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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福 ...

  •   老夫人徐氏其实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听说罗怀秋前两天得了风寒心疼地直接把她抱炕上。罗怀秋大小也十岁了,却被老夫人像抱幼儿一样地抱在怀里。
      “祖母,这是我剪的木槿花,送给您。”罗怀秋还牢记着于氏颁给她的任务,招手让安福把那只盛了牡丹木槿的玻璃盆拿上来。
      “哎呀,只有我们喜娘对祖母最好,知道想着祖母。”这话在于氏听来就不怎么对味儿了,但她还是面上笑意融融地应和老夫人。
      “母亲说的是。喜娘今天一早觉得身体稍好了些就想着来给您请安。”
      “喜娘年纪还小,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风寒初愈,你就让她这么早起来,怎么不想想她的小身子骨受不受得了。”老夫人习惯性看于氏不顺眼,摸了摸罗怀秋的手只觉得冰凉,赶紧让身边的丫鬟枣玉去烫个汤婆子来。
      于氏只是微笑。罗怀秋却怕她尴尬,仗着人小,就向老夫人撒娇:“祖母,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用早饭啊?”
      老夫人面对罗怀秋时永远都是纵容和慈爱,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笑骂道:“小馋猫,你哥哥还没来给祖母请安,你就想先用早饭啦。”
      罗怀秋这才想起她还没见到她大哥罗怀夏。罗怀夏作为武定侯府在京城唯一的男丁,独自住在外院的玉鞍堂,到老夫人住的露葵山房有不远的一段距离。
      罗怀秋就一边喝着金桔茶,一边听老夫人和于氏明里暗里打嘴仗。她现在也是看明白了,徐氏倒不是真的想为难于氏,只是看不惯于氏的一些做法,嘴巴上总要杀杀于氏威风。
      大概过了半刻钟,罗怀夏来了。
      武定侯昂藏七尺,丰姿雄伟;于氏艳若桃李,气质骄矜。夫妇二人都是光华外露之人,偏偏生出的嫡长子罗怀夏气度内敛得简直不像将门子弟。
      “祖母安好,母亲安好。”罗怀夏穿了一件墨绿底淡黄色盘绦纹的大袄,半披发,只用白玉的簪子束住了上面的头发。他恭恭敬敬地给长辈行了礼,就对罗怀秋说:“喜娘风寒可大好了?如果好了明天早上就跟我一块练武,师父说你的韧带都硬了。”
      武定侯对罗怀秋这个女儿宠得很,什么事都顺着她,罗怀秋不想学女红、不想读书,武定侯都由着她去,唯独在练武这方面不让步,任凭于氏怎么心疼不舍,都逼着罗怀秋每天早上卯时起来和罗怀夏一块练武。武定侯看来,一身好武艺是将门子弟立足的根本,就算是女孩子也得学一点傍傍身。
      罗怀秋回忆起以前那个练武师傅拿竹条抽她小腿的场景,打了个哆嗦。罗怀夏却以为她是畏寒,就安慰道:“如果还没好的话,也不要勉强。”罗怀秋拼命点头。老夫人就看着她笑。
      枣玉和枣华在西次间摆好了早膳,丰盛但不奢侈,红枣薏米粥为主,配四五色小菜,因为罗怀秋和罗怀夏也来,老夫人又特地让小厨房做了一碟驴打滚、一碟豆馅烧饼和一碟茯苓糕。
      于氏是没得上桌的,就笑眯眯地站在老夫人身后替他们布菜。罗怀秋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于氏迟迟没有下箸,安福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小声和罗怀秋说:“夫人来之前已经用过早膳了,小姐放心吃吧。”罗怀秋这才舀起一勺粥秀气地喝着。
      用完早膳罗怀夏还要去上课,就率先告辞。老夫人念及罗怀秋大病初愈,也就没有多留她,只让罗怀秋中午再来和她一起用午饭。
      “祖母中午想看什么花,喜娘再去给您采来。”罗怀秋临走时认认真真地问老夫人,只逗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于氏还要和武定侯府名下商铺的管事对账,陪罗怀秋到沛芹院后就去了前厅。罗怀秋一个人无所事事。
      本来于氏请了西席教罗怀秋读书习字,但“罗怀秋”嫌辛苦就去找老夫人撒娇,老夫人一句“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就辞了那位可怜的西席。所以“罗怀秋”到十岁了大字还不识几个。
      罗怀秋翻了翻她书架上那几本少得可怜的书,繁体字她都认得,但是用毛笔的话她几乎是不会写。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罗怀秋准备一会儿找罗怀夏要一本最简单的字帖,从头开始练起。
      安福诧异地看着罗怀秋在那里煞有介事地翻着《千字文》,心里难以置信。罗怀秋抬起头时就看到安福来不及收回的惊讶目光。安福自知失礼,赶紧低下头。
      罗怀秋又想起早上于氏提起梁妈妈时安福面有异色,就问她:“梁妈妈被娘亲发配到马房了?”
      “是的,小姐。”安福以为她对于氏的做法有意见,迟疑了一下还是替于氏解释道,“恕奴婢多嘴,梁妈妈虽然曾是小姐的乳母,先前却做过偷拿小姐首饰出去卖的腌臜事,夫人饶恕过她一次。这次小姐患了风寒梁妈妈怕夫人责备,竟然胁迫沛芹院的下人向夫人隐瞒小姐的病情,导致小姐连续高烧。小姐,夫人把梁妈妈发配到马房都是轻的。”
      原来是这样的内情。
      罗怀秋哑然。不是说武定侯家大小姐备受娇宠么,怎么患了风寒一个下人想欺瞒就欺瞒。
      “安福,你原先是娘亲身边的丫鬟吧?”罗怀秋让安宁替她倒了一杯迎春花茶,不紧不慢地问安福。
      “奴婢原先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承蒙小姐看得起才让奴婢做了大丫鬟。”安福不知为何,面对年仅十岁的罗怀秋竟然感到些许紧张。
      罗怀秋喝了一口迎春花茶,只觉得淡然无味。她喜欢喝老枞水仙,但现在她只有十岁,于氏不给她喝那样的浓茶。安福回答得很有技巧,罗怀秋才十岁,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于氏定的,安福却说“承蒙小姐看得起”。
      罗怀秋笑了笑,抬头看安福,“那为什么梁妈妈还能瞒娘亲两天呢?”
      安福心脏一紧,立刻跪下来,请罪的声音有一点颤抖,“是奴婢失职。”
      安宁才十一岁,还一团孩子气,见安福莫名其妙地跪下来了,就替她求情:“小姐,这不能怪安福姐姐,是梁妈妈威胁安福姐姐……”安福忍不住扯了扯安宁的衣服,一扯完她就后悔了,抬起头,正看到罗怀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梁妈妈威胁你什么了?”罗怀秋的声音还软糯糯的,听得安福却手心发汗。
      安宁年纪再小,也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头了。她看着比她还小的小姐笑吟吟地看着安福,一向沉稳的安福却跪在那里看起来不知所措。
      “梁妈妈威胁你什么了?”罗怀秋好耐性地又问了一遍,安福这回不敢不答。
      “奴婢……奴婢先前在竹林里和乐康讲话,被梁妈妈看见了。”当然不止讲话这么简单,但安福实在不知该如何跟还是个孩子的罗怀秋解释。
      罗怀秋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对女子清誉极其严苛的封建王朝。她同情安福,但这不意味着她可以原谅安福和梁妈妈串通欺瞒于氏的行为。她们自以为只是拖延了几天,却断送了真正的“罗怀秋”的性命。
      “娘亲当初看重的是你的忠厚可靠。”现在已近中秋,地上寒气重,罗怀秋看安福跪在那里不自觉地发抖,心里有点烦闷。梁妈妈握着安福的把柄,就算在马房也一样可以要挟她。
      “乐康是谁?”罗怀秋只觉得这事麻烦,前世她除了作业写不完、考试考不好,其他还真没有为什么事烦恼过,现在却要处理自己的丫鬟疑似和别人有私情的问题。
      “是……是大少爷的长随。”安福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眼光可真好。”罗怀秋哂笑了一下,安福跪在那里又抖了抖,“罢了,外面冷,你就先在屋里跪两个时辰吧,这也是你应得的。”
      “谢小姐体恤。”安福磕了个头,罗怀秋这个做法的确已经算相当仁慈了。
      “安宁,陪我去大哥那里。”安宁现在也明白安福做了什么事,没有再替她求情,给罗怀秋披了披风,敬畏地跟在罗怀秋后面。
      到了玉鞍堂,罗怀夏正在练字。听到罗怀秋来了,罗怀夏立即停笔不写。
      “喜娘你来干什么?病还没好透就到处乱跑。”罗怀夏摸了摸罗怀秋冰凉的小手,英挺的眉毛皱了皱,一脸责备。
      “哥哥我有事要你帮忙嘛。”罗怀秋笑嘻嘻地蹭了蹭罗怀夏的袖子,跟着他进了书房。
      罗怀夏对这个妹妹其实很纵容,任由罗怀秋乱翻他的案头。罗怀秋发现罗怀夏竟然写得一手好字,而且练的还是读书人常写的馆阁体。
      “哥哥你是要考科举吗?”罗怀秋好奇地拿起一张罗怀夏的字,凑近了细看。
      “怎么可能。”罗怀夏略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你要我帮什么?”
      “哥哥,我想问你要一张最简单的字帖。我也想练字了嘛。”罗怀秋无视罗怀夏怀疑的目光,径自去翻罗怀夏的书架。
      “你认得出这上面都是什么书?”罗怀夏是知道自己妹妹大字不识几个,好笑地看着罗怀秋装模作样地翻他的书架。
      罗怀秋手下顿了顿,总不能说她其实是认字的吧?只好撒娇似地回头瞪了罗怀夏一眼:“我还是知道字帖长什么样的,就是一页只有四五个大字的书。”
      “那是幼儿启蒙的字帖,我这里可没有。你要是想要的话,我让乐康去给你买。”罗怀夏笑着摇了摇头,把罗怀秋从书架边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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