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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有所钟.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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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所钟.008
景浅和这对小情侣约了时间,让他们先把狗狗要用的东西准备好。明天下午就可以来把团团接走。送走小情侣之后就要回医院,走出小区那一刻景浅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空了。
之前想到要送走团团就会流泪,可是真正到这时候,反而没有眼泪。
回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睡着了,刚刚做过放疗是她一天内最舒服的时候,疼痛减轻,能稍微睡一会。华源和洪堂坐在一边守着,看她过来,两个人站起身:“夫人。”
景浅走过去在母亲身边坐下,还没坐定,就听华源说:“先生已经在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景浅没再说别的,伸手为母亲掖了掖被角。邹季成到十点半还没来,母亲先已经醒来。景浅问她想吃什么,“昨天食堂有红烧肉,今天看看有没有酱鸭,买个鸭腿吃好不好?”
“我没什么想吃的,你看自己想吃什么。”疼痛太熬人,把景母仅剩的胃口都打倒。最近住在医院没吃止疼片还好点,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天天吃一大把,不仅没胃口,饭菜端上来还会吐。
这种病最可怕的是死都不让人痛快,要一点点耗干生命。
景浅笑了笑:“好,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才十点半,食堂人已经很多。景浅挑了一份海带、一份土豆丝、一只酱鸭腿,然后就回了病房。
过道里挤满了人,不知道在看什么。景浅挤过去,发现被围观的是景母的病房。景浅心里一紧,害怕是母亲的身体出现问题,分开人群快步过去。却看见华源和洪堂守在门外,邹季成站在病房里,椅子上坐着两个人。
景浅见过其中一个,那天他用最轻飘的姿态,和最现实的话语,让自己清醒过来。
看上去很慈爱,却有种说不出的残忍。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饭走进去。关上门隔绝众人窥探的目光,随手把饭放到床头柜上。也不管邹季成他们,先弯腰问景母:“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没看见有客人在?”景母示意,“快叫人。”
景浅这才直起身回头看向他们,动了动嘴唇,轻声说:“凌老先生、凌老夫人。”
凌老爷子朝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凌老太太倒堆出一脸笑,朝景浅招招手。“我还没见过呢,景浅你来。”
景浅过去,凌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最后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几个月了,还没显怀?”
“三个月。”景浅有问必答,不过分热情,也不太过冷淡。就像面对两个不太熟悉的亲戚,冷热是个难以控制的度。
“三个月?这可太瘦了点。照理说三个月可该显怀了。”凌老太太看向邹季成:“季成,是不是你没好好照顾景浅?”不等他回答,就对景浅说:“季成太木,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说他。”
景浅脸上挂着薄笑不说话,景母出声说:“浅浅,和小邹出去点桌菜。”
景浅不肯:“我先看你把饭吃了再去。”
“听话,现在去。”
景母坚持,景浅没再说不,拿起手机和邹季成两个人出去。
确认他们已经走远,景母才朝凌老太太说:“景浅年纪小,被我宠坏了,太不懂事。”
凌老太太忙笑着说:“我倒感觉景浅这样挺好,文文静静的,看上去很文气。”
景母也跟着笑了笑:“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两家都没预想到。我想问问,你们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主要是景浅现在还不到结婚的年纪,我们也正苦恼这事呢。”凌老太太看了凌老爷子一看,看他不说话,索性自己全说了。“我们的意思是先让他们订婚,酒席也先摆一下。到时候等景浅年纪到了,再让他们去领结婚证。你有什么想法也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我也是这么想。”景母说,“但是有些事还是要现在跟你们说,免得到时候你们知道了,说我们瞒着你们。”
凌老爷子这时候终于开口:“景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之前我就告诉过景浅,我们这样的人家,她爸又是做错过事逃在外面的,实在没资格挑挑拣拣。说是谈恋爱主要是看人,家庭也是很重要的。我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必再说什么了。”景母叹了口气,腰部开始隐隐作痛,她几乎坐不住,到底还是撑住了。“走到这一步,我们谁都没想过。”
她确实没想过景浅这么多年这样乖,不谈恋爱则已,一谈恋爱就伤筋动骨,竟走出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地步。
说句实话,对景家情况不满意的何止是凌老爷子?这种家庭,说出去,别说凌家,就是普通人家都要思虑再三。可是现在情形不同,景浅怀|孕了。就算邹季成不说坚持要娶景浅,凌老爷子也会让他娶。这不仅仅是嫁娶,更是男人应该肩负起的责任。
四院边上有家太湖人家,邹季成没让景浅去点菜,选了包间之后就让景浅坐下,交代华源出去办事。
景浅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和邹季成得到家人祝福,能够结婚。可是现实之前给她沉重一掌,告诉她,他们之间天差地别,没可能会在一起。现在坐在这里,不仅仅是种虚假感,更有种物是人非的荒唐。
多可笑,她早已经绝望,偏偏要在这绝望之中硬给她一份希望。
“已经和京城的医院联系过,明天给你母亲办转院。”邹季成说出这话时轻描淡写,大费周折的转院,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景浅看着邹季成,她很想说太麻烦,不用了。可是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即使再不想,也不得不承认,邹季成的决定很正确。
看她欲言又止,邹季成添了一句:“你应该清楚,京城的医疗水平比苏城更好。”
是的,景浅很清楚。所以她才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这样其实很可耻,可是在景母的生命面前,一切脸面都能被舍弃。
景浅沉默很久,最终艰难吐出两个字:“谢谢。”
景浅记不清那顿饭究竟吃了什么,只记得凌老爷子对她说:“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别再想别的,好好过日子。”
真可笑,从前那样反对他们的人,到了这时候,反而能语重心长说出规劝的话。到最后最放不开,最固执的人又变成自己。
恍恍惚惚回到医院,景母已经吃完饭,她拿起饭盒扔掉。再回来坐下时,景母却对她说:“你和小邹先把婚定下。看见你有着落了,我才能安心走。”
“妈你胡说什么呢!”景浅每次听她说这种话,都几乎崩溃。“明天就转院,去京城看。会好的,那么人得了癌不也活了几十年吗?”
她一边说一边哭,抽噎的时候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碰即碎。邹季成都忍不住心疼,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景母不再说话,只是发出深深的叹息。
景浅在走廊尽头的盥洗室里洗脸,冰冷的水花拍打在脸上,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邹季成看她满脸是水,掏出手帕为她擦脸。
景浅意识恍惚,任由他动作。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氛围之中,感觉自己似乎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坚持而又决绝,正义而又自信,下定决心绝不和邹季成继续在一起,绝不依靠他做任何事。一个自私且懦弱,卑劣又贪婪,想和面前这个男人结婚,想借他的力量延长母亲的生命。
两个人在脑海中打架,令她头疼欲裂。
邹季成冰冷的手按在她额上,旋即皱眉:“景浅,你在发烧。”
孕妇一旦生病会很难办,不能用药也不能打针。为避免产生副作用,大多只能靠自己硬熬过去。
景浅却像是没听见邹季成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她所有意识、思绪都是凌|乱的。
慌乱中她握住邹季成的手,仰起头看他。眼中带着小心翼翼,有种楚楚动人的脆弱。
“他们都让你和我订婚。”
邹季成任她握着手,声音低沉:“我知道。”
“邹季成,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瞬间。”她仰着头问,眼泪滚在脸上,羸弱又凄楚,惹人心疼。
当初他回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在那幢房子里,她曾问过他一样的问题。当时他没回答。现在她再度问出口,是因为残存希望,希望从他嘴里说出的是自己想要的回答。
邹季成静静看着她,伸出手想要把她拥进怀里。景浅满脸是泪,后退一步躲开。
她声音哽咽,近乎哀怨:“可是邹季成,我那么爱你。”
太不公平了。她全心全意爱他,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对他,他却始终吝啬,甘当感情里的葛朗台。
“听着,景浅,这些话我只说一遍。”邹季成上前一步,终于彻彻底底把她搂进怀里,用力压在胸前。他说话时声音沉着,略带沙哑,像是最甜美的毒酒,轻易把人鸩杀。“对人负责有千百种方法,如果不爱你,我不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