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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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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贵荣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把警帽脱下,挺括的材料刮得他受伤的耳朵——尽管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了耳朵了——很痛,他匆匆把藏在办公室暗房里的、仅有的一些备用财物拿走,就脱掉了警服,露出里面一套粗衣麻布的衣服,准备潜逃。
尽管鹤离说过只要演过这场戏就会放他一条生路,但他跟乔海旭打交道的次数比鹤离多太多了,他觉得乔海旭只是在欺骗鹤离,好找到他去为孙家救出花二虹,现在戏演完了,准得狐死狗烹了。
“甄局怎么走得那么急啊,鹤离还打算要请你吃一顿鉴别呢。”
甄贵荣刚出暗房就被一个吊儿郎当的调侃声音给怔住了,却见乔海旭正坐在甄桂荣的位子上,手里拿着他放在桌面上的相框,拿着一支墨水笔在给照片画花脸,把他左边的耳朵给涂没了,“看,现在才比较像你。”
“……乔老板,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在马青说出暗花的事情以前就下手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甄贵荣咬牙,“你真要逼急了我,反正现在我是烂缸瓦,你是青花瓷,咱们就死磕,看看谁输的更惨!”
“说话语气咋这么冲呢,我可是给你赔罪来的。”乔海旭笑眯眯地把一个十五公分见方的皮匣子放到桌子上,盖子掀开,却是整整齐齐的二十条黄鱼,“你关照我的那十条黄鱼我还你了,再给你一倍利息,以后可管好了自己的嘴,不然的话,你知道,我是最记仇的。”
“……好,我一定不会跟鹤离说一个字。”甄贵荣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乔海旭真的那么在乎鹤离的想法,“就是马青害死了鹤老头,这就是真相。”
乔海旭略沉了一下眉眼,仿佛有些委屈,但他只是清叹口气,便起了身,往门外走。
“乔老板。”甄贵荣叫住他,“其实为什么当初老鹤头会无缘无故去杀你呢?”
“……那你要不要自己去问他?”乔海旭撇过眼来,深紫的眸色透出杀意。
“我说错话了,抱歉。”甄贵荣笃定了这里头有什么内情,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他的护身符,于是他暂时闭了嘴,对乔海旭认个低威。
乔海旭头也不回地走了,把门甩得震天响。
花二虹伏法这事对于广州城里的平常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霸占火车站苦力的马帮的地盘动荡更加影响他们的生计,传言他欠了很多赌债,把地盘都卖给了漕运,自己带着女人钱财跑路了,马帮一众伙计群龙无首,内斗外斗,各家纷争,打了半个多月,几场见红的打斗以后,漕运以绝对的人财力优势吞掉了马帮大部分的地盘,剩下一些赌馆酒铺烟格,就当作打赏给别人的小费了。
但这场地盘争斗里,嘉岚独善其身,有人曾经想拉拢乔海旭一起对付漕运,但他掏掏耳朵,说交通运输这种生意他不懂,玩不转的东西他不要。
“而且,老子最近有别的事情忙,没空跟你们玩。”
乔海旭说这句话时,站在他背后的毕山毕水大胆地翻了个可以说是挖苦的白眼。
谁让他们家老板说的“在忙的事情”就是每天在想不同的借口去“偶遇”鹤离呢!
要说他是真的看上了鹤离,那花钱送礼鞍前马后追求人家也就算了,但他那憋着劲儿就是不去找鹤离,却打发他们去跟踪他,看他每天都会去什么地方,算计好时间路线,晃悠到那里去让鹤离发现他,主动跟他打招呼,自己再装个不在乎的样子对人家爱理不理的,就让毕山毕水想揪着乔海旭的耳朵一左一右地喊“你他妈是不是男人!”了。
乔海旭很无奈: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怂,完全不是平日那个嚣张得意的乔海旭,可鹤离就是跟他以前所有认识的人都不同,倒不是说鹤离就有多清高正义,看不起他这种混帮派的人,而是,别人对他有所求是为了自己,而他对他有所求,却都是为了别人。
前几天早上,乔海旭“路过”鹤离经常买早饭的摊子,鹤离跟他打招呼了,但是没说两句就开始问他那批金鸡纳霜的事情,他借口说走私这事需要漕运配合,丁逸在忙着抢地盘没空理他,让他稍安勿躁,又问他最近如何,但鹤离对于自己的事情三缄其口,好像不太想喝他扯上交情。
怎么回事,我都纡尊降贵去追了,他居然躲?
乔海旭很生气,于是乔公馆最近的伙食费又涨了。
毕山毕水担心老板这么吃下去,早晚会变成一只白白胖胖的猪。
“李叔,做三十个牛奶馒头,赶紧地,下午四点前要。”
这天,乔海旭又晃悠到厨房里吩咐厨子做饭了,毕山毕水互看一眼,垂着的手猜了一盘剪刀石头布,输了的毕山一脸无奈地跟乔海旭说道,“老板,你看,这三十个是不是有点多啊……你最近是心宽……但是三十个馒头也吃不完吧……”
乔海旭厉了他一眼,“谁说我是自己吃的?”
“啊?”毕水一愣,“那是给谁啊?”
“哦,今天十五号了!”毕山一拍额头,“纳爱那群小孩的!”
“知道了还不去帮忙!”乔海旭一手一个猛敲着兄弟俩的头,“整天在看我热闹!别以为我不知道!”
“啊哈哈哈哈,哪有啊哪有啊……我们去帮忙!”
毕山毕水鞋底抹油地跑了,乔海旭回到房间,把挂在柜子最里层的一件毛呢外套取下来揽在怀里,往床上一趟,懒洋洋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鹤离的体型,声音,年龄,经历,都跟那个曾经帮助过他的警官十分相似,乔海旭不止一次想过,要是鹤离就是那个警官就好了,他就可以用报恩的借口去缠着他了;
但现在的他却是不能再这么随便行事了,他说不准到底鹤离是不是他,如果他是,那时候他被石灰蒙了眼,他可是看得他清清楚楚的,怎么完全没有提过这件事呢,就连他拿拆信刀威胁他生命安危时也不说?是他故意不说,还是他根本已经完全忘记了他?
他怎么能忘了我呢……乔海旭翻个身,把那件外套压紧怀里使劲揉了一通,紧接着却又赶紧把它抚平了。
也许是他觉得我现在的地位已经大大不同了,害怕我会因为他重提昔日的落魄会生气?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那位警官?
“啊……烦死了……”
这还是乔海旭第一次觉得处理一件事情是“麻烦”而不是“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