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卿》清**月

15、一波未平一波起（下）

　　
　　
　　好好对永卿……
　　我一直想，也一直愿意好好对他。
　　可是，还可能吗？
　　
　　第二天在公司，倪娜遇见我的时候很沉默。闵峰遇见我的时候也很沉默。当然闵峰的沉默一点也不奇怪，可是倪娜这个小广播站，居然也会这么安静，那一定是发生大事情了。
　　“怎么啦？”我去找倪娜。昨天那件事情，我本就只是想逗逗她，可不希望出什么意外。
　　“林湘，你见死不救。”她就送了我这么一句。

　　“他该不会是酒后乱性了吧？”我之所以放心倪娜和闽峰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看在闽峰昨天晚上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根本不可能对倪娜有什么不轨举动。不过倪娜这句“见死不救”，确实让我心里有点不安。
　　“就你满脑子不正经。” 她瞪了我一眼，接着叹了口气：“没想到闵峰也有这么可怜的时候。”

　　满脑子不正经？
　　这句话是我平时用来数落倪娜的。今天轮到她来数落我了。
　　我看着倪娜和平时不一样的眼神。一想，也许我是真的堕落了。

　　于是我回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工作。正忙着的时候，突然电话响了。
　　我的视线都没有离开我的电脑屏幕，只是听见电话响了之后顺手接起来：“倩华销售部，我是林湘。”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是余永言。”

　　余永言——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但是我还是赶紧调动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接听他的电话。
　　“余总？”我说：“什么事？”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说：“马上。”

　　他说的是“马上”。
　　他的口气听起来很急。就算我不愿意，就算我上一次去他的办公室的结果很郁闷，可是他总是我的顶头上司。而且他和我的仇五年前的仇算起来也已经报了，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一次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我进了电梯，上了八楼。
　　“进来。”
　　我一敲门，就听见余永言叫我进去。我想他果然是在等我。

　　“林湘。”只是余永言今天的样子比平时都要严肃。
　　我习惯了他对我暧昧的眼神和语调。他这么一严肃，我反而不适应，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你对永卿什么看法？”他的单刀直入，让我顿时之间不知所措。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我不知道，我和余永卿之间的事情，他知道多少。他知道我和余永卿是高中同学。但是他知不知道我和余永卿在高中的前两年，也算是相互默认的男女朋友呢？以余永卿的性格，多半不会和他这个哥哥谈感情方面的事情。但是我不能保证以余永言的情商，他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今天为什么要为我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他知道，那他为什么又总是要莫名其妙的骚扰我呢？

　　我一个人，站在余永言的面前，胡思乱想着。
　　余永言没有等我。他扔过来两张照片。看起来是手机照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昨天晚上，倪娜，我和闵峰在汇源大酒店的照片。一张上面，是我和倪娜扶着闵峰经过大堂。另一张，是在酒店外面，我帮倪娜扶着闵峰钻进出租车后座。
　　我放下照片。我知道余永言什么意思，但又不确定我的理解是不是正确。
　　“倪娜也在。”我说：“我只是帮忙。”
　　我不相信余永言看不见，照片上闵峰勾在倪娜脖子上的手。

　　“我知道。”他说。
　　“可是，我还是不希望看见这样的照片。”
　　“我也不希望看见。我不知道是谁这么没品位去用手机偷照这样的照片。”我回答，不卑不亢。
　　余永言听见我的话，用有点惊异的眼光看着我。
　　“好吧，我道歉。”他说，“我不该在用餐的时候用手机拍这样的照片。”

　　我以为是他派人跟踪我。我没有想到他只是恰好昨天也去了汇源大酒店。
　　我更没有想到，在我说了那么不客气的一句话之后，他居然会道歉。

　　“昨晚永卿也在。”他说。“我感觉得出来，他不开心。”
　　我想，我明白他为什么一大早打电话叫我来他的办公室了。

　　“永言。”我这么喊他，第一次。
　　这样的称呼，表明我把他当作永卿的哥哥，而不是倩华的总经理。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吗？”我说。
　　“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说实话。”

　　“你问吧。”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背过身，深呼吸了几次，终于鼓足勇气，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问：
　　“余永卿当年为什么休学，还是不辞而别的那一种？”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想听实话。我想从他的眼睛里得到实话。
　　我总觉得，当年那件事情，会和余永言有关系。

　　余永言沉默了几秒，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缓缓的开口。
　　“你记得，高中的时候，永卿曾经请过两个月病假吗？”

　　我当然记得。那时我青春岁月当中最空虚的两个月。他的消失，没有什么预兆。前一天他还和我一起参加了化学老师的辅导，只是有点小感冒而已，打趣我依然打趣得紧。第二天，他就请了病假没来。第三天，还是没来。我等呀等，等了一个多月，才听说他是住院了。只是到底是什么问题，他没有说，老师也从不提起。一切突然变成一个谜。

　　余永言接着缓缓地说：
　　“他是得了急性心肌炎。”
　　他的语气很平和，可是他强调了“急性心肌炎”这五个字。凭我的医学常识，我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病，但是我看到余永言脸上说这话时候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五个字的含义一定比我想的还要多。
　　“那时候，我刚刚开始创立倩华，所以对他的事情关心太少。他那段时间一直感冒不好，我以为只是天气变化太快不适应而已。直到有一天他在我的面前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诊断的结果出来，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医生说因为没有及时就诊，他的情况比较严重，必须长时间在家静养，而且随时有复发的可能。”
　　“永卿从那一天开始，就变得很沉默。那两个月，他听话的像个孩子，在家里安安静静的，与以前大不一样。医生两个月后的检查，说他可以去学校上课，我当时很开心，以为他会是一个奇迹……”

　　我懂余永言说“以为”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发生在我的生命里。
　　余永卿在回到学校半年以后，突然办理了休学手续。这一次来得突然，相比之下，那两个月的病假根本就不值一提。第一次的时候，还有很多同学相互询问他的消息，要去看望他。这一次，他凭空消失了，没有一个同学找得到他。他的电话换了，家里也没人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望着他的空座位发呆，幻想他会突然回来。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再见”。
　　那一年，已经是高三。
　　从那以后，五年，我都没有在见过余永卿这个人。

　　“你们搬家了？”我说。
　　“因为医生说他的状况经不起刺激。我逼他休了学，搬了家，雇了人专门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活得非常痛苦。医生说心肌炎患者随时会有心悸，甚至休克的可能。他已经18岁，却被我锁在家里。我有的时候回家的早，看见他坐在阳台上默默地看外面的情景。我但是就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对不起他。如果不是我的忽视，急性心肌炎是有很大可能不会复发的。可是他却被我拖成了慢性，才会有这么多的后遗症……”
　　余永言说到最后，我已经听不下去，不忍心再听下去。

　　我能感受余永卿的心情。且不说每天都不确定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就单单是关在家里静养，这一点对于他的性格来说，也是太难了。
　　我同样看得见余永言的痛苦。我想，他一定是很爱这个弟弟，所以这么多年来还在自责自己一个粗心的错误。

　　“永言。”我说：“有些话也许我没有资格说。但是我觉得，发生这样一件事情，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一直把这件事情算在你自己身上，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就是你的错。”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很惊讶我这么说。
　　他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低沉：“你真的这么认为？”
　　“当然。”我说：“现在永卿不是很好吗？一样工作，一样娱乐。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不是吗？”
　　他终于嘴角有点上扬，恢复他以前的微笑。
　　那种感觉，就像是天边的乌云突然被撕开一角。金色的阳光趁着这个缝隙照射进来，却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他的微笑，足以照亮这个世界。

　　我想，也许，我对余永言的看法，应该有所改变。他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对着别人颐指气使的花花公子。他虽然喜欢逗弄年轻女孩子，但是他毕竟懂得分寸，点到及止，并没有欠下什么风流债。而他对余永卿的关心爱护，连我这个旁人都有些嫉妒。
　　只是他当年发现自己错误的时候，有一点晚。但并不是太晚，因为我相信，现在的余永卿并不讨厌他的哥哥。

　　“林湘。”余永言喊住我的名字。
　　我还在想些什么，却被余永言一句话拉回神来。
　　“你是不是在大一的时候和永卿通信？”他问。
　　“是啊。”我说：“断断续续有一年，直到我去了香港。”

　　“直到四年前二月份？”他问。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我算了算，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差不多。”我说。

　　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不再问我。
　　可是他问得突然，让我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有什么不对吗？”我问。
　　“没有。”他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没有说实话。”我说。
　　我很肯定他没有说实话。我觉得经过今天这一次对话，我对余永言的了解增加了很多。所以，现在的我，已经不怎么害怕他。我选择单刀直入直接问他。也许这样，反而可以避免我自己总是胡思乱想。
　　余永言干脆抬头看我：
　　“我只答应老实回答你一个问题。这是第二个了。”

　　我知道用问的，我得不到我要的答案。
　　这就是余永言。
　　于是我不说话，也不离开。我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盯着很久很久。
　　直到他终于被我看到不耐烦。
　　“如果可能的话，好好对永卿。”我等了这么久，他只多说了这么一句。

　　好好对永卿……
　　我一直想，也一直愿意好好对他。
　　可是，还可能吗？

　　

作者有话说

　　我是努力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