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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烟水初销见万家,东风吹柳万条斜。”

      久闻临庄山水秀色,周文嘉不忙赶路,便叫船家先撑往临清。安平县与临庄相邻,不过两三个时辰的水路。周文嘉吃完午饭后往船舱里卧下不久,迷迷糊糊中听得船家喊了一声,披了外衣走出船头,见这江岸浅山如黛,烟波柳绿,处处显出水乡情调,洗涤心胸,心境宽舒。
      不多时已泊岸,仆从们从船上挑下行装,周文嘉自站在码头上,见一只小船也准备靠岸,帘下一个美人,纤手揭着帘儿,只露出个脸,正朝他这边方向看过来。“转眄流精,光润玉颜。” 周文嘉心头一荡,低低吟道。待想看仔细一些,帘子已放下。他呆呆瞪着那只小船,却再无动静。此时码头上正值人多,搬卸过往推搡,停留多有不便,下人亦频频催促,不得不开步离开。他不禁叹息,刚刚一瞥惊艳,几疑幻觉。

      周文嘉心有牵挂,已无心浏览景色风光,匆匆在城内转了一圈,天色渐暗下来,行到一处酒家,见酒旗招展,头上牌匾大字写着“醉春来”。早有店家小二上前揽客,周文嘉腹中饥渴,对仆从吩咐几句便步上酒楼。
      楼上恰有姑娘轻弹曼唱,歌声婉转动听,周文嘉心底暗暗称好。只是楼面客满,已无空席,好不容易小二才找到有位客人是独据一桌的,讨得客人颌首,连忙将周引入。
      周文嘉倒是不忙入座,先和对面的客人道了声谢,那客人亦起身回礼。周文嘉这抬头一看,真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在码头一见难忘的美人竟在眼前;“惊”的是这个美人却是束发男装,原来和他一样是个男人。
      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周文嘉就自顾痴痴看着对面,两人不过隔着一手臂距离,看得清楚,越发觉得他肤如凝脂,眼似水杏,齿如瓠犀,真真男生女相。他心里正可惜,见“美人”盯了他一眼,已知是自己的失态,便笑笑解释说:“兄台姿容出众,才刚在码头有幸见过一面,初以为是哪家小姐出游,却想不到也是堂堂男儿。不小心看多几眼,真是失礼。”
      周文嘉边说边观察他的脸色,见他似无恼怒之意,便继续介绍说:“小弟姓周名文嘉,辰阳人氏,此次前往京城会考,久闻临庄盛名,途中特地到此一游。请问兄台贵姓?”
      “免贵姓林,单字易。”
      “听林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林易几不察觉地叹了口气,说:“我也是前去京城途中,是从唐州来的。”
      “唐州!”邻桌一个已喝得酒气冲天的大汉突地提着酒壶走过来,大大声地插了一句:“我也是从唐州来的。哈哈,唐州老乡!”
      林易皱了皱眉,拨开醉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醉汉毫不在意,仰头灌了几口酒,堂而皇之地坐在两人中间的凳子上,对林易说:“你是刚从唐州出来?一定听说过陆安的事了。”
      他又转头对周文嘉说:“这位兄弟,你知道唐州现在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是陆安,现在唐州街头巷尾都在说他的事。”他哈哈大笑,“陆安做茶叶生意,我也是做茶叶买卖,他妈的,老子欠了一屁股债,他却赚得风声水起。我本来还一直想不通。”
      周文嘉道:“感情其人是极有头脑手段的。”
      “手段!哈哈,是很有手段,他居然能够不动声色地藏了那么多财产,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
      卖唱的姑娘既唱罢,醉汉的大嗓门引来一个有点年纪的老儒,也拉了张凳子凑过来,“昨天也有个过往唐州商人提过,这个叫陆安是犯的大事,据说官府在查抄陆家的时候,金银珠宝字画古董用了百来人搬了三天三夜也搬不完。”
      “一点都不夸张,我是在外面跟着看热闹瞅到的,那些珠宝都放在箱子里,抄家的时候一箱一箱地抬出来,怎么搬都没个完,妈的,皇帝老子都没他陆安有钱。”
      “这么有钱?怎么来的?他犯了什么事被抄家?”
      “怎么来的不知道。”醉汉这时压低声音说:“不过,听说他是北高人的奸细,那些钱是造反用的。”
      周文嘉奇道:“这么多钱不是一日可就,若他是深藏不露这许多年,这次又是因何被人发现的?”
      “听说是姓陆的霸占了唐州太守的心头好――翠玉楼的头牌姑娘蒋兴儿,这官老爷一生气带着人去陆家抢了人,谁知正好发现了陆安卖国的证据。”
      “那陆安现在怎么样呢?这可是灭九族死罪啊!”
      “所以姓陆的一家子这回蹲在大狱里等着喀嚓――”醉汉做了一个手切的姿势。
      “陆安一完蛋,我的生意就好做了。”醉汉热情地给两人斟酒布菜,“来来,难得碰到这么俊俏的老乡,又不嫌我罗嗦,这顿我请了。”
      林易一直都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说话,这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谢谢这位同乡大哥了,可惜小弟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要先走一步,就此告辞。”
      周文嘉恍了一下神,连忙也向这个唐州人道了谢,匆匆追下楼。林易身形并不高大,动作却很迅捷,周文嘉跑到街口才堪堪赶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等喘平了气说:“林兄也是去京城,我们何不结伴同行?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林易对周文嘉深深作了一个揖,说道:“多谢周兄照顾,本是该应承周兄的好意,奈何小弟真是有要事缠身,现下就得雇船连夜赶路。”
      周文嘉嚅嚅,慢慢松开手。
      林易对他微微点头,转身快步离去,只留周文嘉一人怅怅地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从临庄搭船,再由水路转陆路马不停蹄地到达京城已是三天后。
      林易只身一人初次来到天子脚下,见到了华屋美厦,人烟稠密,一派不同于其它地方的繁华景象。他先找了间客栈落脚,掌柜的见到这样容貌难得的小哥,且他衣装齐整,言语谦谨,又是一个人孤单单的远道而来,就自动地给他腾了间朝南的房间,亲自领他上去,帮忙安排妥当。林易粗略环顾了一下,房间收拾得干净,床椅桌柜俱全,推开窗就见到楼下庭院几株桃花,风吹花香。
      “公子可也是来京师赴考的?本店风水好,多住的是些外地来应试的士子,上一年的探花郎就是出在小店的。”
      “不,我是来找人的。”
      “这京城里的人可不少,如果只有名字没有地址可就难找了。”
      林易想这个掌柜的倒是热心,轻轻一笑道:“我要找的是吏部侍郎朱鹤年大人。掌柜的可知道朱大人的官邸是在哪里?”
      那掌柜再次打量他一眼,他一副文弱书生气质却又不参加礼闱,更摸不透他要找上当朝炙手可热的三品大臣的缘故。“我是受人之托,求找朱大人走点门路。”林易略说根由。
      那掌柜了然,在京城之内,南来北往的客人看了几十年,什么人没有见过,有机会他也是做拉线买卖的,当下就说:“这位朱大人住在云岫街上,一问就知道,不过公子初来乍到,怕是云岫街也是不知道方向去的,我派人领了你去就是。”
      林易向掌柜道了谢,过不多会果然就有个伙计敲门进来说是要来带他去找朱鹤年的。

      有人带路,朱鹤年的宅邸很容易找到,伙计把他带到门口就先行回去。
      朝廷命官的府第自然不是普通百姓轻易可以进去的,林易衣饰一般,门房上习惯看人说话,一听他说是想要拜见朱鹤年大人,鼻孔更是朝得老高,这还是见他人长得斯文,差一点就直接轰走了。林易一听他说“朱大人不在”,赶紧从袖子里摸出准备包好了的银两,送了上去。“您辛苦帮忙传句话,这点小意思是给您买双新鞋。”
      门房面色缓和,接过红包掂了掂,估摸有十两,知道遇上的这个是明白人,脸上才露出笑容,“您把名帖留下,朱大人今天出去了,晚上我帮您递上去,明天您再过来看消息吧。”

      到得第二天,门房的颜色就更恭敬了,“林少爷,您来了,我家大人问了几遍了,我马上帮您通禀。”
      不多一刻,门房将林易领了进去,曲曲折折,经过几个回廊,几重门户,最后引进一座院落,门房就不能再进去了,另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已候着将他带进花厅,一个丫头捧上白细瓷托盖碗茶,那个管家也只管说了句“朱大人请陆公子在此稍等”就退下了。
      屋内素椅茶几;壁间挂着几副字画;屋角紫檀花架上放着宣德紫铜炉,一缕细烟似有似无,清馥幽香。林易不敢肆意,忐忑地坐着,房里安静,只听得窗前鸟笼里的那只绿嘴鹦鹉跳跃扑扇翅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从走廊传来脚步声,他心里怦怦直跳。果不然,门帘掀起,一位穿着青色常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林易自然已是站起来的,见到他便跪下去行礼,“唐州林易见过朱大人。”朱鹤年落座,端起丫头新泡上的碧螺春,揭盖闻香,热气氤氲地泯了一口,“起来吧。”
      林易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他约摸四十出头年纪,个子不高,瘦削的一张脸,一双眼睛却是极有神,直直看过来,林易的右手攥紧衣袖边里,眼神平静地迎过去。这一望倒是让朱鹤年轻讶,想不到林易的长相这般清丽,他猛地干咳几声,“你――你姓林?名帖里写的名字却为何是‘陆易’。”
      “陆是陆安的‘陆’,如果不用这个名字,只怕小的还不能有幸见上大人一面。这点尚请大人大量开恩。”林易向他躬身请罪。
      朱鹤年知他所言非虚,摆摆手,“你倒是胆大,罢了!说吧,你想见我是为何事?”
      “小民还是为陆安一案而来。”
      交谈几句,林易的来意朱鹤年已猜到几分,“林易,你可知陆安犯下的是滔天大罪?”
      “小民知道,所以特地为救陆安一命而来。”
      “凭你?”朱鹤年冷哼,这个年轻人知不知道就凭他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足把他打成陆安同党关进大狱。
      “不敢。小民只须得仰仗大人帮忙。”林易仍是不急不缓的语调。
      朱鹤年拍案而起,喝道:“够了!”
      林易不卑不亢地站起身,“十年前朱大人曾经和陆安订下盟约,朱大人曾亲口答应将誓保陆安不死。”
      朱鹤年盯着他白玉般的脸庞,沉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是陆安告诉你的,是他让你来的?”
      林易微笑说:“朱大人这是承认这件事了。”
      “你说你是从唐州来的!你是陆安的什么人?”朱鹤年眼睛眯起,陆家全族都关在大牢里,据他所知是没有漏网之鱼,但眼前的这个人未及弱冠,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情居然这么多。
      “小民姓林名易,和陆安非亲非故。父母早亡,如果不是数年前陆安施以援手,现在的我也就是一抔黄土。”林易微垂下眼眸,低低道:“小的现在是为报恩。”
      “你一介草民,不该知道的机密掌握这么多,你就不怕我将你杀了灭口?”朱鹤年厉声说道,眼睛紧紧盯住他。
      “小民即使远在唐州也曾听过大人政德。”林易态度坦然:“而且小民无亲无故,天涯孑然一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如果做人不能‘恩怨分明’,那么活着也是白活!”
      朱鹤年倒是不得不信他几分,思默良久,缓缓说道:“高帽就免了。但你说的当年和陆安盟约是真的,可一案归一案,那是十年前的事,所以他能活到现在。如今他犯下的事够灭他九族,别说我无法做主,只怕当今皇上也救他不得。你若想救他也就是白搭了一条小命罢了。”
      “如果是先皇的旨意呢?”
      “此话怎解?”朱鹤年已知眼前之人并不简单,不可能信口开河。
      林易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双手举上。

      “免死金牌!”朱鹤年大惊:“林易――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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