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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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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转醒,鳕涅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冰与火的交融中,痛苦不堪言。
眼前斑斓水光晃荡,珍珠水帘翠玉石倒映着奢华光彩。好一会儿,她才猛然清醒。这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他的……
“醒了么,别动。”身旁传来那人冷淡的轻语。
“首领……”惊异溢于眼角眉梢,鳕涅艰难地撑起身子,回过头去,看见鲽梦半卧于她身边,手中执着几根水晶镶银的长针。
鳕涅不敢相信他竟在身边,一时有些羞涩。垂下头,发现自己只着一层薄纱小衣,半褪的衣衫几乎露出她大半肌肤。
“首领,这……”她连忙拉过被衾遮身,女儿家的慌张怯意染红了娇颜,“在首领面前弄成这般不检点的模样,阿涅真是该死!”
鲽梦拨弄着那些长针,轻缓地往针尖抹上些许药膏,不紧不慢地说:“你慌什么。哼,看看你,精魂去了大半,若不是我渡了灵力予你重塑精魂,恐怕你现在已经见到阿夙了。”
她怔了许久,竟哽咽落泪:“阿涅贱命一条,首领何以这般待我……”青丝掩容,别样韵致。
“阿涅,”他放下长针,眯起的凤眼如媚如惑,“你是个愿为我送命的人。如此轻易让你死了,叫我去何处再找一个你?让你活着,是为了叫你死得更有价值。”
残忍的话语击溃了所有的温柔,她觉得自己似乎瞬间消逝于洞庭湖的冷水之中。
几根长针扎进她的几处大穴,疼痛已感觉不到,只剩下麻木。
“怎么,生气了?”鲽梦待药性渗入,拔去长针,随手抛至一边。邪性轻佻展露脸上,他抬手,触上她雪白的脖颈,指尖摩挲在她的伤痕上:“阿涅,你长得越来越像阿夙了……”
她黯然苦笑:“在首领心里,阿涅永远比不上阿夙哥哥。”负气与自嘲脱口而出,她忘了尊卑,像个倔强娇横的普通少女。
“你知道就好。”鲽梦清冷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上她的唇,“不过,偶尔也可以做个代替品。”曼声惊风,吹上她耳边。鲽梦一手搂住她的腰,霸道地将她压于身下,亲吻她惊诧的容颜。
“首领,不要……”鳕涅脸上绯红,娇媚之态不经意地流露。
“阿涅,好好跟着我,别想逃。”轻柔细语吐在她耳边,诱得她面若桃花。鲽梦撩去她的薄纱衣,抚摸她娇嫩如花瓣的身体。
丰腴婀娜的柔软肢体,在他的亲吻下泛起羞色。冰肌玉骨缠上他,渴求着他的赏赐。
鲽梦看着鳕涅迷醉于他的臂弯中,不禁露出轻蔑之态。深深吸一口气,凤眼半合,似想将怀中女子当成另外一人。迟疑片刻,他冷漠地唤她一声,在女子的娇喘呻吟中,俯下身夺走了她的初贞。
春宵尽后,空虚涌上湖波,一片消沉。
鳕涅掩不住喜色,却也不失矜持:“首领的宠幸,阿涅自当铭记于心。”
得她表明心迹,鲽梦微微一笑:“你回房休息吧,好好养伤,我还有大事要交给你做。”
她理好衣裳,退出门去。
珠帘又一阵响动,有人径自走了进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呢,打扰了鲽首领的兴致。”
鲽梦披上白衣,抬眼笑望来人:“让你看到这等事,真是失礼。”
“无妨,”那人声音清亮,空灵似水,“鲽首领向来行事随性不羁,在族中人尽皆知。可是,我不明白,明明不爱,为何偏要假戏真做?”
“叫我‘梦’就好,音儿,”鲽梦起身,让鲱音坐在翡翠椅上,“对有些人,只要略施好意,她便会心甘情愿地出生入死。”
鲱音轻叹,端庄之颜秀丽依旧:“我并非指阿涅,而是说,你对龙神九公子。”
“他?”凤眼凝了一丝莫名情愫,转而又是阴郁流转,“我不需要爱他。”
“我不喜欢利用爱去控制人,”鲱音摇着头,“这太肮脏。”
鲽梦挑眉,坐在她身边:“倒不如说你太单纯,一点也不像你的前世,鲱鹄祭司。”
“对不起,我不是指责你,只是……”她垂首,多愁如伤,“只是可怜那些爱上你的人。”
如水的女子,眼底澄澈无尘,揉不进半点尘杂。
“阿涅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也不放过她么?”她轻声质问。
鲽梦撩开一束发丝,媚颜竟有淡淡迷茫:“我只是,想逼自己忘记九儿的味道……我不能沉沦在他身上……所以,这才借阿涅的身子来忘掉那种感觉。”
“你……”鲱音微怔,她怎么也想不到,鲽梦也会怕自己难以自拔,“这对阿涅太不公平了……”
“她的命是我给的,一切由不得她。”鲽梦漠视的神情不禁让人心寒。
水愈冷,冷得不似湖中旖旎之景。
鲱音不再追问,径自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令,放在桌上:“郁王让我送来的。他知道你自有主张,但还是希望你能按他的策略部署一切。”
他拿过密令,收起:“我自有分寸。另外,告诉王上,鲪悔的事,交给我来办。”
阴狠之色闪过,他已决意,不放过任何一个叛徒,哪怕是鲪悔。
“王上还说——”鲱音抿唇,郑重而语,“请鲽首领莫负了那方碧海令。”
信任与威压一同施下。鲽梦轻轻一笑,颠倒众生。原来,从他接下碧海令统领七部守卫军的那天起,他已背负上一族的兴衰重担。
记得阿夙说过,在他出生那一天,祭司就断言,他将有光耀鲛族之任,命格贵于鲛王。
鲱音望着他,莞尔:“郁王想知道,鲽首领下一部打算如何击破天界?”
“那就要看,我的九儿如何助我一臂之力。”笑莫如惑,生死由他一手玩弄。
“你说你忘不掉他的感觉……该不会心软吧。”莫名地,鲱音突然问道。
他闭了眼,执起桌上玉瓶,饮下一口酒:“苦酒只会让人心狠。”刻意地回避,他不敢承认。要过阿涅后,他更清楚地记住了九儿的味道,今生怕是无人可替,无法忘却。就像一杯苦酒,自斟自饮。
鲱音只信了他的言辞,默默起身:“我该回去了。梦,愿你如愿以偿。”
告辞,离去,留下一室苦涩酒味。
一杯又一杯,喝到自己醉不知梦。苦酒愈苦,往昔沉痛卷土重来,让他清醒地感到,心已经越来越狠。
九天之上,风景繁茂。在九儿眼里,只如沉沉死气。
回来已数天,大哥的说教处罚他漠然领受。龙神宫只字不提他失踪一事,甚至瞒过了天庭。也是,像他这般无足轻重的,谁去在意。
华贵锦袍装饰着他的落寞,指间流淌的云雾尽是浮华虚靡的泡影。
金猊在他的房里燃了一炉清思香,以安抚他激烈的情绪。九儿置之一笑,他们错了,卑微的他从不反抗。
“九公子,”芳儿不顾一身伤,倔强地守在他身边,“六公子又来看你了……总是不见也不好……”
九儿冷哼了一声:“请他高抬贵手,放过我这野种吧。”
鲤芳无语哽咽,为难地看着他。
“又在放什么厥词!”一声怒喝忽来,门被狠狠踢开,金猊拉着蚆嗄径自闯进屋中。
“八公子,六公子……”鲤芳低低叫着他们,知趣地退到一边。
九儿背过身子,丝毫不理睬那两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金猊走过去,一把扳过九儿的肩,不留情面地斥责他。
蚆嗄拉开金猊,略显尴尬地执起九儿冰冷的手:“九儿,都是哥的错……别再这样了,你要什么,哥都给你!”
九儿斜眼,玩味地靠近蚆嗄的脸。紫瞳似乎传染了鲽梦特有的恶意,威胁而又诱惑地捉住蚆嗄的软弱,薄唇微翘,朝他吐一口气,吹散长发:“我要你离开那个人,永远不见他,永远……只想我一个,你做得到吗?”
蚆嗄睁圆了一双美目,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的音容:“你真是九儿?你……你何时变得如此恶劣!”
“哼,”九儿冷冷甩开他的手,拂袖推开金猊的阻挡,向内室走去,“如今,即使你愿意,我也瞧不上你的施舍。你连梦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淡漠的态度丝毫不像那个柔弱谦顺的九儿。
“给我站住!”金猊匆匆几步上前,扣住九儿的肩,冷不防被九儿震开,转手又用力拉住九儿的臂弯,狠狠拖住他。
“放手。”九儿甚至不看他,轻描淡写地命令。
“你被妖精迷了心窍!”金猊捏紧他的胳膊,几乎要勒断九儿纤细的小臂,“当初天尊怎么会选中你……你不配占用这个身体!”
“随你怎么骂。”九儿依然不温不火,根本不在意他人唾弃,“最好说我不配站在天界。”
蚆嗄似低声啜泣一般,秀颜黯然:“八弟,别逼他……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九儿了。”语毕,深叹许久,飘然转身离去。鲤芳想去追,却又迈不开脚,生生忍受着这一幕手足相残。
“你真有能耐,”金猊松了手,痛斥默然无声的九儿,“别以为谁都会宠着你!摆那张臭脸给谁看!”
“不想看就别看。”九儿似下了决心要与他们分裂。
金猊顿时火气大盛,一手扬起,直欲打醒这冥顽不灵的少年!
“八公子不要!”芳儿急了,连忙挡在九儿身前,拦下金猊欲挥的重掌,屈膝跪在他面前,“八公子,请听芳儿说一句!芳儿跟了九公子这么久,他从来只把苦藏在心里…… 旁人嘲笑欺侮,九公子只会低头忍受……八公子与六公子这般伤他,只怕他再也受不了啊!就连芳儿也看不下去……八公子,请你为九公子想想……天界待他有多不公。”
稚嫩的面孔透着坚贞,谁也不曾想,她竟是最了解九儿的人。
九儿冰封的脸终是化了一泯柔情。他转过身,扶起芳儿,心疼地揉着她的小脸:“芳儿,别为我伤神……我不是个好主子,一直欠了你的情……”
“没关系的,只要九公子开心,芳儿什么也无所谓。”清澈的眸子闪烁着情丝,她报之以笑。
金猊终是没有打下去。他按住额头暴起的青筋,却收不住怒气:“好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听着,天庭下了诏书,调你去三重天白辉阵。”
“白辉阵……那不是天界征战的主营么,莫非要我去攻打……”九儿惊愕,天界不曾调他上战场,偏在他最不想与那人对立之时,给他这种“殊荣”。
“你知道就好!”金猊不屑地斥责,“难得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可别不知好歹!”
诏书被金猊扔到身上,威严的赤金朱印像火一般灼着九儿的心。九儿将那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半点兴奋,烟眉却笼上愁绪。
与鲽梦为敌……
他几乎忘了,鲽梦是鲛族的一员重将,是天界的心腹大患。
“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金猊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少给龙神宫抹黑。”
说完,金猊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给九儿一个冷漠的背影。
鲤芳接过九儿丢下的诏书,小心收好,看着九儿黯然的脸,一时不知劝他什么好:“九公子,天庭终于重用你了呢……这一天,我们都盼了好久……”
九儿摇摇头,疾步走进内室。若是从前让他接到这诏书,他定会踌躇满志,而偏偏……
他的一颦一笑已不再为这天界展露,满心念着的,尽是洞庭湖的柔波。
刹那间,他突然很想,将所有的愁思倾吐给鲽梦听,哪怕只换来一个轻佻不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