擦脸:“公公都昏迷三天了。”
“咱们不是去灵川传旨了吗?”李公公有点儿糊涂了:“圣旨传过了?”
“传过了。皇恩浩荡,这三县灵渠昨日已是做了河祭,开河动工了。”小太监伶牙俐齿地道:“皇上圣明,朝野震动啊。”
“会说话。”李公公一面夸赞小太监,一面却是暗暗心惊,这位杜栖霜杜四爷果真是手眼通天,这矫诏修渠的事儿,还真办成了!那如今又送自己回京去干什么,当替死鬼?
李公公强压下心中惶恐,只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皇上对修灵渠一事儿,满意?”虽然当今圣上贪财好色、喜怒无常,却毕竟不是糊涂人,尤其是矫诏修渠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可能故作不知、装聋作哑吧?
“皇上当日喝醉了,却是不记得他那圣旨上写的是修灵台还是修灵渠了。”小太监嘻嘻笑道:“只是查了用印和登录的文蝶,都是清晰地写着是帝谕要修灵渠呢。”
小太监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这几日也是病糊涂了呢,皇上手谕,李公公也是见过的,自然是写的修灵渠的。”
三县修渠这么大的事情,必定是长了翅膀一样飞进宫里的。百官震动,老谏臣祝御史更是激动,在朝堂之上,叩头不止,感谢皇恩浩荡,感念皇上知劝能改,盛赞皇上改修灵台为灵渠乃是天下苍生之福,为天子之德感激涕零。
皇上李宗当时就纳闷了,我怎么记得我没想修灵渠确实是想修灵台的呢。不过李宗没吱声,退朝了就回去查记录。待召来了史官查了档案一看,果真是,用印记录及登录圣旨的副卷上都清晰地写着呢,确实是“修灵渠”。
李宗蹙眉了,难道我真是醉得一时笔误,写成修灵渠了。李宗脸上正阴晴不定,独孤贤妃过来请安。
独孤鸿刚过弱冠之龄,丰神俊朗,号称天下第一美男,被李宗“强”征入宫,且封为“贤妃”。
本朝虽盛行男风,毕竟非正道。但是皇帝李宗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封男子为妃,有了他这个皇帝开先例,上行下效,朝野上下,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娶男子进门的事情,便更是屡见不鲜了。
李宗忙问独孤鸿:“朕那晚所写的谕旨,还是你帮朕用印,朕写的可是修灵渠吗?”
独孤鸿微微一笑:“皇上醉了,我自也是醉了,倒不曾细看。只不过,这修灵渠一事儿,已成定论,自然还是修灵渠的好。”
独孤鸿说着话,屈膝欲跪,李宗连忙搀扶:“贤妃这是何意?”
独孤鸿就势起身:“霜儿胡闹,觉得这传旨的差事好玩,趁着李公公病重之际,代传圣旨,还请皇上降罪。”
“杜栖霜,你的那个表弟啊。”李宗摆手笑道:“一道旨意,传下去就成了,谁传还不是一样,何罪之有?”
独孤鸿忙谢皇上恩典。
“听说皇上的手谕圣旨,就卖了三百万两银。”独孤鸿笑道:“霜儿虽然胡闹,这买卖却是做得不错。”
李宗立刻眸光一亮,忙问道:“那这些进项,朕能分得多少?”
独孤鸿薄唇轻抿:“就都给皇上吧。”
李宗就是看不得独孤鸿这般抿唇的模样,立刻食指大动,凑身过去道:“咱们回寝殿去,让朕为贤妃侍寝吧。”
“这次皇上的圣旨可是卖上好价钱了。”篷车内,小太监也正伸了手指头数着:“兴安县丞,五十万两;灵桂县丞三十万两;灵桂提辖……”
“这圣旨只有一份,怎么卖出这么多人家来?”李公公又糊涂了。
“这次是切开卖的,卖了十来份……”小太监很有些得意地道:“就是无字的龙纹还卖了三十万两呢。”
李公公直咳嗽,杜四爷果真是会做生意,圣旨都敢切开卖了,不过也难怪,去年他敢冒名应试,今年他敢矫诏传旨,哪个不是欺君掉脑袋的大罪,可如今他那颗赏心悦目的脑袋还不依旧是长得牢靠,那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呢。
除了他哥安平王杜栖凝,皇上最宠爱的贤妃独孤鸿还是杜栖霜表哥。他哥舍点银子,表哥吹吹枕头风,杜四爷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有人能再给糊上。
最让李公公高兴的是,他这番传旨有功,皇上还特意颁了赏赐,恩封李公公为司礼监侍郎,官升五品。小太监拿出一道内侍省的升迁令来,恭敬地递给李公公。
“恭喜李公公!”小太监贺喜道:“公公前途不可限量,督门之位指日可待啊。”
李公公心里激动手发抖,接过调令细瞧,一辈子,不容易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终于是当上黄门的半个头了。
内侍省共有十二监,其中以司礼监为尊,虽十二监丞都称“侍郎”,司礼监侍郎之位为首,仅在十二监总丞之下。十二监总丞称之为“督门”,官正三品,按朝制,为宦臣最高品级,是为内侍职业生涯巅峰。
原司礼监叶侍郎是叶皇后嫡亲的哥哥,因是天生身体有缺,才入内侍省为官,如今却因为得罪了独孤贤妃,被发配到掖庭院扫地去了。
“皇后想保,都不成呢。”小太监道。
李公公沉默了。叶皇后是皇上结发夫妻,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皇上未登基前,曾被先皇下狱折磨,叶氏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左右。皇上登基后,便立叶氏为皇后。
虽然叶皇后一直未有子嗣,却是稳坐中宫,很得皇上礼敬。如今皇上虽是偏宠独孤贤妃,却也未闻与皇后失和,怎么会突然就如此不顾情面了呢?
小太监再给李公公满上一杯茶:“这是今年的武夷新茶,灵川县丞夏季夏大人亲自所赠,李公公可得好好尝尝。”
“果真是好茶。”李公公收了思绪再端茶,却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小太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