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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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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服不服!”饕餮手中的古越戟架在那小子的脖颈上,兵刃上附着的魔灵正销噬着戟上猎物的精魂。
“五公子,别杀我,饶了我吧……”害人精泣不成声,无力地瘫在地上,模样的确楚楚可怜。
盗走的宝物已被饕餮收走,而自己又中了销骨毒,完全反抗不了。
“饶不饶由你主子说了算。”饕餮的秀颜在暗夜凉月下显得冷漠无情,不错,他骨子里也的确是这样的人。
“不,我不要回去!”小子挣扎起来,眼里满是恐惧,“君上会折磨我……我不要,不要!”
饕餮皱了眉:“少废话了。你主子到现在还袒护着你,没上报天庭。否则,来捉你的就是天兵了。”
“五公子,”那家伙居然猛地磕起头来,一下比一下狠,磕得头破血流,“求五公子放了我!我宁愿灰飞烟灭也不要再待在君上身边!”
真没见过这种不知好歹的傻子。饕餮懒得跟他多说,拿出捆仙索,准备抓了就走。
“听我解释啊!五公子,原本、原本我是个该去投胎的游魂,想去找那个与我有三世姻缘的恋人……可是,一日误识君上,他、他就硬是给了我仙体,让我侍奉他,还……还强要了我……”脸色苍白的人哭得嘤嘤凄凄,“可我不喜欢君上啊……等了几百年,好不容易叫我有机会逃出……一下凡界就遇上了我的恋人……五公子,你发发慈悲,成全我吧!”
完了,饕餮翻个白眼,自己那该死的怜悯心又作祟了……
只有圣鹏天尊和八弟金猊知道,他有个莫名其妙的弱点——常常会心软。当然,如果面前是大奸大恶之人,或自己坚信自己是正确的,那么他会凶狠残酷;可是一碰到弱者……难怪金猊老骂他“欺硬怕软”。
他不是欺凌弱小、不分是非的人,那样做有违道义。
“五公子可断去我仙缘,只要、只要让我安心地和王爷相守完这一世就好……”
好吧好吧,饕餮承认自己又一次败在这决堤的泪水下。
“宝物我收走了,从此你即是凡人,永不得回天界。”抽走了仙体,饕餮对那个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的人淡淡说道,“还有,以后不准吃狐狸肉。”算是为手上两个牙印找个出气的人。
走出卧房,皓月当空。饕餮吧戟扛在肩上,朝窗边几盆花草看了一眼:“出来吧,在屋子里就瞧见你了。”
花枝微动,小狐狸怯怯地探出头,眨巴着细长的媚眼,开心地叫一声。
饕餮蹲下,伸出一只手,示意它过来。
小狐狸轻巧跃起,跳上饕餮掌心,爬到他脖子上绕成一圈,后脑抵上他下巴,用一身柔软的皮毛轻轻蹭着。
“你又来干什么?”饕餮给它挠挠脖子,揪一把它的耳朵。
小狐狸伸出小舌头舔舔,又咽口水。
“想吃东西?”
它点头,兴奋不已。
“也好,明天我就走了,最后一顿就便宜你了。”饕餮冲它笑了笑,惹得小狐狸又是一翻亲昵。
回厨间,饕餮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一只烧鸡,递给口水长流的小狐狸。
狐狸张开嘴,奋力与油乎乎的烧鸡斗争,一会儿是自己摔进了瓷盆,一会儿是卡着了骨头。
“真是贪吃不要命。”饕餮摇了摇头,眼瞅着它的肚皮涨成了一个球。
狐狸舔干净油花,又去蹭饕餮的手,叼着他的袖子把他往窗口拉。
“又要做什么?”
它跃上窗棂,拿爪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留下一个油乎乎的爪印。
“你?你的……名字?”
它立起两个前爪,突然浑身发抖,抖得一身黄毛乱颤。
“抖?哦,你痒?不,你是说,冷?”
它满意地点点头,又用爪子指向窗外天空。
“月?”
小狐狸似是媚笑着,尾巴摇来摇去。
“你的名字是,冷月?”饕餮摸摸它的头,笑一笑,“我还以为叫‘馋虫’。”
小狐狸扒拉着他的袖口,轻轻扯了扯,然后仰头,热切地盯着他。
饕餮发觉自己的交流能力真的很强:“你问我?好,不放告诉你,我叫饕餮。”
它满意了,眯着眼舔舔爪子,又舔舔饕餮的手背。随后,它一甩尾巴,跃过窗棂,跳入月影暮色中。
饕餮目送它离去,不觉低头,看见手背上竟有着淡淡的月色字迹。
“莫忘。”他轻声念出,歪歪扭扭的字真的挺丑,让他看了想笑。
抬头又见清月盈空,饕餮微微一笑:“居然是只狐狸精。”
不过他没猜到,这是只注定与他纠葛不清的狐狸精。
“四哥,下手别这么狠!”
承受不住狴犴雷霆一击的山林,震荡得几乎石沙崩裂,被法术余力扫到的饕餮躲闪不及,狼狈地摔在刚刚解决掉的狸妖尸体上,糊了满身的血。
狴犴是出了名的冷漠,踏着一地残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更别提理睬这个一向不受他待见的弟弟。
饕餮抱怨归抱怨,老老实实地爬起来,看看这赤蟾谷果真被血染成赤色的惨状,有些头疼该不该继续跟狴犴这个冷血狂魔合作。
鲛妖兴风作浪几千年,偏在这时候激得三界妖魔一同作祟。他们几兄弟没一个能闲着,纷纷临危受命。否则,饕餮宁可一个人单干也不愿听大哥的安排,和狴犴一起来下界平息妖族之乱。
妖界与人界相连的一处入口正在钱塘江附近,外有七山交错相围,合成封界之阵,唯有进入七座山的最里面,才能破除阵法,打开前往妖界的通道。据说,镇守在这个入口内外的,是近年来让天界颇为头疼的狐妖一族。有九天狐神庇佑的狐族,现在俨然能与鲛神遗脉的鲛族平分秋色。
刚进第一座山,狴犴就大开杀戒,跟他们定好的“浑水摸鱼”根本背道而驰。
“四哥,你好歹听我说一句啊,”饕餮追了上去,“要是想潜进去,行事必须低调;要是你想硬闯,就回头带上孟章神军!”孟章神军是龙神宫麾下最强兵力,带来下界后却一直驻扎荒野,未曾动用。
狴犴终于理了他一回,语气却堪比腊月寒冬:“平凡小妖,你也不敌?”
饕餮得知他固执的个性极难说服,索性摊了手:“对啊,听说狐族擅魅术,万一魅住了我,跟四哥你动起手来怎么办?”
“也好,直接打死你,省的碍手碍脚。”狴犴轻描淡写,丝毫不放心上。
饕餮无语地想,为什么是狴犴打死他呢?不能反过来吗?两人的实力就这么悬殊么?
他正想着如何再劝说一回,且听得头顶上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狐魅术只有三尾以下的狐妖才用。”
狴犴的脚步突然停住,杀意如风暴般陡然凛冽。饕餮也吃了一惊,笼在袖中的手暗暗捏咒。能再他们两个都不发觉的情况下逼近的家伙,绝非赤蟾谷的那群泛泛之辈。
头顶上的声音轻柔绵软,带着点刚睡醒似的哑音,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一尾狐妖用魅术的成功率只有四成,二尾的六成,三尾的八成。”隐约还响起噼噼啪啪的算珠声。
饕餮不动声色地微微抬头,盯着那棵参天大树深处声音的来源:“如果你用,有几成把握?”
树叶哗啦一阵摇曳,算珠啪地顿住,半晌才传来带着隐隐笑意的声音:“问得好。我至今也没算出来,九尾的狐妖究竟是十成把握,还是二十二成?”
话音刚落,一颗白玉算珠从层层树叶中疾射而来!狴犴与饕餮飞身闪过,同时,狴犴的祈晖刃、饕餮的古越戟一并劈开了古树枝桠,满树枝叶如乱舞碎蝶般纷纷飘零!
白玉算珠击在地上,瞬间腾起大片云雾。他们只觉得所劈树上白光一现,天地间倾然而泄一股寒气。地上已冻结三尺冰凌,天上霰雪如同暗镖铺天而来。
两人都知遇到了强敌,连忙御风腾于空中,一遍挡开戾雪尖冰的袭击,一遍辟出道来寻找对手身影。
远远的,只见一个白衣青年肩披雪裘,足尖点立于树梢之上,一手托着个通体莹白如玉的算盘,一手在上面随意拨拉。那青年乌发及腰,在风雪中与衣角猎猎飞扬,轻盈得仿佛一片雪花。
对方缓缓抬头,冲他们温雅一笑:“在下雪月,失礼了。”
算珠忽然拨得如疾风一般,天上猛地落下无数冰柱!他们连避带砍地躲了过去,又听得算珠清脆的挑起声,霎时四面八方如闪电般射来冰箭!
他们只能遁影移形,瞬间两人一个出现在冰箭阵的左边,一个显形在上边。
雪月优雅地拨开一缕长发,指尖一推左边一个算珠,又翘起小指勾过中间一颗算珠,轻轻叹气:“忘了告诉你们,这个游戏是九宫格,两位此刻站到了不同的格子里。”
说完,两人周围分别变成了冰刃交错砍落和雪霰化鞭抽来的局面。
饕餮暗道不妙,对手竟是个结界空间法术的高手。两人共进共退还能腾出手来主动还击,眼下被迫分进两个空间,根本是自顾不暇。
咬了咬牙,他高声问道:“阁下对算学很有研究?”
雪月不紧不慢地拨拉算珠:“略懂皮毛。”
“真是谦虚。”他打散同时袭来的四把冰刃,回头望了狴犴一眼。那边被无形风鞭缠住了手脚,施展不开身手。
要扭转这遭人戏耍的局面,看来只有蛮力了。
饕餮侧身躲开劈来的冰刃,瞅着刃锋上自己清爽干净的模样,无奈地皱皱眉:“四哥,又要让你唾弃了,抱歉。”
狴犴的脸色更冷了,一想到又要看见曾恶心得他修行受滞的招数,眉头也皱了。
忽地,风雪声静了下来,犹如时间停止。雪月疑惑地抬头,突然间风雪统统逆转了方向!
“恶鬼噬!”
一声怒吼响彻天地,冰雪崩析成碎片,整个世界摇摇欲坠!
雪月感觉自己成了暴雪中的风筝,随时要被撕碎,连忙举起算盘一拨,置出一个结界挡在身前。他惊讶地看见那个面容清秀和善的青年刹那狰狞如鬼,张开的嘴里竟是长过脖颈的森森獠牙,一张一合就像裂开了嘴角似的,巨牙巨齿越来越大,青年的面貌变成了凶煞怖人的巨大兽容!
嘶吼声从殷红的舌齿间传出,几乎震裂他的结界;青气黑烟从喉咙深处弥散出来,瞬息笼罩了冰雪覆盖的空间,迅速地吞噬殆尽!
被吞尽了冰雪的空间一晃而逝,又化作那颗落地的白玉算珠,滚落进巨大的獠牙间,啪地一声碎成了粉末。
天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雪月持举算盘的手微酸,却仍在拼命地给自己周身加护结界。他怕,怕那个可以吞噬掉空间的怪兽会毫不犹豫地吞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