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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针黹 ...

  •   踯躅者,踟蹰也。
      谢素荣捏住祛病符的锦囊,瞧了会儿金线勾出的云雷纹,抬手将它丢回枕头下。夫云端了药碗进来,谢素荣让她叫几个丫头跟前说说话,解解闷儿。
      梨夏推开了秋山落霞彩绘折屏,明雨依旧坐在几案旁做针线,夫云帮着缠线头,找配色的宝石饰件。兰霜又找出厚披风兜住谢素荣,在背后多加了几个软厚的垫子,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压严实了。谢素荣比一般人畏寒,稍不着意灌了风,怕是又要不好了。
      “姑娘今日不看书了?婢子们聚在一起说笑,就怕吵着姑娘清净。”梨夏看兰霜理账说道。
      “不看了,左右也看不大懂。听你们说说话儿。”谢素荣才说完,梨夏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谢素荣便见这时节,梨夏同其他丫头穿得有些薄了。兰霜才要赶她出去,免得又加重病气。
      “赶她作甚,要过病气也是我过给她。山月院快入冬的衣料还没派发吧,等发放的时候再做成成衣就迟了。明雨整日做衣裳,眼睛只怕是要废了。”谢素荣担忧道。
      “姑娘这是病糊涂了,就算今年的冬衣派发的迟,还有从前的旧衣裳对付。婢子们整日做活,也不觉得冷,故而穿得薄了些。婢子总是针线不离手,不过是姑娘的衣裳要做得精细些,不能像做平常衣服那样简便,故而马虎不得。”明雨把绣针在鬓上理了一下,夫云从宝石匣子里寻了几颗樱花粉色碧玺,比着丁香色的裙子搭配。梨夏从笸箩里找了几根月白色的线捻成几股打络子。
      “得亏你把话说得明白,不然姑娘得叫我拨银子出去给大家买绵絮。每月里打赏下人,发放月钱,置办姑娘家用的物什,人情课费,姑娘的月例银子哪里承担得起这么些,全靠往日里大人私下贴补的撑着。所以,不必要的开支能省一笔就省下吧。”兰霜一边翻账目,一边皱着眉排算筹。
      “也就是兰霜姐姐能使这东西,婢子可是不行的。瞧着这一根根细竹棒就头疼,还不如绣线来得亲切。”梨夏一双手翻转地要开出花来,瞥见夫云似乎在笑,撇嘴道:“某些人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每天在清高个什么劲儿。”
      夫云敛了神色,低下头接着去理线,沉默不语。明雨侧过头悄声同她说:“别理她。”
      “这话说得,我可不也是什么都不会。”谢素荣笑道,见梨夏抢着要解释,继续道:“便说些开心的,不知道的,新奇的,大家一起打发时间,我也提提精神头儿。”
      “中秋过后咱们二姑娘封了宪敏郡主,婢子后来才听说,卢太尉的女公子也封了濯月县主。朝野市井俱称他们二人为一时双璧,齐名并颂。”梨夏编织起大大小小的浅蓝色蝴蝶,串在一处,缠在腰上,各样形态,高低错落,搭着那妃色配丁香色的衣裙,就像灵动的蝶子没入姹紫嫣红的花海。她却嫌这颜色太过单一,又取了藏蓝、宝蓝、玫红、黛紫等各色珠子,垂在蝴蝶的下方。
      “再如何,也是比不过咱们二姑娘的。”兰霜看着颜色饱满起来的络子,漂亮却不艳俗,深色的珠子又提亮了整体浅淡的衣裙,成了点睛之笔,这裙子此刻看着才是名副其实的花融丽日,蝶舞翩跹。“还是你心思活。”
      “那太尉家的女公子自是出名了,去参加诗会酒会的总要被各家儿郎纠缠着问名。每次驾车回府时,车上总是被塞满了鲜花和礼盒。听着像是掷果盈车的故事一样,今儿竟是出了个女潘安。”梨夏还在寻哪处再要补上珠花,谢素荣便说道:“这便好了,过犹不及。再添上去,就要穿一身金珠玉粒招摇了。卢氏女过去便是享誉宝璋,如今更胜往昔。”顿了顿,又说道:“明雨那繁精的活儿,我是学不了了。瞧着你这个倒容易,可也教教我。”
      兰霜撂下账本,笑着道:“姑娘瞧着这个简单,其实也不容易。这会子,也别费这个神。”梨夏可是不管,早笑嘻嘻的取了几股线,凑到床跟前教谢素荣去了。兰霜见不听劝,复又开始算账。
      “何止这些,听说十四冬前宴,七皇子和来京朝拜的某位世子因卢家姑娘闹得打将起来,若不是太傅家的公子解围,只怕她也没得脸面。”梨夏边说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兰霜又瞪了她好几眼。明雨则是手里绣棚一滞,后又抬头道:“不能吧。问姑娘家的闺名已是逾越礼数,怎得还有更出格的举止,若是真心喜欢,卢家姑娘也已及笄,托请良媒便是。”
      谢素荣才要训斥梨夏不好好穿衣服,命兰霜给她找件衣裳披着,梨夏就已经利落地接口:“这些个公子哥儿胡天胡地惯了,谁又真心要成家定性。那几个入京朝拜的世子早同各世家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花天酒地的。传闻陈留世子还绑了卢家姑娘,想一亲芳泽。”
      “你这是看见了?这样坏人名节的话不许再浑说,也不许再向外人提起。”谢素荣陡然黑了脸,又没好气地戳了她一指头道:“再有两天就立冬了,把你那夹袄、棉鞋都差不多拿出来穿上,让人瞧见,嘀咕我山月院这样困顿,丫头的衣裳都短了。”
      “姑娘,婢子省得的。也就咱们这几个人私下说说,婢子可不敢外说。”梨夏替谢素荣拆解了打错的结子。“这几位世子成天在京中胡闹,宝璋城的百姓早厌烦了他们,总也不回他们封地窝着去。”
      踯躅山茶下,埋着半块疵金。昔者,东方朔向武帝献策-----酌金律。诸侯所缴祭祀宗庙的贡金,纯度与分量不足者,削去王爵。半块成色不好的金子,废黜之事;紫薇者,谐音紫微,即北极帝星也。帝星踟蹰,君心难测。
      “还有件天大的事,今上下昭将寿陵太妃许给了一个更夫。据说是寿陵太妃不甘寂寞,不愿意孀居帝陵。”谢素荣看着梨夏,觉得她就像只喜鹊,一直啾啾喳喳不停,这嘴里不知道有多少新鲜事儿,偏生她还喜欢梨夏这活泼的性子,有时候觉着略吵。
      “这还真是个稀奇事儿,这更夫总不至于是个瞎眼瘸腿儿,一脸褶子的吧。”明雨纳罕,随口接着话茬儿。
      “还真不是,是个中年男人,生得不丑不俊,挺厚道老实的,今上倒像是真要给老太妃找个好人家的。老太妃刚开始还不愿意的,后来不知怎地又乖乖去了。这男人白天回家倒头就睡,夜里起来就去打更了。天下人都说陛下仁慈,是圣明贤主。”其实,心里都在啐骂寿陵太妃不守妇道,老不正经。若真是安排个好归宿,怎么也得对外宣称寿陵太妃没了,再择个年貌相当的老叟,相互扶携着过完余年。谢素荣心里盘算着,壮年的男子配个老迈的尊贵女人,便是比寻常民妇衰老的慢些,也是阴阳失序,云泥相污。
      “这样反常的事儿,听到就烂在肚子里,只当是没听过。名节那样的闲话,是害别人;这样不知深浅的事儿,便是纯粹给自己招祸。”兰霜合了账本子,找了件衣裳给梨夏,又道:“山月院里人少,更要避些嫌疑,内院与外院交往过从甚密,惹得风言风语,倒是连累姑娘的清白。”
      “兰霜姐姐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我不过是去各院送东西,或是嘱咐小厮采买,听了几耳朵碎嘴话,哪里就交往亲密了。外院的小厮如何进得内院,姐姐又怎么知道我定是与外院的男子厮混了。”梨夏推了衣裳,忽觉得委屈的很。
      “不过是叮嘱你一两句,你竟是想了这么许多。是我话说重了,你便是看在姐姐求你,你也莫在姑娘跟前使性子。”梨夏这才披了衣裳,仍旧不言语,心里想着小厮确实是进得内院的,燕朔就没得允准进过,以后可得好好说道他。姑娘明年就及笄了,可别真叫这样的混事儿搅了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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