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攻略》夏荼

36、真假

　　“直到破城前，我仍觉得拓跋颢对你的评价言过其实。……刚正、公直，愚忠、死板。但此刻看来，他才是对的。”

　　玄武在萧玦手里打着转，而少年轻笑着嘲讽，“放弃此刻北方前线的作战机会，冒死回到红川就为一个只会贪图享乐的楼烦王。野鞑木将军，在下真心为你感到可惜。”

　　黑暗里的身影晃了晃，却没有出声应答。

　　朴朗惊恐环顾四周：“野鞑木将军？他他他他真的回来了吗，对面的真的是他？不是阿玦，你怎么肯定来人是他？”

　　“你说的啊。”

　　“我说的？又是我说的？”朴朗再次陷入自我怀疑，“我到底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萧玦啧了声：“是你今日说的！整个楼烦国没有出现过几个忠勇之辈，而野鞑木恰好算一个。拓跋颢是辽楚的大司马，他对野鞑木的评价或许还会有辽楚情报上的误差，可你不会。”

　　终于，黑暗里传来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

　　“你是个汉人？”

　　长安叉腰，闻言无语：“怎么每个草原人，都喜欢问这个问题？你们瞧不起汉人，又打不过我们，自取其辱难道是你们祖辈传下来的美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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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气息一滞：“早前听闻楚国大司马举荐汉人进王骑，看来他欣赏的人就是你了。”

　　他像是认真打量完萧玦后，又道，“不错，拓跋颢识人的眼光，向来很准。”

　　话音落下，地宫水道被人用火石点亮。十八名头戴笠帽的死士挡在最前，地上躺着数十名飞镖入喉的士兵尸体，正是刚才长安抬手解决的。

　　朴朗目光触及死士之后的男人面容，倒吸一口冷气：“……真的是他！”

　　野鞑木身披黑甲，背上还负着一个重伤昏迷的老者。
　　男人灰棕色的眼仁锁着萧玦，半响，他缓缓开口：“一个汉人，楚国拓跋颢到底许诺你什么？权势美人，还是重金地位？据我所知，你甚至仍然是奴仆之身。”

　　萧玦挑眉一笑：“哟，将军听说过我？”

　　“楚国万兽宴，辽楚人丢尽祖宗颜面，这样的丑事，九州草原人又有哪个不曾听说过。”野鞑木眼睛微眯，语气虽沉却不再是说一不二的语气，“阁下虽是汉人，但武功高强、人也聪明，算得上极难得的人才。不过很可惜，辽楚的王廷极为重视家族血脉，你待在辽楚注定爬不了太高。既然你在楚国只能做拓跋颢的奴仆，那不妨考虑投入我的门下。”

　　“我野鞑木可以用性命担保，只要你愿意效忠娄烦，象骑统领的位置便由你坐！”

　　聂殃和卫淳不约而同地看向萧玦。

　　“象骑统领？”萧玦玩味地重复一遍，“将军既然站在这里，那北方战局，就算是瞎子都能瞧清楚了！辽楚敕勒联手，娄烦最后被谁吞并都是很难说的事情，将军你拿你的性命保证？要知道，一个亡国大将军的性命可不值什么钱！”

　　最后一句话已然激怒那些死士，若不是野鞑木不曾下令，他们恨不得将眼前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汉人砍成肉泥！

　　野鞑木反而不曾动怒，甚至还像看到希望般认真解释起来：“少年人即便乱世成名可这眼光短浅了些。北方战局变化复杂，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的。北凉已然知道楚国出兵的事情，中州重骑碰上的敌人不会是娄烦象骑，月亮城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不过你这汉人既然喜欢财宝，如此更好说，我大可将——”

　　不等他再罗列出能给予的财富，萧玦的耐心便已然到了尽头。

　　少年刀尖直对野鞑木：“我要的很简单。你将楼烦王的人头交给我，我今日可以当什么都没看见，放你离开红川城。将军，放虎归林的机会，在我这里可只有一次。”

　　野鞑木怔愣一瞬，随即喝道：“你这汉人分明戏弄于我，楼烦王此刻人在王堡，已被寒山飞骑擒获！”

　　萧玦眯起眼：“那你背上那人又是谁？”

　　“他是我留在红川的恩人！娄烦国主为了让我专心替他卖命，便以我恩人性命相要挟！如今红川城破，我回来自然是要救他性命！至于你口中的楼烦王……你们要是想抓楼烦王去向拓跋颢邀功，现在去王堡抢人还来得及！”

　　萧玦转着手里的刀：“将军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做事小心！正巧，我这边有人恰好见过楼烦王，就让他来认认将军恩人的脸如何？”

　　少年侧过轮廓分明的脸，“阿朗，你过去看看！”

　　朴朗浑身打了个激灵：“我……我？”

　　他之前都说了，当时楼烦王根本没给他见面的机会啊！

　　野鞑木审视的目光终于舍得分给旁人，可就在看清朴朗那刻，男人脸色霎变：“……呼延朗？难怪寒山飞骑这么快就能攻破红川城的屏障！”

　　野鞑木喑哑的声音里藏着杀意，“难怪你们知道娄烦地宫的水道入口，难怪……难怪！呼延朗，你叛国叛君，必不得好死！”

　　朴朗被质问得心神大乱：“不！不！是娄烦先流放的我！是楼烦王先对不住的我！”

　　电光火石的一瞬，萧玦眼疾手快拽住朴朗胳膊，将他往长安身后一推，聂殃同时举起长刀抵挡野鞑木飞出的铁爪！聂殃神色肃冷，他手中那柄乌兹石做的长刀已被五爪银钩紧缠！

　　若非刚才萧玦与聂殃同时出手，只怕此刻朴朗已经被那弯钩铁爪生割走项上人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十八名死士甩出手中武器，十八路弯钩铁爪就像暗夜鹰枭，从不同方向诡异向萧玦几人射去，立时就要绞断他们手足！

　　野鞑木在与聂殃角力的同时，仍然分出余光看向萧玦，只见少年身形几近鬼魅般腾挪翻转，他手中刀刃似乎极为锋利，手腕翻飞间便能斩断弯钩铁链！可任凭他手中刀再快，又能快过十几道弯钩的攻击吗？

　　长安惊喝一声：“老大！”

　　萧玦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血肉发出噗呲声，两弯镰刀铁爪如蛇般死死咬住他的右臂和小腿！原来那铁爪上打磨出数百根细小倒刺，一旦陷入皮肉，越是挣扎反抗，伤口便越深越碎！

　　“拖住他们！”

　　野鞑木不再与聂殃纠缠，他一边向死士下达最后的命令，一边打开地宫机关！在一片轰隆声和聂殃朴朗他们的震惊目光里，娄烦地宫另一条密道就这样打开在萧玦几人面前！萧玦咬牙抬头，鼻腔充斥着浓烈的血味，少年脸色因疼痛变得煞白，可他目光死盯着野鞑木和他背上的人——

　　……绝对不能让野鞑木就这样走掉！

　　……楼烦王绝对不能活着离开红川！

　　“你们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少年松开右手的玄武刀，左手顺势接住，没有任何犹豫地斩断右臂与左小腿上的铁钩！

　　“在我这，可没这么简单的道理！”

　　那些死士不敢置信地望着萧玦，他们根本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被特制的铁爪勾住胳膊后还能顺利挣脱！这个汉人难道都没有痛觉的吗？

　　可接下来，少年手上那一系列动作让他们更是齐齐傻眼！

　　萧玦撕下绞进血肉里的铁爪，一瞬间，鲜血淋漓地喷洒出来，甚至些许还溅在眉眼之中！可少年毫不在意，只是用手里的玄武刀将那只铁爪飞速打着转，因为速度太快，甚至能让人瞧见一闪而过的火星！

　　在密道门合上的前一刻，萧玦径直将其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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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此次红川战役的战报，俘获战俘人马一一登记在册，还请大司马过目。此次大破娄烦，飞骑能够俘获楼烦王，还要多亏金甲骑与飞骑配合得当，这才没让楼烦王逃脱！想来我们有楼烦王作为人质捏在手里，重骑在北方想来也不会再遇见什么阻挠！”

　　阿里卓一路为云昭开道，顺便还给旁边的金烈上眼药：说好了，俘获楼烦王这种天大功劳可是归他们寒山飞骑！金甲骑就算是王骑也别想来抢功劳！

　　云昭肩上栖着游枭，游枭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阿里卓秃了一簇毛发的脑瓜。

　　青年淡声道：“以竹鸳做筏飞进红川破城的办法，不是你能想出来的。”

　　阿里卓犹豫一瞬：“……呃对，下官不敢欺瞒大司马，想出这个办法的正是您的伴当萧玦。只不过，那个汉人毁了我们寒山飞骑的战旗，下官看在他立下功劳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了，谁知他又发疯对着楼烦王就要喊打喊杀，金统领让他找个地方自我反省，此刻也不知道那个汉人又跑到哪里去了。”说完，他摸着自己脑袋，还丢给金烈一个不满的眼神，“大司马您瞧，下官这脑袋上的伤就是萧玦弄出来的！”

　　金烈一脸头痛地叹了口气：“是啊，今日破城后，阿玦突然就要闯进娄烦王宫，听士兵说他的意思是想要楼烦王的性命。连箭都搭在弓上了，幸好，他没真的动手！下官说了他几句，小子他理都不理就骑马跑了，直到现在也没见他影子。”

　　云昭不禁轻哂一声。

　　随行的阿依德旺表情不以为然，哲别对着褚燃酸溜溜地哼哼：“瞧这个汉人啊，走到哪里都会出风头！就跟只天天开屏的骚孔雀一样！”

　　元阔皱眉：“都少说两句！”

　　此刻，一道尖锐刺耳的嗓音传过来——

　　“你们这些贱种，少用你们的脏手来碰本王！听到没有！什么楚国大司马，就算是北凉王来了，他也要对本王客客气气的！你们这些走狗，竟敢让本王去见你们辽楚一个臣子，呵忒！”

　　崔毗一边抹去脸上被吐的浓痰一边生无可恋道：“回禀统领，楼烦王已带到！”

　　云昭转过身那刻，不禁皱起剑眉。

　　青年肩膀山的雪山扑闪翅膀对着楼烦王大叫，像是对他无情的嘲笑。阿里卓时刻关注着拓跋颢脸色，此刻心下一咯噔：“大司马人在这里，你喊什么统领！——”

　　云昭抬手制止他说下去：“错了！”

　　阿里卓噤若寒蝉，金烈上前正色问道：“大司马，是哪里错了？”

　　“他不是楼烦王。”

　　阿里卓崩溃道：“怎么可能！他不是楼烦王，那他、他穿着楼烦王的衣服、坐在王宫里，不是楼烦王又会是哪个？”

　　金烈呼吸一滞：“他不是楼烦王，那他是、他是——”

　　“娄烦的总制院使扎笃，桃花西宴诸王会盟的时候，金烈你甚至还见过他。”

　　阿里卓和金烈两人面面相觑，心头霎时涌出被命运玩弄的挫败感。对面那个楼烦王叫得比阿里卓还大声：“拓跋颢你一个楚国的区区臣子，容王的马前卒子，竟敢瞧不起我？怎么，这楼烦王的位置本王还坐不得了吗？你甘心一辈子给容王当牛做马，难道还不许别人称王了吗？”

　　云昭手臂一扬，雪山振翅飞入空中，双眼锐利搜刮着整座王城，已然开始寻找真正楼烦王的踪迹。青年并不理会扎笃的叫嚣，而是对二人道：“连阿玦都认出来一个阉人不可能是楼烦王，你们两个却被他耍得团团转。”

　　金烈半跪：“是卑职无能！”阿里卓跟着跪下来，头都要埋进膝盖处。

　　云昭不再看他们：“雪山会带着你们去找楼烦王，跟上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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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玦：既然不想留下楼烦王的人头，那你的命也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