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北来雁》鲜鱼口

7、第七章

　　雪愈发的大了，天地苍茫，仿佛只剩下这一间破庙颤巍巍地矗立其中。
　　祝思凡年纪小，又奔波一天，早就趴在火堆睡了一觉。
　　倒是丁修，将苗刀放在手旁，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伤口，发觉祝家的药就是神奇，这才几天，外伤就已经几乎好利落了。
　　他挑着嘴角笑了一声，目光四下游离，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好笑。
　　侧头看向裹着披风酣睡的少女，丁修摸摸下巴，琢磨着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千金被自己掳来了，若是不敲上一笔，恐怕不是他流寇的作风。
　　但如果真的让他利用这祝思凡敲一笔祝老爷，男人好像，又不是很能下得去手。
　　心软了？
　　这可不成。

　　“你在想什么呢？”
　　半睡半醒之间，祝思凡睁开眼睛，目光转为清明锐利地投向男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琢磨？”丁修笑了。
　　这小丫头可真有意思，满肚子的心眼，满心都是怀疑，但居然还敢跟他这个坏人一同出来。
　　祝思凡：“我不知道，不过差不多可以猜得到。”
　　少女扬起笑容，略略伸了个懒腰，一副好梦刚醒的模样。
　　丁修笑了一声，用火钩子点了点篝火，诱惑道：“我刚烤好了玉米和鱼，你就醒了，猫鼻子？”
　　“哇！好啊！”祝思凡笑嘻嘻地凑过来，立刻忘记了刚刚的怀疑。
　　然而伸出手，刚一碰到鱼肉，少女就被烫得惊叫一声，缩回手来。
　　“你在祝家是不是还要人喂饭？”丁修毫不留情地奚落她。
　　少女撇撇嘴：“我又不是流寇。”

　　这话让丁修维持在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间，随后他撕下一块鱼肉，递给祝思凡，表情高深莫测地说：“你就不怕这是你的最后一顿吗？”
　　祝思凡摇摇头：“不怕啊。”
　　丁修：“那你怕什么？”
　　祝思凡：“……我姐。”
　　丁修笑了：“老大？”
　　不用少女说他也知道，肯定是老大，那老二仙气飘飘的看起来马上要渡劫飞升了似的，一点也不像个管事的，倒是那个老大，精明锐利，还有个锦衣卫在身边。
　　一看就是个当家做主的人。

　　祝思凡回忆起自家老大这些年的种种行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爹爹能放开手脚，将家事全部交付于她，也是看中了她的才能。

　　吃过鱼肉，祝思凡又拿来一截玉米慢慢啃着，她思维灵活地想，如果眼前这家伙真的要把自己杀了，那她就立刻求救，秦叔一定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算死了，也能拖着个家伙一起死。
　　但倘若他要绑了自己向家里要钱，那就好说了，天涯海角，这个人一定消停不了。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里渐渐充满了决然的神色。
　　丁修看着少女表情变幻，不由玩味地笑起来：“怎么，害怕了？”
　　祝思凡瞟他一眼：“还不至于。”
　　祝家三小姐，最是满肚子鬼主意了，区区一个丁修，她还不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天摇地动般的爆炸声，紧接着，火器之声不绝于耳，就在不远处。
　　丁修一瞬间灭了篝火，在一片黑暗之中，两人借着微弱的星光月光，走到破庙门口，向外看去。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跑了多久？”
　　“天津卫。”
　　祝思凡不禁瞪大了眼：“天津卫……那么前方……可是港口了？！”
　　丁修惊讶于这丫头怎么如此清楚，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没错，距我们不远。”
　　祝思凡扔下那啃了半截的玉米：“出事的是爹爹的港口，那儿有我们家的货！”
　　“你爹的港口？”
　　“我们是南方北上而来的，与南方通商，全凭港口，不行，我要去看看！”
　　说着，少女半蹲下，拔出了靴中的短匕首。
　　那匕首寒光森森，边缘泛蓝，一看便知是大凶之物。
　　丁修不禁皱眉道：“你怎么带着这种兵器？”
　　祝思凡对他勉强一笑：“被流寇绑架，我怎么可能不小心？”
　　丁修摇了摇头，突然闪电般出手，在少女手肘处一点，她惊叫一声，只觉得整只手臂又酸又麻，手指无力般一松，匕首应声而落。
　　然而祝思凡不死心，反手抓住丁修苗刀的刀柄，猛地一抽！
　　然而这刀又重又长，她抽刀一半，便被对方直接按了回去。
　　丁修：“别挣扎了。”
　　他从地上捡起匕首，放在眼前看了看，刀刃上淬了毒，刀柄上的银质纹路像是胡人制造，鞘上一颗璀璨的蓝宝石，昭示着这不仅是一柄凶器，还是一柄绝美的宝物。
　　丁修再次感慨了一下祝家的有钱。
　　……

　　没收了武器，祝思凡一路恨丁修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到达港口时，她整个人都惊呆了，火光冲天而起，天空被灼烧的犹如白昼，浓烟滚滚，她忍不住掩着口鼻呛咳了两声。
　　丁修也皱起眉：“有人用过火器。”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燃烧的货箱上一排弹孔，还有尚未干透的血迹。
　　然而目及之处，却不见尸体与伤员。
　　“要么就是带走了。”丁修说。
　　“……要么就是扔下水了。”祝思凡补充道。
　　两人对视一眼，少女悄悄躲在了男人的身后，跟着他，以货箱作为掩护，绕过熊熊大火，循着血迹走到尽头，只见地上两条车辙，四周都是凌乱的染血脚印。
　　祝思凡眯了眯眼：“他们把尸体拖到这里，然后带走了，还是乘马车。”
　　丁修问：“这些货物都是什么？”
　　祝思凡：“都是爹爹的，我也不清楚，看起来被杀死的人都是看管货物的人……”
　　说到这里，少女蹙眉，看向男人。
　　丁修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少女的目光在男人的脸上利落地打了个转，然后问：“这些人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你带走了我，所以借机找祝家的麻烦？”
　　丁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笑：“我算是惹上大麻烦了。”

　　祝思凡上前一步，揪住对方的领子：“一定是这样，你到底惹了什么人？”
　　丁修举起双手，无奈地摇摇头：“祝三小姐，你冰雪聪明，所以不妨想一想，追杀我的能是什么人，才会有火器？”
　　对了，火器！杀人的是火器！
　　少女下意识松开手，喃喃低语：“对，那些江湖人，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你的意思是……”
　　丁修抱起手臂，点了点头：“好好想想你的老爹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吧。”

　　火势愈发凶猛，此地不宜久留，说完这句话后，丁修先是拎起少女的领子，然后琢磨了一下，改为用手臂夹住，随后两人一同跃出了火场。
　　……

　　雪已经停了很久。
　　天地间寂静如死，仿佛只剩下两个人。
　　少女表情冷肃，一直在想丁修说的那句话。
　　能弄到火器不容易，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所以轻易猜测是朝廷的人太过武断。
　　他们循着车辙走了一阵，痕迹消失，那辆马车不见了。
　　丁修立刻意识到：“弃尸了。”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一同进入了被大雪封闭的树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