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品》风花雪悦

13、第十三章

　　车子快速地离开大沙头，直转向郊野，鹤离还嚷了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靠在后座上喘气。
　　“鹤警官，戏演得不错嘛。”
　　毕山毕水在前台驾驶座，乔海旭笑眯眯地拿回那嫩粉色的口袋巾，给鹤离擦脸上的泪水跟汗水，“这真情表白得我差点就信了。”
　　“事急马行田，我只能拼一把。”鹤离躲开乔海旭的手，“不用了……”
　　“别动啊，我这座位是真皮的，你一脸口水鼻涕的，弄脏了你赔啊？”乔海旭捉住他的下巴，擦拭过他的眼睛跟鼻梁，指尖掠过人中时，偷偷摸了一把他的唇，“别忘了你可是任务失败了的人，不好好听话，我宰了你。”
　　“……就算我真的把车抢了，你的计划也不见得能行得通。”鹤离拨开乔海旭的手，他揉着浑身的淤痛道，“你以为找几个人冒充杀手，就能逼马青坐车逃走，我假扮司机把他掳走吗？我刚刚试探老郭的时候就发现了，你的人早就不见了，是被杀了还是打晕了我不知道，反正已经不在了。”
　　“所以你才故意不反抗，让他捉住，显得自己是个平常人，没有什么歹心？”乔海旭撤退的时候也发现那三个杀手的确没了踪迹，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了，“要是我杀了你灭口呢？”
　　“你不会。”
　　话一出口，鹤离自己也愣了一下，乔海旭“嗯？”了一声转过眼睛去看他，那眼神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欢喜，鹤离干咳两声，躲开他的视线，“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是杀人埋尸啊。”乔海旭笑嘻嘻地说，“你以后要是还活着，马青能不起疑心吗？”
　　“哈啊？”鹤离诧异，“你的意思是，我要伪装一个身份？”
　　“刚刚你一直跪着低着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而且酒馆里那么昏暗，大家又喝了酒，我猜你只要换身行头，精神爽利地出现，他应该认不出你来的。”乔海旭道，“但是你得要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当然是鹤离鹤警官啊，还有别的身份更自然吗？”乔海旭从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稿子，却是让特别批准鹤离回归警局的文件。
　　鹤离摇头，“甄叔不见了，没有他的签名，作不了准的。”
　　“你们是不是叫甄局叫多了，都忘了他其实不是正主，他只是个代局长？”乔海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鹤离大惊，他明白乔海旭的意思——真正的警察局局长是孙秘书长的女婿袁一光，他因为左眼失明而退居幕后，由甄贵荣代理局长。
　　但把他弄瞎的就是乔海旭，那是他扬名广州的一仗，让袁一光赔了一只眼，还不能讨回血债，只能憋屈地退到二线，沾了老丈人的光苟活，也是从那次以后，乔海旭便跃居广州龙头，每个人见了他那双深紫的眼睛都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下一个瞎的就是自己。
　　“你开玩笑吧！”
　　鹤离还在震惊，车头灯已经映照出一幢欧式别墅的影子。
　　那正是袁一光的住所。

　　“……乔海旭，你来干什么？”
　　袁一光的住所是一处欧式别墅，盘匝环绕的花木围绕，以高大的院墙包围，一道重重的雕花铁门是唯一的出入口，此时乔海旭的车子停在门外，打着亮眼的车头灯，乔海旭大刺刺地抱着双臂伫在车前，气势甚是嚣张；而门内，则是站了十数个保镖，他们都打着手电筒，晃着灯光照乔海旭，显然对这个仇家十分怨恨。
　　鹤离在车里坐着，离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离开吧，乔海旭肯定不会放过他；留下，待会两边打起来，他也不想站任何一方。
　　“你们老板……这样不太好吧？”鹤离对开车的毕山试探着问，“这要是打起来，你们吃亏啊。”
　　“嘿，怎么会打起来啊？”
　　“怎么不会……”鹤离诧异，“袁一光的眼睛不是……”
　　“乔海旭！你可算来了！”
　　鹤离正纳闷，却见袁一光的弟弟袁一亮——广州最大的银号老板——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我们兄弟俩等你很久了！”
　　“哟，袁一光还好吧，另一只眼没瞎吧？”乔海旭气定神闲地挖苦着，铁门里的保镖顿时叫嚷了起来，似乎随时要冲出来把乔海旭撕成碎片。
　　“有胆量来，就别光站在门外。”袁一亮举起手让众人安静，让两个人去开门，铁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音，“不知道你敢不敢进门来？”
　　“好啊，我都站累了，毕山，开车。”
　　乔海旭一点不客气，转身回到车子里，鹤离连文化都来不及，车子就已经直接开了进去，停在了别墅正门外。
　　袁一光就站在门口，在五阶门阶上看着那辆由远而近的车子。将近五十岁的他发鬓有些白了，但依旧身姿正挺，大晚上的也是一身三件套西装齐齐整整的，十足的学究做派。
　　鹤离当然认得他，但是又觉得他的容貌跟自己的记忆对不上——他五年前离开警察局时袁一光还没有出意外，而现在他左眼已经失明，戴着一个镶着碎水晶的银色眼罩，一根细小的银链挂在耳后，尽管很符合他的学究风格，但鹤离还是忍不住盯着那眼罩看，他意识到这很不礼貌，随即垂下了头。
　　袁一光看着慢悠悠走下车来的乔海旭，托了托眼罩，“乔老板，真是意想不到的访客啊。”
　　乔海旭不紧不慢地拾阶而上，袁一光让开门来，他居然真敢走进去，鹤离犹豫不决，就被毕山毕水给挟着进了屋。
　　“我们有四年没见了吧，还是三年？”乔海旭大模大样地走进客厅，一屁股就坐到了主人家的位置上，还把腿搁在了茶几上。
　　“不算我眼睛的手术愈合期，三年零九个月。”
　　“小心！”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鹤离猛地扑了过去把乔海旭扑翻在地上。
　　却见袁一光抽出了一把枪，对着乔海旭扣下了扳机！
　　“砰！”
　　“……你干嘛！”乔海旭被鹤离扑倒在地上，眼前不到五公分就是他严肃凝重得彷如大战在即的英俊的脸，又想到他这滑稽的模样是因为救他，顿时皮厚得七层烙饼一样老脸都红了，他把鹤离推了开去，“袁局跟我开玩笑呢！”
　　“什么？”
　　鹤离翻个身，却见袁一光的枪口里冒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筒彩色的亮片，洒了一地的缤纷，“袁局，你这是干什么？！”
　　“嗯？你是……”袁一光瞪着右眼打量着鹤离，“老鹤头的儿子？”
　　乔海旭拍拍衣服坐回去沙发里，顺便把鹤离也拽起来，把他摁在自己身边坐下。
　　毕山毕水互相一眼，心中埋怨老板厚此薄彼见色忘义他们跟他那么多年了都没多少跟他平起平坐的机会呢！
　　“……你们之间，到达发生了什么事？！”鹤离完全蒙了，“袁局，你的眼睛不是……”
　　“这事说来话长了。”袁一光笑笑，他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一亮，去泡个茶，叫厨房做夜宵。”
　　乔海旭马上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