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冯安安

46、赵士惟

　　十一月十三，顾笙醒来后第一次出现在朝会，前几日除了几位重臣，大多数人还没见过陛下的面，若不是这几人绝无可能合谋，他们都要以为陛下已经归天了。只是顾笙身体依旧虚弱，身后一个大靠枕，也不多说话。半夏承上谕，传达了陛下的旨意，先封田既明为大理寺卿，再请田述方出征，黎攸之随军，两道旨意连下，朝内一时静默无声。
　　谁都没有料到，陛下方自昏睡中苏醒，动作便如此之快，圣旨一道接一道地由殿内省大监的口发出，第一道处决了一直压在狱中的前民部尚书，第二道就给他找好了继任者，紧接着赏赐她昏迷期间稳定朝局的功臣，第四道便是针对千里之外的战场，且还是换将这样的命令。下令之迅速，其心之果决都令朝野震动。
　　静默不过一刻。
　　门下省纳言赵士惟面色冷硬地出列“陛下，”他抬头直视君王，阳光打在十二旒珠上微微反光，他看不清帝王的神色，但他毫不畏惧，他是谏官，言语是他的剑，所以他从不后退，即使要当堂面对帝王“临阵换将，陛下是否太过轻率？况且黎大人毫无临阵经验，又是去做什么的？陛下任人唯亲也要有个限度，这可不是闺阁游戏。”
　　“赵大人”顾笙没有说话，甚至连坐姿都不曾变过，反驳门下省纳言的是一个秘书省校书郎“如此言论，岂非对圣上不敬！”他向上拱手“黎大人没有对敌经验，但田将军可是一位老将，陛下虑及田将军虽志在千里，但毕竟力有不逮，故而特遣黎大人随军协助。赵大人是不相信陛下识人之明吗？”
　　顾笙仍然没有说话，仿佛刚刚被吹捧或者“被质疑”的不是她。
　　“既然力有不逮，”赵士惟转头直直地盯着这个以下犯上的官员，气势之盛，令校书郎无意识地后退半步，以避其锋芒。“那就不要上沙场。我堂堂大雍，难道没有年富力强的将领了吗？将在外，辎重日往，耗资百万，死伤无数，难道是一个老将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担得起的责任吗？尔等黄口小儿，未识沙场血色，怎敢轻易言之？”
　　“大人”那校书郎气地脸皮涨红“您……”
　　“行了，”顾笙终于说话了，此前她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唇枪舌剑，仿若看一场戏班新排的戏。“朕执意派黎攸之随军，是为朕昔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二心难事君，疑将不可应敌。’朕既已允田将军斧钺之威，亦应垂一言之命与之。攸之自归京以来，一直随朕左右，知朕甚深且智计无双。得其在侧，于老将军如虎添翼，助他破饶国之兵罢了。赵纳言何须如此激越，朕观爱卿于治军一道亦大有建树，你若信他不过，不若一同前去，也叫朕更放心一些。”
　　“陛下，”听她如此说，赵士惟的门生，御史台治书侍御史齐光赶忙出列替老师求情“赵大人年事已高，实在不宜再行奔波，陛下，三思啊。”
　　顾笙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她直勾勾地盯着赵士惟，身体微微前倾，像是盯住猎物的狼，话却是对齐光说的“‘捐躯赴国难，誓死忽如归’。赵卿萧何之才，若不能用，泯之也；诸葛之忠，如不能尽，惜之矣。齐卿此言，岂非至尔老师于不义之地，处之安乎？”她知道最后一个问句才转过头来看向齐光，目光锐利，迫地他连忙伏地，久久不敢出声。
　　他不出声，顾笙也便不动，朝堂陷入压抑的沉默中，气氛逐渐凝滞，齐光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喉咙了。
　　“陛下”长久的寂静后，赵士惟猛地跪下 “臣，领旨。”

　　朝会方休，顾笙立刻把黎攸之召来两仪殿“朕今日要赵士惟同你一同赴边。他毕竟年岁见长，路途遥远，你千万照应妥当，若是有所差池，朕拿你是问！”
　　黎攸之却没有被她吓到“啧啧，陛下这拳拳爱护之心，只是不知道赵大人是不是领情呀。”
　　顾笙向来拿这个痞气的家伙没有办法“纳言大人于国忠心无二，其谏也利，其志也高，其见也远。然惜哉一生为文，身上多少有文人的毛病，终究迂腐过盛而变通不及。眼下形势不利，权柄两分。赵士惟不偏权贵，不近皇亲。朕欲倚重赵卿，自然要戒其稚气，叫他接接地气才好。”
　　这边田述方和黎攸之赶往饶国，临阳又出了一个新鲜事。
　　兵部侍郎李珞的女儿李宝璐在御街上拦了谢沂的官轿，当街念了一首《绕歌》向他示爱，谢沂苦笑婉拒。
　　下朝之后，顾笙不由得揶揄他“谢大人果然仪表堂堂，人家小姐都这么大胆了，谢大人怎么也不顺水推舟啊？”
　　谢沂摸了摸鼻子，赶紧表示无辜“不敢，臣蒙李小姐错爱，可惜已心有所属，不敢耽误佳人。”
　　顾笙聪明地没有问他的心上人是谁，若是这厮在两仪殿给她来一首《凤求凰》，她可丢不起这个人，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如果哥哥还在，”顾笙模样骄傲，言语怀恋，像是在提醒他不要骄傲 “那他一定是满临阳最俊俏的郎君了。到时满城闺秀必是在家翘首待选，不闻谢郎了。”
　　谢沂“啧”了一声，微微可惜，忙说“那是，那是。”
　　十二月十一，田述方与黎攸之抵达饶都城下。
　　十二月廿四，只用了十日的时间，沈砚一就赶回了临阳，至沈府，一跃下马，双腿一弯，像一个桩子似的扎在了那里“儿子不孝，回来晚了。”所有亲卫追随主将跪在门口灵前，乌压压一篇，看的人不由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