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冯安安

56、宁语

　　从那以后，顾笙每天都要去看容枍。

　　容枍说想看书，女孩来看他时就带了一队小侍搬了几大箱书。她把酒瓶放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神色飞扬“怎么样？够了吗？”
　　容枍说“听说你有个弟弟。”顾笙就对他夸耀阿言的乖巧，末了可惜阿言不在，不然该叫他见见容枍。
　　容枍偶尔也会轻松打趣自己“我算了一辈子，从没料到自己会折在这种事上。”顾笙也便轻松调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生总有太多意外，很多时候命运逼到你的面前，你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要么背信，要么弃义。
　　半夏也问过顾笙为什么不论多么忙碌，都要去瞧瞧容枍。
　　顾笙说“英雄的末日，不该落寞。”
　　这么多年他们王不见王，而今一个沦为阶下囚，一个敛去周身光华，他态度从容，她巧笑嫣然。

　　当然，他们的谈话也会出现意外。尤其有时候有人故意作妖。
　　这天顾笙推开淑景殿的门，却见容枍不知从哪得了把匕首把玩，见到顾笙，还故作洋洋得意地挥舞了几下，唬地叶灵筠立刻拔剑挡在顾笙面前。顾笙伸手把她挡开，脸色却并不好看，“你才来几天，又有人作妖？”
　　容枍被灵筠的反应逗乐，听到问话，笑答“是呀，我原以为当日你那个安乐妹妹已经够蠢了，原来蠢这种东西真是遗传的。”
　　顾笙了然，一股心火瞬间烧起来。
　　她不气宁太妃要危害自己性命，真正叫她心冷的是她身为太妃，享着朝廷禄俸，却从未考虑过国家一丝半毫。
　　容枍却颇为无奈地蹙眉“我看起来很蠢吗？”
　　顾笙愣是被他逗的笑了起来“容公子多聪明呀，是有些人太自作聪明。”她微舒口气“教你看笑话了。”便挥挥手，叫其他人先退下去。
　　容枍挑眉“你不先去处理这件事？”
　　顾笙笑“虫蚁而已，除去也不急在一时。”
　　“是了，你哥哥一向崇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不瞬目’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自然受其影响。可惜虫蚁虽小，也足够烦人。”
　　言毕，他便执壶斟酒，不再多言。
　　插曲之后，他们照常对弈，好像她今日不曾为他向自己的臣子摔了茶盏，他也不曾听到那个给他送来匕首的侍女先在他窗下说顾笙无奈应允了朝臣凌迟之刑。
　　他信她一如她信他，为他们君子之交，为他们举杯共饮，谈天说地的时光。
　　顾笙临走前，容枍突然提醒她“别太生气。”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脑，顾笙却听得懂“放心，我说啦，蝼蚁罢了。”

　　从淑景殿出来，顾笙直奔三清殿，叶灵筠已经带人把这里控制了起来。
　　宁语倒是衣冠整洁，只是面色不大好看。叶灵筠从小陪顾笙长大，虽然碍于她太妃的身份不便做出逾矩之事，左右也不会叫她好受就是了。
　　见到顾笙，她倒是冷笑一声“雍皇枉称帝位，身陷囚笼，连挣扎都不愿意吗？”
　　顾笙冷笑“不愧是母女，这利己的性子和枉顾大义的做派都是一脉相传的啊。今日我倒要问问你，你一直暗恨哥哥让顾瑟嫁给温桓，是也不是？”
　　顾笙语气森然，她一直是温和的，以至于这些人都快忘了，她是天子，天子的怒气，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至少宁太妃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帝王的锋芒，她是伺候过先帝的人，却没料到顾笙一个女孩子，发起火来倒比她的父亲威严更胜。但是已经撕破脸皮，女儿的死是她心里的结，一腔愤懑战胜了胆怯“是又如何？你那个好哥哥，为了你而今的位置，可真是煞费苦心，”她眼神怨毒“还自诩爱护弟妹，若真是爱护弟妹，我的安乐，她怎么至于......便是陛下你，呵，当真觉得他是真的......
　　顾笙没有给她继续挑拨的机会，她怒斥出声“哥哥爱护弟妹，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安乐心术不正，为得皇位，勾结雍贼，为害大乾，按律当斩！是哥哥帮她料理了后事，把她送出是非之地，否则，东窗事发，天下之大，可有她立身之处？你们不思感激也便罢了，还心生怨怼，可堪为人吗？朕思及哥哥多方容忍于你，才留你至今，你道朕是怕了你吗？可笑之极，朕给了你好日子，你不知珍惜，既然如此，你便不用再过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好叫你知道，这些年，自个儿有多好运。”
　　她拂袖而去，后续事宜，半夏自然会料理妥当，她今日说要叫宁语不好过，底下人就不敢叫她开心到明天。

　　出得门来，半夏靠近顾笙，低声问“陛下，这种人，直接除去不是更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闪着森冷的光。这些年她陪在顾笙身边，一直是大宫女的温柔样子，此刻，蓦地现出当年暗卫生涯的峥嵘来。
　　顾笙却只是冷笑一声“何必？要到了动手除去的地步，必是恨其入骨抑或忌惮极深。宁语？她不配教我记挂着恨她，也不够资格教我忌惮。我对她只有怜悯。一则，她已经失去了人与生俱来悲悯的本能，余生只能在别人的痛苦上快乐，何其可悲。二则，这个女人输不起，小七，对一个输不起的人，你根本不必为自己造杀孽。输不起的人，会自取灭亡。虫蚁噬肤，拂去便是，何必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