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北来雁》鲜鱼口

6、第六章

　　丁修旋身站起，看也不看就将那枚箭矢劈成了两截。
　　紧接着，更多的箭铺天盖地地射来——
　　祝思凡倒是动作敏捷，连蹦带跳地躲在了篝火后面，只不过大眼睛里满是兴奋紧张的笑意。
　　丁修自然是不怕这些箭矢的，他的苗刀算是长兵器，格挡起来几乎可以形成扇面的效果，只见他身形如同飞鸟一般迅捷轻盈地钻过箭矢的攻击，然后长刀一扬，刀锋抹过敌方脆弱的喉管，转瞬间就杀了四名弓箭手。
　　“丁修，没想到你有了祝家当靠山！”
　　为首的男人手持一把关公刀，从最后方一勒缰绳，驱使着马匹朝着丁修攻击而来，刀兜头砍下，招招致命。

　　丁修反手接下他三四招，然后一拧身，躲过马蹄。
　　他不擅长马上作战，也不擅长和骑马的人作战，祝思凡眯了眯眼睛，意识到了这一点，对方骑术了得，这个地方又远离森林临近水源，算得上是马上作战的好地方，加上那些弓箭手打掩护，丁修一个人绝对不是对手。
　　他的苗刀在平地和巷落中的优势，在关公刀前并不明显。

　　“小心啊，丁修。”少女轻轻地说了一声，然后拎起篝火里的一根火把，用力朝着两人打斗的方向扔了过去。
　　丁修此刻刚接了两招，正打算再攻，忽然只听身后风声不善，他闪身一躲，刚好躲开一根燃烧的木棍。
　　那马离火把还很远，并未起到什么作用，但是马上的人却下意识勒住了缰绳。
　　就是他这错神的功夫，祝思凡粲然一笑，然后将手指圈成圆环，虚虚放入口中，运气一吹——
　　只听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似是啸叫似是马鸣，就如同冰寒乍冷一般贯穿了人的头顶，一直顺着喉咙冷到肺腑。

　　那马立刻惊了，扬起双蹄不住嘶鸣，焦躁地想要将身上的人摔下来。
　　那男人用刀在地上一撑，勉强保持住平衡，阴狠的目光落在祝思凡身上：“把祝家小姐抓走，还能敲它一笔！”
　　祝思凡却不惧怕，她对对方盈盈一笑，立刻又是一声哨音。
　　那马仰首长啸，然后迎着丁修踏了上去。

　　丁修握紧苗刀，矮身一躲，对着马腿就要砍！
　　“别伤马！抢！”少女喊道。
　　丁修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调转刀刃方向，用刀背在马腿上粗粗一绊，然后旋身而起，长刀一扬，又带起了一片弓箭手的血光，紧接着，丁修直接飞身上马，一脚将那为首的男人从上面踹了下去！
　　他抓住缰绳，控制住马匹的方向，伸手一把捞起那黄裙的小丫头，只见对方的裙摆被风吹得飞扬，像是一只穿花拂柳的斑斓蛱蝶。
　　电光石火之间，在敌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两人就跑离了包围圈。
　　……

　　一直跑出去很远，祝思凡的肩膀仍旧在不住地抖动。
　　如果丁修这是第一天认识她，那么他会以为对方吓哭了。
　　但是现在……
　　“你怎么这样得意？”
　　“我当然得意，”少女伸手在马匹的鬃毛上摸了两把，然后圈起手指，又是一吹，那马听闻哨音后立刻撒开四蹄，跑得飞一样奔放欢畅，少女就在这颠簸之上大声说道，“我在学头马的叫声，不然它怎么会突然发狂，又听你的使唤？”
　　“头马？你怎么学会的？”丁修觉得新鲜，这小丫头瞒着他的事情，到底还有多少？
　　祝思凡摸了摸下巴。
　　下一秒，丁修听到了靳一川的声音。
　　“好师兄，你猜我学了多少？”

　　他先是一惊，脊背在这冬夜竟起了一身的汗，胸口涌上的情绪分不清是惊异还是痛恨，但是下一刻，他明白了，这丫头是有口技的本事。
　　“你在学他？”
　　丁修有些不悦。

　　祝思凡大笑出声：“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你师弟跟上来了吗……师兄。”
　　最后两个字，少女又压低了声音，靳一川温润软糯又带些口音的中原官话从她口中利落地吐出，只是尾音她没压住笑意，于是声音一转，又变为了清脆灵动，立刻找回了少女腔调。
　　丁修觉得很神，口技的本事他很早就听过，这些年在外闯荡江湖，也不少到茶馆里听人说书，说到引人入胜的地方，别说书中的主人公，就是草木擦碰，鸟兽奔袭之声，说书人都能学出来。
　　只不过茶馆嘈杂，人头攒动，声音就算是略有粗糙，学艺不精，旁人也听不太出。
　　而这少女却学得极像，几乎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
　　“这是谁教你的？你那两个姐姐？”丁修忍不住问。
　　祝思凡想要回答，一回头，发觉他们距离很近。
　　马上的两人现在姿势暧昧，少女几乎一整个都窝在他的怀里，丁修一低头，能清晰地看到少女白皙皮肤上的绒毛，不过他此刻满心都是对对方的好奇，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当然不是大姐和二姐啦，她们很忙的，没空和我胡闹。”
　　祝思凡垂下眼睛，满不在乎地说。
　　“你也知道自己在胡闹？”
　　丁修差点笑出声来，这任性无赖的三小姐总算是对自己有了些定位，总算有的救。
　　祝思凡见对方一副似笑非笑，挑着嘴角的模样，登时扭过头去，意味不明地轻轻哼了一声。
　　“我喜欢，所以爹爹就找了师父来教，我聪明，自然就学会了。”
　　“哟，你这是夸自己聪明呢？”丁修问。
　　“不聪明我能把你骗了吗？”
　　想到得意之事，祝思凡晃了晃自己梳着辫子的脑袋，乐不可支。

　　丁修牵起嘴角笑了一声：“我现在就那把你扔下马。”
　　祝思凡一愣，随即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有些后怕。她太过得意忘形了，竟然一时忘了身后那个人可是个要绑走大姐和二姐的流寇！

　　不知道颠簸了多久，思凡竟在马上睡着了，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大雪，直到一片雪花落在少女的鼻尖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睁开了眼睛。
　　“下雪了，”丁修说，“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祝思凡眨了眨眼，才勉强让意识回笼，她迷茫地看了对方一眼，差点忘记自己怎么和这个家伙在一起。
　　天色渐暗，到处都是雾霭茫茫的，像是烟水融合在一起，透着冰凉。
　　冬日一到，风景全变为了枯色，丁修一身黑衣，苗刀外的布料也乌沉沉的，像是反射不出光芒的瞳孔。
　　天地间好像只有祝思凡是一抹亮色，雪花都不敢落在上面，怕过快融化。

　　大概又跑了半个时辰，天色完全黑了，两人找到了一座破庙。
　　这种地方丁修经常借宿不管有人没人，睡一觉再说。
　　但祝思凡却觉得十分新鲜，看着那破败的庙宇，眉目缓缓地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丁修翻身下马，虽然很不想管这个小丫头，但是看她个头矮小，坐在高头大马上，怎么看怎么可怜，于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我扶你下来。”
　　祝思凡却伸手打在他的手背上，啪一声，格外清脆：“秦叔才没有你这么慢！”
　　“那你自己下来吧。”丁修收回手，慢悠悠地转身，扛着刀先走进了庙里，说不管就真不管了。
　　少女瞪大眼睛：“喂！”
　　见对方真的没有回头的意思了，祝思凡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拎着裙子从马背上跳下来。
　　然后她摸摸那匹马的鬃毛，牵着缰绳小步跑着追上去。

　　那破庙外面看着虽然破，但里面……更破。
　　烛台香炉被扔得满地都是，台子上供奉着一个模样怪异的神仙，也不知是哪门哪路的。
　　祝思凡转了一圈，看到丁修戏谑的眼神。
　　“失望吗，三小姐，”他语带嘲讽，似乎料到了少女一定会嫌弃这破败的环境，“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不是你需要我当挡箭牌的吗？”祝思凡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对方的眼中，“现在我来了，你为什么轰我走？”
　　丁修忍不住说：“如果我知道你不是傻子……”
　　“你会杀了我吗？”
　　“说不准，”丁修瞟她一眼，“毕竟想杀我的，和我想杀的都不少。”

　　说话的功夫，祝思凡已经把地砖上的枯枝碎叶堆在了一起，迅速拿火石打了火。
　　丁修背着手，满是兴趣地看着她：“天黑了，你跟一个坏人一起过夜，不害怕？”
　　“怕啊，不过怕有什么用？我又打不过你。”
　　祝思凡佯装惊恐地眨了眨眼，随即又笑起来：“不过我暂时还有用呢，如果那些人再来，我就帮你打跑他们！”
　　说着，少女挥了挥手中的火把，火焰将她的面孔映得发红，透出几分俏皮来。
　　“你装傻真的是因为好玩？”看着她机灵又泼皮的模样，丁修忍不住好奇，“还有那小院子，真的是你的住所？”
　　“当然啦，”祝思凡盘膝往地上一坐，“我又不会用这些无聊的事情来骗你。”

　　住比下人还不如的小院落，穿的也不好看，还经常伪装成脏兮兮的样子装傻充愣……这个祝家三小姐当真古怪之极。
　　想到这里，丁修又问：“你的家人都知道你在装傻？”
　　祝思凡摸摸下巴：“嗯……大姐二姐都知道，爹爹嘛……”
　　丁修嗤笑一声：“他若是不知道，那就白瞎了这个首富的名号了。”
　　少女嘿嘿一笑，没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哎，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祝思凡托着下巴看向丁修，她胃里空空的，如果不着点话来说，恐怕思绪就要被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淹没了。
　　“仇家，”丁修回答她，“我的仇家，靳一川的仇家，还有师父的仇家。”
　　“那为什么只杀你一个人呢？”
　　问出这句，少女啊了一声，大致猜到了。
　　这个情况，像极了师门没落之后的样子，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师兄弟二人才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的吧。
　　丁修看她一眼，并没有做解释。
　　“那我也和你交换情报吧，其实我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这话倒是引起了丁修的注意，只不过他一瞬间就拆穿了少女的谎言，登时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们姐妹二人那么像，你若不是，那你姐姐佳期也不是了，倒是那会武功的老二，她和你们的长相一点也不相似。”
　　祝思凡一怔，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教丁修猜中了。
　　少女眨眨眼，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话可说的滋味。

---

作者有话要说：　　二姐终于开始连载了。
而我们祝老大还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