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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三章 满城春色宫墙柳 ...

  •   隔着窗纸,寒翠几人听到院里突兀嘈杂,忙到门口一看究竟。只见凝枫冲向胤禩的身影急促惊慌,踩烂脚下牡丹,碎红狰狞。她扑到胤禩身前,单手挥打空中虚无,抓住他的手臂,狂乱叫喊:“胤禩,快躲开,快躲开啊!”他张臂控制她疯癫行径,柔声劝慰:“我没事,我没事,我很好,安静,安静----。”也不知是身体骤乏还是别样原故,她再一次晕厥在他的怀中。
      胤禩将她横身抱起,径直走进屋里,稳放在临窗大炕上,寒翠过来安置了薄枕盖被,妥当后看见主子和贝勒爷坐在椅上,神情仍是关切,忙道:“可用传太医来瞧瞧?”良妃未开口,胤禩已说:“当日太医说,只要醒来就不会有事,这只怕是两日昏睡,一时不适应,没有大碍。”寒翠观娘娘面上也无异议,心里有些不明,道一声安,出屋准备茶点。
      在西边耳房看见正在准备茶水点心的落梅,禁不住问:“这是怎么了?一下子闹起来?”落梅也正奇怪着,犹疑地说:“爷进来时,姑娘还好好的,两人相互打量来着。然后,好像是蝴蝶绕在爷身边飞动那会儿,姑娘突然发难,冲过去,当时我也不提防,漏了空。”两人寻思不出道理,只得搁摆开,备了茶点送去。
      寒翠往茶几上摆了怪味核桃、五香杏仁两碟干果,蜜饯海棠、蜜饯瓜条两碟蜜饯,翠玉豆糕、栗子糕、芸豆卷、豌豆黄四碟点心,沏的碧螺春茶。胤禩端起胭脂红花卉盖碗,揭盖轻划浮叶,见得瓷白映显绿茶越发清嫩明净,说:“额娘这儿的胭脂红瓷倒是上品,施彩薄而娴静,手触细腻光洁,就算各宫里只怕也不多见。”良妃仍是使玻璃小盏饮着花茶,笑说:“这样素冷的花色,多是不喜,才得了一套,也不算什么。”寒翠知道母子二人平日少有说体己话的时候,遇到此刻,自行退出屋去。
      胤禩放下茶杯,并不动桌上果点,望着炕上阳光抚照的身形,淡静地说:“疏通过奉宸苑主事,额娘这儿本不足配置,新拨过来照应园中花草的奴才,原是打理浮碧亭的杂役,已记档,名唤栖月。”
      良妃道:“既安排妥当,也就是了。----今儿的点心还算滑爽,若是一早吃得少,就着茶用两口。”
      胤禩取一块豌豆黄,入口即化,说:“皇阿玛议下端午过后驻跸热河行宫,早朝后又嘱咐了几句。方才孩儿给惠额娘请安,在那儿用了点心。”他只觉唇齿舌间软腻滋味,引得自己说出解释之语,有多久未有这般唠叨,竟是想不起。
      两日前一早,到储秀宫请安,出了门脚下往丽景轩走几步,心里忐忑皇阿玛对额娘的不闻不问,终是望见院门,置之不理。过御花园东边有一条偏静甬道一路向南,儿时玩耍为闪避奴才们找寻多会在那儿躲藏,久而久之其他兄弟也都知晓。当时郁结难解,不知觉走到文渊阁东侧湖边,无风水面琉璃滑,垂柳岸边蝴蝶飞,晨阳柔艳,春花盈盈,顿减了胸中抑闷,立在桥上看水静流光细,人一时痴恍。也许只一会儿功夫,忽听身后一声异响,回首,一名奇装女子冲跑过来,口中哽咽叫着“胤禩快躲开!”他未及反应,人已到身前,挥手驱赶身边蝴蝶,她虽容貌清秀身形婀娜,整个人却溢漫疯狂焦灼,竟出手拽他,拼命般决绝。由她眼眸中、神情里,他感受到关爱伤心多重复杂情感,无可解释,但却肯定。欲止她的癫燥,不得已揽她禁锢身前,安慰着“我没事,我很好,安静下来。”仍是不行,只得拥进怀里,轻抚后背,耳边浅语。她停下来偎得更亲密,低低一句“胤禩,不要离开我”,惊扰他的心尖,一霎刺痛。
      不等他的反应,她晕厥过去,正踌躇时,偏又看见四哥十三弟在不远处张望,知瞒不过,亦不避讳,等他们近前,无奈笑道:“本想清静片刻,不想出来个疯丫头,不便行礼,还望四哥见谅。”胤禛理解,十三行礼。三人正思付间,听远远有人唤着“八哥、老十三”,看过去,几个兄弟相携走来。胤禩玲珑心思,将怀中女子交予四哥,拜托道:“四哥代为看顾片刻,弟弟引开众人自来接应,请费心。”胤禛有一瞬惊讶表情,但仍是接过,说:“快去快回。”胤禩胤祥迎上去,兄弟见礼。十四弟胤禵看胤禛背影,疑问:“四哥与谁一起?倒不过来相见,自个走开。”胤禩笑说:“四哥还有别事,让我替他解释。你们如何到这里?”三哥胤祉答话:“老十不知何处得了好酒,炫耀的不得了,老十四激他请客,这不刚才拉着老九出宫准备。我们寻你们,一路就找到这儿来。”胤祥斜睨胤禵,嘻讽地说:“你一日不惹那个呆子,真是一日不得舒坦。”胤禵也笑:“他爱热闹,也不怪我逗他,不过是大家一起乐乐,又招了你来抱不平。”五哥胤祺一旁催促:“大家边走边叙吧,到那边府里还需时间。”几人结伴往外走,行几步胤禩拍一下额,说:“看我这记性,家里那位嘱咐到额娘那儿寻个花样子,竟给忘了。兄弟们担待,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几人知晓他惧内的脾性,也不疑有他,揶揄两句,自行去了。胤禩转回找寻胤禛,在面对宫墙一边的小院茶房寻到。房间临窗炕上女子仍是未醒,胤禛坐在椅上喝着盖碗茶,再无他人。
      胤禩抱拳谢道:“这次真是烦扰四哥、烦扰四哥,一定找时间再谢。”胤禛淡淡地笑:“不过举手之劳,八弟不需挂心。只是这样的事情在宫里,做兄长的不免唠叨一句,不知该讲不该讲。”
      “四哥是长,自然无不可讲之言,请四哥教训。”
      “教训不敢当,只是做哥哥的一点担心罢了。偶有听到弟妹的一些传言,不明真假,倒也并不替兄弟担忧。女人对男人而言不过是置在台上的花瓶,不要污了碎了,也就是了。至于多喜欢玩赏几个,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八弟的心思若是用错了人或是用错了地方,就怕招来不必要的烦恼,还是小心为上。”
      胤禩闻言愕然,面色不显即刻会意,四哥误会自己与女子的关系,想解释,出口却是:“让四哥挂心了,这点分寸弟弟还掌得,自当将四哥的嘱咐记在心里,不负四哥关心。”
      胤禛临出门口又再看一眼炕上女子,眸光深邃,难解心意。胤禩看女子一时不会醒来,出去唤一个杂役小太监,吩咐他到丽景轩叫人过来一趟。等到落梅赶来,太医已把脉看诊,也无良方,只等着醒来。他看时间不早,嘱咐落梅陪着,自去老十府里赴宴,晚些时候返回来再做打算。好在这个茶房所在的小院已闲置多月,只有两个打扫看护的小太监,胤禩走前又要紧了两句,小太监未曾见过世面,唯唯诺诺应承。
      吃过酒席返回来已是午后灿阳,春困乏醒,紫禁城风息寂静。落梅回复“姑娘梦中呼唤贝勒爷名字,却不知为何焦虑惊慌,但不曾醒过。”胤禩也不得要领,内心里亦不愿这样抛下,不曾犹豫就将莫名女子送到丽景轩,事后思量为何,也很讶异,不得其解。
      两日来,安排人在宫中细查,有无失了人口,却无一处有异。琢磨此事怪异过程,想到一件久远之事,不知如何询问母亲,只得说:“额娘可否记得,她来时身着的衣服样式,好像哪里见过?”
      良妃看着儿子,繁花盛开仪貌,玉树临风气质,但神情淡然的深处,藏掩入骨浸血的算计试探。她轻叹:“禩儿,额娘以为这个城中,就算万般皆有分寸,也不能阻了母子之情,或许额娘想错了。有话不妨直说。”
      胤禩不料想被母亲直面点开,暗觉尴尬,心里倒是轻松下来,侧身望向额娘,容颜依旧,青丝缠绵灰发,岁月沧桑。他说:“孩儿记得小时候,遇到额娘看着一件衣裳落泪,那时年纪小不在意,不想两日前在另一人身上看到相似样式。孩儿如今长大,虽对服装并不留意,也能辨识共同之处,所以想请额娘解惑。”
      “禩儿,天下很大,出了紫禁城,出了北京城,出了沿海,还存在着更广袤更无尽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有许多不识得也奇怪的事物,除了那个世界,空间里还有无法解释的真实存在。对于未知,当事人若愿意告知,自然是好,若不愿,也要理解包容。你的疑问,等这位姑娘醒来,自可问她。至于额娘的衣裳,早已埋在岁月里不见了,过去的,不提也罢。”
      他听得额娘语气,事过境迁的无奈亦有释然。忆起儿时被迫跟随惠妃,无论流泪耍赖恼怒,都不能改变事实,临走一刻,额娘将自己搂进怀中,微笑着说“不管去的多远,不管多长时间,禩儿只要回来,额娘总在这里。”那时看着额娘的笑容,心中五味难辨,不能解释为什么生生的离别,额娘却并不悲伤。很久以后,在他的泪水流尽流干,也不曾再得到额娘那般的关心和爱护,他学会了不再让泪水成为他人笑柄,留下刻印的笑容让人难测心思。然后,他忘记了有一种笑容,温柔得将悲伤留给自己,只为了让失去的那个人减少痛楚,因为那是面对至亲至爱的人才会存在的忧伤美丽。成长时光,他学会了隐藏、容忍、迎合、谋划,终是舍弃了,只要他愿意,总会在那里等待自己归来的额娘。
      良妃起身走进卧室,坐到迎窗的圈椅里,春天的阳光仁慈安慰,轻柔抚在身上。胤禩进屋看到墙上未尽的“九九消寒图”,皇阿玛的墨迹古朴秀逸,风华空灵,深藏一抹浅情,可惜至最后一笔,情意尽止,不见续期。他缓缓走到额娘身旁,怜惜发中银丝无人心疼,蹲身坐下,望着阳光透射的纸窗,依在额娘腿边,温暖舒适心安,一如梦中无数次颤抖心酸的想念,一如儿时在额娘怀中万事无忧的踏实,原来世间还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无所顾忌地去爱,不需提防残酷变故。感觉额娘的手落到头顶,软绵抚摸,他闭上眼,放任自己享受母亲的呵护,重新找回丢失多年以为不再拥有的亲情,只要他愿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三章 满城春色宫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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