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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水道 ...

  •   红川土堡里的娄烦人举白旗的速度,比之当年南汉州郡投降风采,大有后来者居上的势头。

      只不过,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娄烦人,更清楚他们与楚国、北凉两个草原大国的差距。

      对着长于弓马、善战尚武的辽楚人高举双手投降,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就这样,楚国的三万骑兵以不可反抗之威势,将红川城牢牢控制在弯刀之下。长街两旁,在寒山飞骑的看押下,身无寸铁的娄烦人高举双手跪在泥地里,垂头丧气地等待着战俘的命运。

      一道尖锐哨声突兀吹响!

      没过多久,犹如战鼓般的马蹄声便在土堡城外响起。

      浑身黑得发亮的骏马不管不顾地从城外冲进来,明明是匹战马却没有佩戴任何笼头和鞍绳,一路跑得那叫个撒欢畅快。

      “快拦住它!快!”

      寒山飞骑的长官捂住士兵多管闲事的嘴巴:“长点眼力见吧!那是金甲骑的战马!”

      战俘们按捺不住好奇心,不约而同地抬头望过去,下一刻,只见一少年从土堡城墙上翻身而下,精准落在马背上。

      举着双手的战俘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明明是娄烦士兵的打扮,却长了一张汉人的脸!最过分的是,那些辽楚来的骑兵竟然像是没瞅见这么个人一般,就让他纵马持弓朝着王堡方向而去!

      “你们刚才没看见那个汉人吗?……”

      有个战俘鼓足勇气问道,脸上还有马蹄飞踏而过溅起的泥水。

      面前拿刀的寒山飞骑忍气翻了个白眼,很想大吼一声自己不聋不瞎,那么大个活人还骑着匹马,他能看不见吗?!那个萧玦也是,就算立了点功,就不能低调点吗,他们想装看不见都难!

      那战俘继续道:“那个汉人他是去王堡诶,而且手里还带着武器,杀气腾腾的!你们怎么都不拦着他啊?”看守的飞骑士兵很想一刀宰了这个还在逼逼叨叨的娄烦人。

      战俘喊道:“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吗?那是个汉奴!——”

      飞骑直接抬腿,一脚踹中对方心窝:“汉什么奴,不恭顺的东西,那是金甲骑的牧使校尉!”

      “统领有令,为免俘虏走失,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土堡王宫。”守在娄烦王堡之外的飞骑士兵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校尉,您别为难我们。”

      萧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楼烦王呢?”

      左右士兵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楼烦王已被最先攻入土堡的崔毗校尉活捉生擒!此刻,金统领和阿里卓统领正在提审楼烦王。”

      “正好,带我去见他们!”

      却不想,一队士兵齐刷刷拔出弯刀对准萧玦,严阵以待。

      黑马喷出几声响鼻,来回踱步发出焦躁的哒哒声。

      萧玦嘴角撇出一抹笑,“你们知道对我拔刀,是什么意思吗?”

      士兵硬着头皮道:“这是阿里卓大人的命令!如果让我们见到校尉就、就……”对方被萧玦的眼神看得喘不过气来,咽了好几口唾沫,“毕竟我们寒山飞骑的战旗毁在校尉手里,校尉应当先给一个说法。如果没有一个合理交代,恕末将不能放行!校尉,还请你现在离开这里!”

      整个王宫土堡外表呈白色拱形,雨过天晴之后,白玉石做的光滑长阶甚至能完整倒映出这座土堡,甚至土堡的顶部还镶嵌着数十颗有成年男子脑袋般大小的七彩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当真辉煌灿亮,华美异常。

      萧玦目光落在石阶上的倒影,语气平静:“我今日要见楼烦王,凭谁都不能阻拦!我劝你们,别为了一个该死的别国国主送了自己的性命。”

      “萧玦你别太狂妄了!”

      僵持之时,石阶上出现述律平的身影。

      萧玦抬眼睨着青年,只听他指着自己一路鸡飞狗跳地骂下来:“你身为金甲骑的校尉,却贪功冒进擅离职守!两位大人念在你破城有功,那些都不与你追究,但是你毁了飞骑的战旗这事儿怎么算?金统领让我通知你,赶紧找个地方自省悔过,你倒好现在还要放话杀人?!我同你讲,你年纪轻轻别太不知道好歹了,总给我们金甲骑惹麻烦!喂,我同你说话,你小子到底听到没有!”

      述律平还没等走完这一半的长阶,便见马背上的少年不发一言,已然搭弓引箭!下一刻,萧玦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长弓,那箭矢的方向好像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

      述律平刹住脚步,下意识高举双手!

      述律平脸上血色刹那间退得干净,脑子里疯狂痛骂:这杀千刀的瘪犊子,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疯咬人了呢?难道他已经知道,阿里卓准备将破城的主要功劳算在崔毗那家伙身上了吗?

      金烈才从王堡里走出来,见状怒喝道:“阿玦,你要做什么!”

      阿里卓大吼:“他要干什么?那个汉人是想造反吗?反了,反了,简直反了天了!”

      崔毗跟在他们身后,见到马背上的少年先是惊喜,随即又神情羞愧地别过头,而他身边正是被五花大绑的娄烦国主!

      娄烦国主双手放在胸前,尖声惊叫:“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要来杀本王!金烈,阿里卓!你们怎么回事,敢让一个汉人这么羞辱本王!待之后三军谈判,北凉王问起来本王来,本王一定要叫你们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你们楚国人竟敢这么对待娄烦的国主,统统要被北凉军队抓起来,剜耳、割舌、发配、流放!那个汉人更是罪不容诛,必须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金烈被娄烦国主这声音刺得耳膜都在痛,恨不得青筋都在使劲咆哮:“阿玦!立刻放下弓箭,听到没有!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算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别这么冲动啊!大司马今夜就到,你被阿里卓抢军功,大司马他会为你主持公道的!阿玦,你可不要为了一时意气犯傻!”

      萧玦无动于衷,仍旧眯着单眼,牢牢盯准自己的猎物。

      甚至,少年手中的弓弦已经接近满月形状!

      阿里卓闻言反而生气跳脚:“什么叫他被抢了军功!生擒楼烦王,本来就是我们寒山飞骑的功劳!我倒是还要向大司马禀报,是你们金甲骑一直违反军纪!金烈你自己看看那汉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跟我们同心!”他指着自己脑袋上秃了的一道,恶狠狠道,“别忘了!这还是你这个部下的杰作!他一个汉人,根本不配用大王的金羽弓!”

      金烈哪管这么多,一把推开阿里卓!眼看萧玦手中长弓隐有开山裂石之势,一旦松手势必有人血溅当场,金烈嘶声吼道:“阿玦,我命令你!立刻收回箭!听到没有!”

      一旁的娄烦国主还被吓得放声尖叫厮骂,叫声刺耳难听,叫人恨不得从地上捡起一捧泥塞进对方鲜红的嘴唇里。

      金烈捂着冒烟的嗓子也不禁分出个心思想,一国之主怎么能如此地像个凶悍泼妇?

      突然,萧玦睁开双眼回正脑袋,没有任何预兆地收回弓箭。

      马背上的少年撇嘴而笑,眉眼三分散漫七分狂傲。

      好似弄出这么大的混乱,只是他的一场心血来潮。

      所有人都傻眼了,难道萧玦特意来这王堡一趟,不是为了向阿里卓讨要军功的说法,只是为了看清楚楼烦王涂脂抹粉的长相?

      在这种猜测下,大家便见到萧玦满足完‘猎奇心’后再没有任何犹豫,‘心满意足’地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述律平脱力地坐下来,一抹脑门发现留了满脸的冷汗:“……下一次,嗯!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这么丢脸了!”

      金烈和阿里卓面面相觑,半天回不过神来。

      -

      娄烦地宫,排蓄水道。

      天光明明灭灭穿过地缝洒下来,可即便这样,也驱散不了幽深无边的黑暗。

      越往水道深处走,水流涌动声便越清楚,甚至还传来高低落差引出的哗哗瀑布声。萧玦返回之后,二话不说就带着长安几人钻入城门密道。即便城防图上地下水道复杂缭乱,可通往城外的也只有城门下的那一条!

      卫淳举着火把,对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艰难道:“阿玦、我好像……好像心跳有点快,好像还有点喘不过气来。这里好阴森啊,好、好像爹娘故事里的地狱,我有点、有点害怕。”

      长安嗤笑:“诶,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在,你还怕什么?”

      朴朗也缩着脖子:“当然是怕——!”

      他的声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因为最前面的萧玦停住脚步,少年高举的火把将他的面容映衬得一半阴森一半惨白。朴朗大叫一声,甚至以狗熊上树的速度环抱住卫淳,“啊!鬼啊啊啊!”

      青年大叫声回荡在整个地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遭受什么酷刑,回声给这个地宫水道平添幽森鬼魅的气息。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聋子也都听见了。

      萧玦长出一口气,回头瞧着抱成一团的卫淳和朴朗:“你俩怎么了?”

      “没、没怎么。”

      朴朗嗫嚅着,总不能说自己刚才被萧玦的脸吓到了吧,“就是有一点点怕鬼。”

      卫淳小鸡啄米式点头,此刻加上朴朗的重量,他更是一阵腿软。

      回音层层叠叠地荡回来,聂殃端着正经的表情:“听起来,不止一点。”

      看他俩实在被吓得走不动道,萧玦干脆拿着火把挨个点亮石柱上的壁烛。少年微笑,慢条斯理道:“你们连杀人见血都不怕,竟然怕鬼?殊不知,这个世上多的是比鬼还可怕的人。比如在这里,或许你们怕的也并不是什么鬼,而是暗地里藏起来想要取我们性命的人——”

      长安耳朵闻声而动,抬手飞出一镖!

      “噗呲!”

      “啊!——”

      黑暗中传来一道男人的惨叫声。

      这声惨叫让朴朗和卫淳停止害怕,互相背靠举刀进入戒备状态!空气中长刀出鞘引起风声涌动,可长安已然凭借着出色的夜视能力,毫不犹疑地旋身,再次甩出一圈飞镖!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充满水汽的空气里已经溢上血腥味。

      朴朗手心里都是冷汗:“谁在这里?!现在整个红川土堡都被寒山飞骑控制了,怎么还会有人敢在地宫水道设埋伏?”

      长安抬手骄傲地碰了下鼻子:“错了!”

      聂殃皱眉,“哪里错了?”

      “方向错了,埋伏的不是他们,是我们才对。”

      萧玦淡定地点完最后一只壁柱,最后他将火把插入石柱的空隙里,“这还是今日阿朗提醒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没让鱼真的游了出去。”

      朴朗完全想不起自己说过了什么,可萧玦已经走到明暗交接处。

      少年披负一身阴影与光明,神情漫不经心:“我守在稽峻山上一直在想,你到底会不会舍弃战机回到红川城。当然,我一直不曾看见你的身影,心里不禁也有几分得意,毕竟我相信,世间忠勇之辈寥寥无几。直到破城前,我仍觉得拓跋颢对你的评价言过其实。”

      萧玦轻笑了声,目光锁住黑暗中笔直肃杀的身影:“……刚正、公直,愚忠、死板。”

      少年拔出腰间短刀,微笑道:“但此刻看来,他才是对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顾北小可爱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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