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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贤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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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独孤鸿声音很轻。
杜栖凝没动。
独孤鸿放了茶,微挑了声音:“跪下。”
杜栖凝只得屈下一膝。
“论国法,我是君,你是臣;论家法,我是你哥。”独孤鸿淡淡地道:“怎么就由得你如此放肆?”
杜栖凝只好将另一膝也跪落了,跪端正了,请安道:“凝儿给大哥请安。”
“什么事儿,说吧。”独孤鸿这才又端了茶。
“大哥要杀城儿?”杜栖凝虽是跪在地上,目光依旧凌厉。
“不过是个侍卫。”独孤鸿冷冷一笑:“我就是要杀他,你待如何?”
杜栖凝冷哼:“凝儿不敢怨恨大哥。只是大哥待凝儿不友,日后也莫怪凝儿不恭,凝儿必杀李宗。”
独孤鸿不由面色一寒。
杜栖凝神色不变。
“把你出息的。”独孤鸿骂。
“这也是大哥教的。”杜栖凝一步不让。
“我若真要杀他,又怎会让恒儿过来。”独孤鸿起身:“我三日前便传命恒儿前来待命,他却是险些比我来得还迟。”
杜栖凝不由咬牙切齿,好你个杜栖恒,果真是在外逛荡野了,险些害了城儿性命。
“你对恒儿有些太放纵了。”独孤鸿不冷不热地补上一句:“别跟我这使横了,忙去吧。”
“凝儿告退。”杜栖凝起身,似乎一步,人就到了院子里。
独孤鸿不由蹙眉,你的轻功很好吗,跟我这显摆什么。
独孤鸿确实也想杀风亦城,一是他怕看不住李宗。李宗若是动了风亦城,没等亡国呢就得被杜栖凝所杀。
二是独孤鸿好奇,都说兄弟是手足,可是他总觉得这两年来,杜栖凝待风亦楼和风亦城似乎比待他这个亲表哥还亲。
独孤鸿倒是不曾怀疑过杜栖凝对他的衷心,但是他担心风亦楼和风亦城衷心不足。他也担心杜栖凝沉迷享乐有误正事。
所以独孤鸿想看看若是他杀了风亦城,杜栖凝会如何做?他会为了一个侍卫与自己这个表哥反目成仇吗?
瞧今日这架势,幸好,自己没有真的取风亦城性命,否则,李宗的性命堪忧。
独孤鸿郁闷了,他进宫干什么来了?不就是要杀李宗,夺江山吗?
从小他爹耳提面命,就是要重夺江山,为祖雪耻。这江山本来是咱家的,被李家占了去,所以必要夺回。
江山轮流坐,谁坐也都行。独孤鸿对他爹的命令本来也不反对,也愿意执行。但是,因了要夺江山,独孤鸿就必须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自幼及长,什么也不能喜欢,什么都不能做,只可以习文练武,只可以学谋略,练兵法……
不能有一丝懈怠,一丝不愿,甚至不能犯一点错处,否则便会棰楚加身,且他爹还要上纲上线,责他忘记祖训,罔顾责任,有愧祖先……二十年如一日,搁谁谁都烦。
独孤鸿再烦,也不敢说,还是乖乖地按爹的命令,入宫为贤,然后步步谋划,以期江山易主。
难得皇上李宗,还特别配合。无数次明示、暗示,要将有唐江山送给独孤鸿,只要独孤鸿喜欢。
独孤鸿很不理解,怎么现在的李宗和三年前那个阴狠的富于心计的狂热的追求权利的李宗相比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独孤鸿很郁闷,他觉得李宗甚没志气。李宗也不恼,独孤鸿便是如何挤兑他,他也不真生气。就是真生气了,只要独孤鸿解衣恩宠,他立刻就眉开眼笑了。
“只要贤妃能保朕的性命,让朕为贤妃鞠躬尽瘁,侍寝白头,朕什么都不要。”李宗常对独孤鸿如此深情表白。
独孤鸿恨不得啐他一脸,这是一个皇上该有的画风吗?作为皇上的男人,独孤鸿都觉得丢脸。
丢脸是有些丢脸的,独孤鸿心底却是喜欢的。
李宗对独孤鸿侍奉得极殷勤,各种甜言蜜语,两人平素都好美酒,擅丹青,喜种田,性格相合,贤唱朕随,小日子过得挺舒心。
独孤鸿自和李宗在一起,足胖了三斤。每天都挺愉快的,也挺好。
不过这种也挺好,要是传到他爹独孤安然耳中,那可是谁都好不了了。
所以独孤鸿也经常谋划布局或弄些玄虚,尽量营造出一种自己时刻不忘祖训,全心全意图画霸业的氛围来。
他总得作出些成绩来,才能取得爹的信任和放任。他和李宗的小日子才能暂时过得安稳。
独孤鸿常为此苦恼。李宗到底有哪好呢?长的一般,资质一般,性格一般,且贪财好色,又酷爱偷吃。
偏李宗还有资本,毕竟是皇上,三宫六院最是正常。李宗如今的伟大志向就是睡遍天下美色。这个不要脸的玩意。
所以独孤鸿的日常就是,秣兵厉马防小三。可是为啥自己好像越来越稀罕李宗了呢。
不仅是皇上的画风不对,自己的画风好像也偏了呢。
独孤鸿惊觉已晚,杜栖凝也看出来了。所以杜栖凝厉害了,独孤鸿要杀风亦城,杜栖凝就要杀李宗。
独孤鸿更感挚肘。江山还是要夺的,但是李宗不能死。既要夺了李宗的江山,还要保下李宗的性命,难啊。
卧房内的李宗睡得像头猪,独孤鸿含笑放下了纱帘。
也不知怎么了,近来更是一看见李宗就常忍不住笑意。独孤鸿又有些郁闷了。
李宗闭着眼睛偷偷叹气:“你们兄弟间争风吃醋,干嘛牵累无辜……”
李宗自认自己就是那个无辜。
风亦城浑身痛得火烧火燎,一头一头的冷汗。风亦楼慢悠悠地给他换药。
“这处怕是要留下疤痕了。”风亦楼审视着风亦城的伤势。
“睡吧。”风亦楼终于折腾完了。
“谢谢哥。”风亦城低声道:“城儿让哥和王爷担心了。”
风亦楼轻叹气,用手理了理风亦城柔顺的长发:“知道就好,快些养好伤,等着领家法吧。”
杜栖凝回来时,风亦城刚刚睡着。
“嘘!”风亦楼示意杜栖凝放轻脚步。
杜栖恒还跪在原来的地方,背脊挺直,目光微垂,一动没敢动。
“你先滚去院子里候着。”杜栖凝冷着脸吩咐弟弟,他人则走到床前,轻轻为风亦城掖掖被角。
“王爷怎么又发作三爷?”风亦楼给杜栖凝倒了茶。
“这个混账东西。”杜栖凝压着火气骂:“若是他早来一步,城儿许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杜栖恒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尤其是不喜欢独孤鸿意图夺嫡之举。
三年前经过九子之乱,李宗得了天下。这天下刚刚安定,若是江山再度易主,岂非又是生灵涂炭。
杜栖恒胸怀天下,人又懒,主要是人懒,不耐烦应对独孤鸿分给他的差事,并且故意出了两回纰漏,把独孤鸿气得肝疼。
杜栖恒的武功是独孤鸿所有的势力中最高最强的,他为人又冷肃,非常适合成为独孤鸿铲除异己的神秘杀手,可是杜栖恒偏不顺独孤鸿的意。
“恒儿只杀该死之人。”杜栖恒冷冷地对独孤鸿道:“至于该死不该死,该杀不该杀,却是不能由表哥决断。”
“那要由何人决断?”独孤鸿忍着气问。
“自然是恒儿手中的星月刀!”杜栖恒眉峰一挑,刀一扬,拽得二五八万,又气得独孤鸿肝疼。
杜家的这几个兄弟中,杜栖恒最是不买独孤鸿的账,偏独孤鸿还最稀罕杜栖恒。
独孤鸿实在肝疼了,才会让杜栖凝收拾杜栖恒。幸好,杜栖恒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他哥杜栖凝。但是,杜栖凝也常各种纵着他。
杜栖凝的理由就更让独孤鸿肝疼了,杜栖凝觉得杜栖恒或是杜栖霜年纪还小,不足以托付大事……
好像谁年纪老似的……
这次独孤鸿给杜栖恒传命,让他来茼蒿镇听令,杜栖恒各种不愿意来,各种拖延,总算是及时赶到,救下风亦城。
但违抗军令、贻误战机,杜栖恒依旧有过无功。这本就是独孤鸿设计陷害他,将他往杜栖凝板子底下送的。
独孤鸿觉得该收拾收拾杜栖恒了,不能总让自己白白肝疼。
杜栖恒含冤莫白,从他哥去找独孤鸿理论,他就料到自己的板子要上身了。
杜栖恒端正地跪在院中。一排正房和两侧厢房内的人透过轩窗,都能看见他的身影。廊下、院外往来巡逻的皇宫侍卫和内侍官员也都偷偷侧目打量他。
杜栖恒俊面绯红,窘迫难当。
“王爷还是给三爷留些脸面吧。”风亦楼知道杜栖凝的习惯,喝完这盏茶,就得去收拾杜栖恒了。
“他一个小孩儿要什么脸面?”杜栖凝不以为意。
杜栖恒尚未及冠,自然还是小孩儿,杜栖凝收拾他,是要褪衣的。
“三爷都与王爷一般高了。”风亦楼继续劝。
“跟我一般高又如何?”杜栖凝放了茶,准备起身:“他若是比我高了,我是不是还得叫他哥?”
风亦楼看着杜栖凝:“王爷自然是说什么都有理。”
杜栖凝拿手指点他:“我这可是收拾我弟弟给你弟弟出气呢,你还这个那个的……”
风亦楼微垂头,怕自己的话惹恼杜栖凝,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害城儿受重伤的又不是三爷,王爷欺负三爷做什么?”
风亦楼用脚趾头想,这出行刺皇上的戏码不是李宗唱的,就是独孤鸿唱的,但是现在却是两个跑龙套的倒了霉。
杜栖凝不由脸红,索性直认道:“就是我哥的主意我也没处说理去,谁让他是我哥呢,那他欺负我,我就得欺负我弟弟去。”
风亦楼被他家王爷理直气壮地厚脸皮打败了,半饷才道:“幸亏这次城儿的运气好。”
“亦儿放心,我哥已经知道我待你们的态度,以后不会再为难你和城儿了。”杜栖凝很有把握地道。
“王爷待我和城儿是什么态度?”风亦楼浅笑,只是手心里却是冷汗岑岑了。
“荣辱一体,生死与共。”杜栖凝注目风亦楼,语音清朗,掷地有声。
风亦楼脸色一红,忽然后退一步,袍摆一撩,跪落于地。
“亦儿、城儿叩谢王爷知遇之恩,此生绝不有负王爷之意,愿肝脑涂地,以报王爷之恩。”
就是风亦楼不这般表露心意,杜栖凝也绝对相信风亦楼和风亦城的心意。
杜栖凝不由含笑道:“知道本王带你们的真心就好。”他过去拉起风亦楼,温和地道:“这旬日又是轮到城儿侍寝了,可是……”
“除了替寝之事,亦儿悉听王爷吩咐。”风亦楼退后一步,恭敬地道:“还请王爷按家规行事。”
当初杜栖凝定下轮流侍寝的规矩时,考虑不周,没有加上替寝这一条。他以为这规矩不用定,灵活掌握就可,偏风亦楼是个较真的……
杜栖凝狠狠瞪风亦楼一眼:“去给我寻个藤棍、马鞭来,看我如何收拾这个不听话的东西!”
杜栖凝虽是冲着杜栖恒发火,却是不知道他心里真想收拾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