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六. ...
-
六.天边残留绮丽的彩虹,却永远找不到它的落点
掩藏于森林的最深处,被树影层层遮盖,不见天日的某一点,黑暗正在盘算逐渐的吞噬一切。他带着莫名的恨,对这个世界,对这个地方,对这个家族..恨,多年来无法熄灭。唯有至深的恨,才令人毫不计较结果地执着追寻。
然而那一点,始终被一丝气息察觉。
不知在那时开始,那一片斑驳并暗涌处处的树海,不止一人驻足。
风吹动了层层婆娑树荫,如浪如潮,延绵远方,光影交接。
“真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胆量。”
陷于黑暗中的那个人,缓缓地步出树影遮蔽的范围,在日光中显露了轮廓。
“处于两方的重重监视之下,被木叶与家族胁于当中的你,竟然还敢来跟我会面。”
还是应该说你太优秀?
“你察觉到我的存在呢,真了不起。”
“彼此彼此。”
晃动的连绵树影间跃下一抹身影,不改暗部的装束与俐落的束发。
“宇智波鼬,你到底想要什么?”
只于眼睛处敞开一个小洞的面具下,毫无起伏的声线扬起了回音。
“还是应该说,你到底是否清楚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空气中渐渐储蓄的杀意在埋伏。
“清楚知道。”
鼬不改语气的冷酷简洁,站在他的面前甚至处之泰然。
“而且我也清楚,一切在背后推动策划的也是你。”
你想看见眼前的一切浴于火海之中,然后于战争爆发之时让眼中钉都彻底消灭。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优秀。”
面具下哼起了冷笑,杀意渐显。
鼬不急不徐,血色的双瞳紧紧盯着眼前人。
“你也大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但杀了我以后就没人做到你想做的事了。”
感觉到四周剑拔弩张的气势暂缓。
风归静,树不动,影却不息。
“以现在那软弱至愚蠢的宇智波一族而言,的确..而且,我欣赏你。”
他双手抱胸,调整了姿势。
“说吧。”
时间迅速从指缝流窜,敞于手心的亦已所余无几。
“已经迫在眉睫,和解破裂。”
鼬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是他最不愿看见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树林中带泥土味道的空气,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你既然一心想要对家族作出报复,那屠刀就交给你。”
他依然不语。
“但条件是,请你不能伤害木叶。”
面具下飘起了零碎的笑声。
“为了木叶,值吗?”
眼前可是跟你一起长大的族人,你的朋友、上司、父母、亲人。
你竟然选择背叛他们举起屠刀。
鼬微微低垂着脸,树影盖过了他的表情,只能隐若可见眉头轻皱。
“既然已无可避免,放在天秤上一量,结果一目了然。”
他不得不慨叹,眼前那只仅十三岁的少年,设想之冷静及深思熟虑。
那也是他令人欣赏的超凡优秀。
可惜的是,出类拔萃的优秀亦意味着他不可能走平凡人无忧无虑的幸福道路。
“好,成交。不过..在那之前,你得拥有一件东西。”
脚踏过枯朽的碎叶而响起了悲鸣,下一秒却被风连翻卷起。
他无声无息地走近鼬,双手轻轻向前伸出,直指向他血红的瞳孔。
沙沙的响声扬起了枯萎碎裂于风中的叶子,空洞的影四处游走。
宛如眼前那同样一片空洞的黑暗。
“万华镜的眼睛。”
杀了至亲至爱,才可拥有的力量。
你必须拥有它。
鼬倒抽了一口冷气,倏地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眼前人那张满载斑纹的面具,泛起了诡异的光。
“最捧的人选,当然就是你弟弟。”
一直处变不惊的脸庞终于显露一丝震惊之色,虽然在下秒已经回复。
“怎么,下不了手?”
“不是。”鼬微微苦笑,似是自嘲。
“别以为我一定得跟你一样。”
“妈妈!”
急速地步下木制的楼梯,孩童独有的活泼脚步,啪喀啪喀地走到厅中。一步进去就看到母亲和身边的父亲,佐助立即缓了脚步敛了笑容,在父亲面前他始终不敢放肆,只好规矩的跪坐到桌前。
“要去练习了?”
佐助点了点头。
“上学期的成绩出来了,不过我想下学期考得更好。”
搁在双膝上的手微微地握紧。
他不甘于一直躲在哥哥的身影与光环之下,他希望至少得到父亲正面的一个眼神或一声赞许,为此他一直一直都在努力。
他想快一点长大,快一点跨越过跟哥哥相距五年的光阴。
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也是宇智波家的孩子,宇智波家的骄傲而已。
“来,给你,吃了再去吧。”
妈妈笑着的捧于手上,是红通通的蕃茄,佐助最喜欢的东西。
惊喜的瞪大眼睛从母亲手中接过,佐助叫了一声我不客气了就咬下一大口。好甜喔..满足得咪起眼睛笑了。
“晚饭后还可以吃一只喔,这些蕃茄是爸爸特意买回来的呢。”
爸爸?
佐助停下手上的动作,凝视着眼前依旧严肃的父亲,他只是继续啜着茶看起报纸来,一声不哼。可是佐助知道,手中又甜又大的蕃茄,是爸爸关心自己的方式。
“爸爸,谢谢你。”
把余下的也匆匆吃掉,佐助站了起来又像箭矢跑了出去。
余下一室的微温与笑意。
下午的夏季骤雨过后,傍晚的天空格外宽高清澄,空气中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水气,吸进去凉快而清爽。天边开始慢慢地染上颜色,一层又一层,在背向耀眼阳光的一面,渐变地出现了不同的色彩。
想起上次跟那个人的会面到现在,已经过去数天了。
真不是一个愉快的回忆呢...
南贺之川上,鼬嘴角泛起了微笑。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鼬已经习惯了微笑,即使处于任何情绪任何环境,都可以用微笑来掩饰内心的一切。不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起伏的忍者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忍者,作为暗部分队长的人又怎可能忘记这一点?
脱下脸上的面具,鼬扬声道“止水,请你现身吧。”
林间在过云雨的午后,浴着一片新绿的清爽。步过交错的树影之中,背后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鼬轻轻闭上眼睛,感觉他的气息、脚步、一举一动、一眸一声。止水在他眼中一直都等同于兄长的存在,细心地教授他忍术与知识,比父母更清楚他的一切...他是自己十分敬重的前辈。
可是为什么?
“连你也监视我了啊...”
鼬的笑意更深,他只能微笑,才能掩饰内心的一切想法,不暴露于任何人之前。包括他的父母、朋友、上司、族人,甚至所谓的恋人。
因为他们狂热的眼瞳中已然失去了信任,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一天而存在。而自己在于他们手中就只是优秀的工具,取胜的契机。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对优秀的工具不需要无谓的感情,只有过高的期许。
背上的宇智波家徽,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他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可是他憎恨着自己的一族,甚至背叛自己的一族,背叛他们对自己沉重的期盼。
每分每秒背在身上,沉重得喘不过气。
“你始终还是选择了。”
止水熟悉的声音挟带着沉痛。
鼬没有回头,默不作声。
“我知道在你而言,这样的选择太痛苦..可是,你又有否想过,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做吗?”感觉到止水的脚步慢慢地接近,手却不自觉地颤抖。
“难道你完全没看到木叶的人们对我们的轻视,甚至布下了一切监视着我们,把我们迫到边缘吗?当初我们的祖先努力地为他们卖命,才能换取今天木叶的繁盛,可是我们最终又得到什么?”
得到被人猜疑监视换来的虚荣。
得到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轻视。
错了,一切都错了,我们明明应该得到更多的。
“我们只是...为了取回我们应得的一切!”
傀儡娃娃,也有想剪断丝线的时候,即使代价是自己的堕落。
“所以,就要用木叶所有人的生命和安宁,来换取你们的自私?”
鼬抽了一口冷气,似乎正如三代火影而言,当一切误会刻得太深,当任何一方都无法摆脱猜忌与愤怒,所谓的和谈根本徒劳。
洒在半空之中的阳光,在空气的水点上划上了彩绘,一道天边之虹。
瞪开眼睛,反射着虹光的血瞳于瞬间透出杀气。
“鼬..自私的人不是我们。”
抽出背上的剑转身,下一秒剑尖的寒气已破空而至,击落止水手上的苦无,落地..然后一阵金属清响。
剑不偏不倚落于止水喉际。
“如果你们现在放弃,一切就不会发生。”
面对着眼前同样血红的眼睛,鼬正色地道,声线冰冷得毫无感情。
如果现在还来得及收手,将来就不会失去一切。
“你知道了吧?那个人,还有他的野心。”
止水只是露出了苦笑,丝毫不惊。
“知道。”
若挑起了战乱,将会发生什么。
不单是木叶的所有人,甚至是整个宇智波家族的人们,最后只会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而最后的赢家,就只有默默地助收渔人之利的那个人。
流水拍打着岸边。
换来短暂的沉默。
“可是..放弃那些话,已经不可能了。”
止水凄然一笑,他已经明了将等待自己的是怎么样的结局。
“这些事,你不可能不知道的,鼬。”
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旦齿轮开始运转操作,便再也停不下来。
除非,把齿轮连同一切彻底消灭──
午后西倾的阳光,在剑尖闪烁出冷飕飕的光晕。
“你选择的一条路,虽然能阻止悲剧发生,可是悲剧却将会降临到你身上。”
为了将我们一族迫至绝境的木叶,成为他们执行任务的工具,值得吗?
你真的有这样的觉悟吗?
用双手消灭一切,包括至亲。
然后逃离,背负着沉重的一切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鼬依然只是微笑。
对他而言,若他真的动手,那就等于将走上没有回头的单程路,只能一直一直向前走..无法回头,无法止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毁灭....
即使如此,鼬仍然不希望看到战争,看到在战争中倒下的无辜的人们。
更不希望他卷入无情的角力漩涡,成为战争中的牺牲品。
鼬真正想保护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根本不需要觉悟,我对宇智波那愚昧无知的一族,只有憎恨。”
鼬冷冷地凝望眼前的那个人。
止水愣了愣,然后笑了。
他伸出手,指尖放在架于喉际的剑上,然后施加力气──
“杀人可不能犹豫啊,暗部分队长。”
──向自己的喉咙刺下去。
天边的虹桥渐渐加深了颜色。
正在修行的佐助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只见天边挂着一道虹彩,清澈而漂亮的七种颜色。
红、橙、黄、绿、蓝、靛、紫。
独立的七种色彩,混和就变成了幸福的代名词。
他缓缎地瞪大眼睛赞叹,手舞足蹈地希望能跳上虹桥之上,伸出幼稚的小手想捉住那道虹光。
如果父母亲看到的话就好了。
如果哥哥跟我在一起抬头仰望的话,就好了。
那是一道美丽的彩虹。
可是彩虹的起点在哪里呢?
喷溅出的鲜血落在枯叶间,落在剑尖上,落在鼬颤抖不已的指间,溅在他衣服上那宇智波家的家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划下鲜红的花卉。
柔和的喷溅的声音,然后眼前人缓缓落地。
枯叶浸淫在血泊中染上瑰丽的红色,在眼瞳中不断漫延,漫延..那鲜艳的红色刺激着鼬的神经,他第一次看到血有如此异常的呕吐感。
止水还没有断气,他依然微笑,伸出那沾着浓腻的血的手,在半空中毫无焦距地找寻..直到鼬把他的手迅速握紧。
给你..所需要的力量。
可是..走上这道路..
就算你后悔..
也不能回头。
再也,不能回头。
回头,看你追随着我的脚步,看你对我展露单纯的笑容。
“..关于灭族,我还有一个要求。”
眼前那面具下的黑洞顿了顿,没有作声。
“我的父母,由我动手。”
他嗤的一声笑了,大概想不透眼前那家伙竟然想亲手杀了自己父母,真有够冷血呢,但他很欣赏就是了。
“还有?”
“..你杀谁都可以,只有佐助..不能对我的弟弟出手。”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流动的南贺川在一刹间被染上夕日下艳丽的鲜红,不久后却被从上游川流不息的河水渐渐冲淡,冲淡....
鼬俯身用河水洗擦着双手,用力地揉着,揉得手掌直至发红疼痛。
还不干净──
还有血──
还有红色的东西留在指缝中──
手上还有血的味道──
发了狠地洗擦着,一遍又一遍,用双手抹去脸上的血,然后继续一遍又一遍..
还是有血在敞流。
血洗不去,洗不去...
鼬喘着粗气,手在强烈地发抖。
感觉到眼睛所及一片血红,然后感觉到有东西从眼眶流落。
一滴,一滴..落在手心,化开,染上血红。
鼬笑了,闭上眼睛,任血流落。
他流不出眼泪。
却止不住血泪。
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那是永远也洗不清的血,溅在手心,永远地残留着的,罪的证明。
宇智波一族为了一己之私意图背叛木叶。
他为了一己之私杀了止水,动手屠族..然后,为了一己之私,留下唯一的弟弟。
什么器量,什么测试?嘴上说得好听。
那一切都源于人的自私。
鼬笑了,疯狂地笑了,血依然在流。
比天边的虹桥还更鲜艳的红色..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家,佐助在路上遇见了亲切的大婶送他微笑,长长的影子在活泼跳跃,然后在家门前遇到同样任务完成下班的鼬。
“哥哥!”
佐助迅速地走到鼬的面前,白晢泛红的脸上是一贯纯净的笑容。
“今天,我看到彩虹呢!”
“在哪里?”
佐助用手指了指天边的方向,可惜彩虹早已消失不见。
“啊..消失了。不过不要紧,下次我看到了立即叫哥哥一起看!”
说罢,佐助跟平日一样地,欲扑进鼬的怀中撒娇一番。
但还没有动作,走近的身体已经被鼬推开。
推开..然后,呆立当场,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
“..不要过来。”
鼬的眼睛失去了一贯的温柔,只有黑沉沉的一片。
看不透,看不透。
“哥哥..怎么了..”
佐助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哥哥从没试过如此冷淡对待自己。
迅速收起了双手,鼬自顾自地走进家里。
抛下呆若木鸡的弟弟在身后,不再回头。
不再..回头。
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却没有人看得见。
如隐没于傍晚空中的虹桥,消散无痕...
看见吗?天边架起了彩虹。
色彩鲜明,美丽却短暂的彩虹。
你同样没有回头,没有仰望,没有看见。
如你落下的眼泪,没有人看得见。
终于你踏着他昔日的路,离开虹桥上的幸福,走上单程路。
不能回头,亦无法回头....
也许,早在他离开你身边的一刹,幸福就已经随他一同离你而去。
距离那一天,还有三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