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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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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大冢爱-金鱼花火)
..逃不出去。
佐助在无边的黑夜里,不断踏着步地跑啊跑,过了比无尽还要长的时间,依然跑不出去。他感觉到自己粗犷的喘息声,从额经过脸庞流至锁骨的细汗,已经完全发麻的双脚在发出哀号..可是,逃不掉。
四周一片漆黑。
举目只见那又大又圆的满月,泛着血红。
没有人在,一个人都没有...
到底有谁在呢?
佐助声嘶力竭地喊叫道。
空荡的回声震动耳鸣,一片死寂的世界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带我走....
佐助的脚失去了支撑点,似乎慢慢陷进黑暗之中。
谁都好....
愈挣扎却陷得愈深,仿如无底的漩涡。
哥哥...
佐助努力地向远方挑望,汗水沾湿了双眼令视线模糊不清。
终于,他看到了一抹身影渐渐走近...
佐助重燃了一丝希望,可眼前的一切却突然变得血红,笑容倏地僵住了。
“他”举起了刀,一把沾满血的刀,眼睛比血还更红--
可他的脸却明明比谁都还要熟悉..
不要....
不要过来....
你不是他..你不可能是他....
黑暗终于吞噬了眼前的一切,包括仅余的视线──
──不!!!
然后,耳边却是一阵风铃清脆的声音,抚慰神经。
叮咚叮咚..
佐助发现自己混身都是汗水,不禁摸了摸脸。
心跳还未平伏,胸口不自觉的喘息。
好可怕的梦。
佐助掩着脸庞,手却颤抖。
那个梦,怎么愈来愈清晰了....
最初就只看到一片黑暗中的血红月亮,可是现在看到的东西却愈来愈清楚。
然后现在,他看到了一个人了。
那个人的脸依然隐伏于梦中,却愈来愈接近..
“佐助,起来了没有?”
门外是妈妈的叫声与浓郁的饭香,窗外夏日的艳阳早已高挂,从敞开晃动的窗帘间倾下一地洒狠的发白,远处连绵不绝的蝉鸣,还有满室干涩的空气。
一切跟平日完全没有分别。
“妈,我梳洗一下就来!”
佐助理清了思绪,迅速从床上跳下来,依旧重覆每天流水帐般的作业。
那只是梦。
佐助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的恶作剧,瞪开眼睛一切依旧。
木廊上熟悉而充满朝气的脚步声,每天每天响彻于家的每一个角落,春夏秋冬流逝始终如昔。听妈妈说哥哥早就吃好早饭准备出门了,佐助就立即绕过饭厅走到玄关,鼬熟悉的背影依旧坐在玄关前仔细地穿好衣履。
看到那个背影,佐助不自觉地舒缓了心,狠狠忘却昨夜的梦。
“哥哥..”
鼬回过头,平日一贯的没有表情。
“今晚,想跟你去夏祭,可以吗?”
佐助不禁低垂着头,他知道哥哥最近的工作愈来愈繁重,空闲时间已经所余无几,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那些时候作无谓的要求,可是..
真的很想去。
想跟哥哥一起去。
低垂着的额头在下一秒就毫无防备地给哥哥惯性一截。
愣了几秒..抚着额角带笑。
“把今天的早饭不抱怨地吃到一粒不余,晚上就跟你去。”
看着鼬脸上戏谑的笑,佐助脸色倏地一阵发青。
啊,纳豆。
当看到妈妈微笑地瞧自己招手,餐桌上除了纳豆还是纳豆,胃就翻云覆雨。
“鼬说想今天早上吃纳豆饭加味哙汤,所以就做了喔。可佐助不喜欢吃纳豆吧?要不要妈妈再煮个蕃茄?”妈妈依旧善解人意,可是佐助却一脸委屈。
哥哥果然是故意欺负我!!
他几乎用吼的,太过份了,这么整自己唯一的弟弟,这难道是他的乐趣吗?
他不知道,逗逗可爱的弟弟的确是鼬最舒心的乐趣。
“不用了..我吃纳豆就好。”佐助一脸虚脱的模样,此举却令妈妈不禁笑逐颜开。最近她就一直为佐助只偏吃蕃茄的问题伤脑筋,心想鼬这哥哥果然有办法,能哄这孩子吃纳豆的人也只有他了。
妈妈体贴地把纳豆倾在白饭上,拌起来,佐助却不由得想呕吐。眼看美味的白饭被黏稠的纳豆完全污染的拌在一块,简直有点想哭。当然一想到自己快要把这整碗的纳豆都吃下去还要吃到一粒不余时,佐助的胃就抽搐得厉害。
可恶的哥哥,下次我要迫你吃一满盘蕃茄!
好不容易往自己的嘴里推了一口纳豆饭,那阵怪异到讨厌的味道迅速刺激着佐助的味蕾,他强行忍住了呕吐的感觉,把纳豆饭以更快的速度往嘴里拨。吃得急了,冷不防被黏稠的纳豆在喉际一绊,佐助被哽到流出眼泪,猛地咳嗽。
“没办法吗?不如算了吧...”
“不!我可以的!”狠狠抹掉泛在眼角的泪,哼!少看我是吧?故意留难我以为我真的吃不到纳豆饭,我就吃给你看!
佐助被哥哥搞得一肚子气,嘴里的纳豆味道还阴魂不散,但他继续拿起碗筷吃下去,把最后一粒也狠狠地吞掉了。
不吃的话不就代表我比你弱?
作梦了,哽死自己我也不输给你!
傍晚,鼬果然提早完成任务回家。一如平日拉开纸门喊声我回来了,然后不到三秒迎面而来的就是佐助扑过来的拥抱。
“哥哥,你说的我都做了,不信可以问妈妈!”
看到怀中比自己还要矮一截的佐助抬起头扮起了鬼脸,鼬带笑地将视线转移到站在一旁的妈妈身上。
“佐助不要缠着哥哥,晚饭已经做好了,你们一起来吃。”
只见妈妈笑着地做了个OK手势,应该是得手了。鼬满意地笑了笑,虽然看不到弟弟为自己哽下难吃的纳豆的表情有点可惜,但始终还是挺高兴的。
“叫妈妈替你准备浴衣了没有,晚饭后我们一起去。”
鼬又截了截佐助的额,佐助又愣愣的笑了。
没有月光的夜里,挂在半空的灯火照亮了天,入夜后暑气散去,一阵颇为凉爽的风吹到大街小巷,爬上百级的石楼梯,吹进灯火通明的摊档小店。
灯笼是红的,夜是黑的,挂在竹上的愿条七彩缤纷。
鼬踏了最后一步,在巨大的鸟居下回首等待,佐助发了狠,立即急起直追,却差点绊了脚,鞋绳几乎要断了。
“你真笨手笨脚。”
止住了佐助的跌势,鼬取出手帕替他抹掉脸庞及背脊的汗,佐助嘻嘻的一阵笑,看到前方一排的小摊贩及迫满的人潮,灯火人声热闹非常的夏祭,就作势跑了过去。
鼬却早了一步牵住佐助的小手。
不能乱跑,迷路就麻烦了。
就算迷路也不要紧,哥哥一定会找到我的。
佐助的笑容和声音在人潮之中依然显眼,他穿上了深蓝色印有宇智波家徽的浴衣,腰带还胁着一把红色小团扇。微红的灯火下,他的脸也染上了红通通的颜色,唯有乌溜溜的黑眼睛依然骨碌骨碌地东张西望。
小刺刺头拉着哥哥的手去这去那,首先去了刨冰店要了一客加蕃茄碎的刨冰。
“小伙子,我们哪有蕃茄碎啊?”
佐助啫了嘴,没蕃茄我不要。
最后鼬买来了蕃茄,切碎后加在刨冰上,看弟弟吃得津津有味,问哥哥你也吃吗?但他只笑着摇头,你吃就好。
之后当然是去捞金鱼。
可老板一看到来人是鼬,脸立即发青。
佐助叫嚷要金鱼,鼬就从背后捉住他拿着纸网的手,脸贴脸地轻声道“要好好留意金鱼游动的轨迹,然后迅速地把网放进去,再快速把它捞起来。”
那可是另类的忍术训练,佐助瞪大眼睛,不敢偷懒。
最后店子中的金鱼几乎都被这兄弟俩捞清光了,老板的脸色由青变灰。当然他们最后都把所有金鱼放生,要不然人家还用做生意。
之后佐助走到射击小店,看中难度最高的黑猫娃娃,我要我要!
鼬想帮他投回来,可佐助又赌气,坚持要自己试。于是投了三次,次次没中。
小脑袋灰心地垂了下去,就在佐助陷入自我厌恶之中的瞬间,鼬快速地拿起圈子投了过去,不偏不倚命中目标,惹得四周一阵掌声。
“来。”
把黑猫塞在佐助手中,他却依然垂头丧气。
反正我就是没哥哥厉害...
鼬只拍拍他的后脑,别急,你还小。
凝视着万紫千红的灯火间,哥哥远比自己高的背影,虽然他高得可以替他挡下一切,但也高得令他完全被阴影遮盖。
我好想快些长大。
快点长大到跟哥哥一样的高度。
低着头的佐助没意识到自己忘了牵哥哥的手,抱着怀中的黑猫娃娃出神。
四周都是人,人声人语,人潮人影,黑压压的一片...
灯火五光十色,笑声如浪,引人晕眩。
叫卖的、欢笑的、撒娇的、悄声的、怒吼的.....
湮没其中。
然后,当鼬回首,小刺刺头的身影已然消失。
当佐助回神地抬起头,哥哥高大的背影亦已被人潮盖过。
──糟了!
鼬立即四目将望,弟弟的身影始终不见,他拨开人潮往回走,仔细地感受他的气息..不见..不见..他的气息,突然在空气中彻底消失。
四周举目满是人潮,声浪如水涌进耳边。
鼬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即使处于极危险的任务,极紧急的状况,甚至生死之间,他都处之冷静,冷酷得几乎令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人性。
可偏偏在那种时候,却竟令他烦躁起来。
将望,跑遍街道,半挂于夜空的灯笼在似有若无的笑。
错过,一再错过,再一次错过。
他的温度消失于空气中,令人不安。
就算抬头张望,却只看得见大人们的背,完全湮没于人潮中的佐助,再挥手却仍及不上人们的高度。在人与人之间擦过,黑压压的几乎连夜空都无法看见。
哥哥,哥哥,你到底在哪?
人潮的声浪完全盖过了他的呼喊。
失去了那高大而安心的背影,四周只余下一片惊涛骇浪。
始终不见哥哥那抹身影。
他想起那个梦..
不要,不要丢下我!
佐助的眼眸凝满了泪,快要滑落。
“唷!”
背后的一把声音,毫不费劲地把佐助扛起来。
佐助满心欢喜地回望,却落空。
数个带着哥哥工作时亦带于脸上的狐狸面具的人,一身的黑,完全隔绝了夏祭应有的热闹,面具在灯火下只染上诡异的色彩,身上散发出一阵莫名的寒气。
“跟哥哥走散了?”
面具下透出的那把声音,低沉而没有生气。
佐助的眼睛透出疑惑与惊恐。
“那我们跟你玩玩,好不好?”
佐助,佐助。
那个笨弟弟,到底哪里去了?
找过了所有摊贩,甚至连神社也走过一遍。
跃到神社顶端的屋檐,俯瞰整片灯火通明的街道,所有人都仰头期待快将来临的夜祭烟火,露出欢天喜地的表情。
鼬冷笑。
头顶的夜空爆出了一串串五光十色的花火,绚丽灿烂,震耳欲聋。
红的蓝的青的紫的,映在人脸上不停转换的火光,在黑夜闪烁熄灭,再爆开盛放。
一片欢呼之中,鼬从高处跃下,他捕捉到人潮之中一片无底的黑,熟悉的气息。
皱了皱眉。
他们竟然使出了如此手段。
迅速走到接近神社的竹林,只见光影与黑暗中窜出一条人影,抽了口冷气,几乎要去动伏在手中的苦无。
下一秒,那身影已经扑到自己怀中,熟悉的体温,灼痛了阵阵发冷的身体。
“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稳在怀中的是小刺刺头全身颤抖还带哭音的拥抱。
鼬松了一口气,随即回抱他,抱得很紧很紧,生怕他再次消失。
牢牢记住怀中的温度,鼬闭上眼睛。
风声,花火爆响的声音,人语..渐渐远去。
就算抱得佐助喊痛,手臂发麻,依然埋首紧拥。
如果失去了你,就变得没意义了。
佐助在哥哥搂紧的怀中仰望花火照耀夜空,觉得那是最美的一场烟火大会。
虽然被抱得有点喘不过气,可是他觉得好幸福。
“哥哥,对不起。”
佐助的手挽着断了鞋绳的木屐,赤着脚还有点生痛。
下次,我一定会牢牢地牵着你。
鼬摸了摸他的头,仔细地缓慢地,生怕眼前物会轻轻破碎。
“头上那面具,谁给你的?”
鼬把佐助斜带于头上的面具拿下。
错不了,是暗部的面具。
“刚才有几个人扛起了我,说要跟我玩玩,之后带我绕了几圈。我嚷着要找哥哥,他们最后才把我放下来,然后其中一个人把面具拿下给了我。”
那个人还有一头银发,却看不清楚脸庞呢。
“我记得哥哥也有一个,很帅气呢!”
但鼬却紧皱了眉。
隐没于空气中的是一阵令人厌恶的监视味道。
人潮之中仍有数双眼睛在暗处紧紧盯着,咧嘴冷笑。
最重要的是,眼前笑得天真单纯的弟弟。
芒刺在背,犹如警告。
要是敢背叛的话,眼前最重要的东西,将永远从你手中夺走。
时间,已经所余无几了..
鼬咬了咬牙,却不作声。
“哥哥,怎么了?”
佐助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孔中清澈见底,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就陷入于暗涌当中。
鼬没有放开他,反而抱得更紧。
无论是这边,还是那边,都被重重监视。
无论去到哪里、执行什么任务、甚至回到自己的家..一举一动,皆处于线眼底下,尽收眼底。四周的线已经慢慢地收紧,牵扯着他的手脚,将他一步步推向极端的毁灭。
他放不下,亦逃不了。
花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结束。
感觉到哥哥紧拥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颤,佐助用自己的小手轻抚哥哥的脸,露出疑惑的眼神。
“哥哥...你很担心?”
那双手好温暖。
鼬握住佐助在脸上游移的那双小手。
绝对不能够让佐助再卷进去。
他还太小,连保护自身的力量都没有。而且,一切一切他完全不知情,也并没有涉足其中,他如此天真纯净..那怕一丝污黑,都不想让他沾染。
“你在担心什么?”
鼬闭上眼睛,感叹自己的情绪,竟然会被佐助看穿。
“没有,我们回去吧。”
说罢鼬瞪开了眼睛,回复平日一贯的表情。他背起了佐助,走在喧嚣的华灯之下,拨开人潮,感觉到佐助环抱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力度正渐渐收紧。
“哥哥,下年我们一起再来夏祭,好吗?”
心里莫名的一阵揪紧。
佐助单纯的话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疑虑与不安。
他如此地笑着,每天,每天....
那张笑脸,还可以看多久?
背上的重量,一旦消失了,就没来由地悲凉。
“好吗?”
佐助又追问。
“.......”
他无法再微笑地说出哄骗佐助的谎言,毕竟这一切他深知再不可能实现。
“..那,你要做个乖孩子。”
距离那一天,还有五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