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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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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垣本以为谢易说的是实话——他这人溜滑无比,又在外摸爬滚打多年,难道一个小小的监牢困得住他?
岂料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是无甚消息。谢易依旧被关在牢里,没有丝毫脱困的迹象。
方垣托周成打听,回来也只说案子还在审理,未曾具结。方垣不禁有些诧异,据他所知,像谢易这种名门之后,即便真判了误杀,顶多也只赔些丧葬银子了事,难道由于谢易以前多次得罪这位府尹,府尹才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他不知道那位青天老爷是怎么想的,也不好常常去衙门探视,只能沉住气,安心管理铺子里的生意——这毕竟是立身之本,疏忽不得。
可就连铺子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差了。
玉人阁出命案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人人噤若寒蝉,更不敢上来光顾——谁知道哪天脾气不和,就被这些人捅死了?
偶尔也有无知无畏的顾客上门,伙计们打起精神相迎,偏有徐三派来的一帮闲汉在门口起哄:“姑娘,您还是趁早离了这里吧,这地方死过人的,用他家的东西不吉利!”
周成啐了一口,朝他们怒目而视:“去你娘的不吉利!什么死人,还不是你们栽赃陷害,真不要脸!”
闲汉们翻着眼睛,“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认吗?尸首还在县衙摆着呢,要不要咱们去验个清楚?”
竟真个上前拉拉扯扯。
买胭脂的小丫头吓得战战惶惶,立马便想走人,方垣忙拉住她,好声好气说道:“姑娘,这件事内情颇为复杂,咱们也不好细说。但不论如何,咱们铺子里胭脂的好坏,可都是瞧在眼里的,你要不信,试一试就知道了。就算真死过人,也不是被咱们的胭脂毒死的,怎么也碍不着你不是?”
小丫头看着他充满鼓励的眼色,总算犹豫着踏进门来。
方垣松了一口气。
但就算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拉到这么两三位顾客,但更多的,则是在听到这桩案子后,就对玉人阁敬而远之,连巷子都不肯踏足一步。
方垣不禁疲于奔命。
就在他为铺子的生计发愁时,京兆府的判书下来了,定的是死罪,只待得到刑部的审批,便可择日行刑。
方垣听后便呆了一呆,“这怎么可能?”
谢易怎么会死呢?京兆府又怎么敢真这样判?
周成愁眉苦脸说道:“可京兆府就是这么判的,原本误杀的话还好说一下,顶多就是流放。可徐三他们一口咬定是故意杀害,不止提供了人证,还设法让那叫赵乙的家眷上堂陈情,如此种种,不严惩都说不过去。”
方垣紧紧地咬着唇。这些都是借口,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要置谢易于死地,不,不对,是要置他于死地。
谢易不过是代他去死。
方垣猛地站起身来。
周成唬了一跳,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向府尹大人陈情,谢易是被冤枉的,真正的罪魁是我。”方垣说道。
事已至此,他已经懒得求证清白,可是他决不能让谢易赔上这条命——他不该欠他的。
周成忙拦住他,“不可,这案子已经有了结果,府尹大人好不容易才定下的罪,怎可因你轻易翻案?你去了也没有用。再说,刑部的审批还需一段日子,这里头的变数可多着呢,谢三公子毕竟是国公爷的亲子,他那边自会设法,可你不同,若你去了,谁会拉你出来呢?”
他怜悯的看着这位小少爷。即便方垣真入了监牢,方大太太也不会施以半分援手,只会让他自生自灭——跟方垣相处了这些日子,周成自觉他脾气温厚,行事果决,是个不可多得的东家,总比方大太太那刻薄性子好多了,实在不愿见他白白送死。
周成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方垣颓然瘫在椅上,喃喃道:“怎么办呢,我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成也无计可施,他无意识地看向门外,却见有一个身影被夕阳拖得长长,正向这边过来。他忙推醒方垣,“快看,有人来了。”
只盼来的是个救星。
那人推门进来,却是谢家五少爷谢欢。
*
谢家人比周成更早得到消息。
权贵们有权贵们的交际圈子,比周成那种野路子的包打听来得更为迅捷,而且可靠。
此刻国公夫人的房中,一片颓丧之气。
国公夫人狠狠咬牙,“我早说照他性子,迟早得惹出事来,瞧瞧,这才出去多久,马上就惹上官司了,还是人命官司!我们谢家怎么出了这样个东西!”
谢大奶奶虽然着急,也只好劝道:“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或托谁人,或寻门路,总之先把三弟救出来才是。”
国公夫人横她一眼,“还能有什么法子,已经是这样了,他犯了事,合该承当,咱们还能把死人救活不成?”
她捂着脸,老眼里满是昏泪,哽咽说道:“死罪便死罪吧,我只当从没生养过这个儿子!反正他从小到大就没少让我操心,如今他去了,咱们家里反而清静……”
年纪大的人,情绪一上来,难免哭得更加厉害。
谢大奶奶心中酸楚,她自己可不能跟着淌眼抹泪的,只能努力使自己镇定情绪,细细安慰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发泄完了,只觉得神思昏倦,谢大奶奶服侍她睡下,点上一盏安神香,这才带上门出来。
她看着廊下谢欢,忧心忡忡说道:“五弟,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谢欢也说不出所以然,近来家中发生的事情颇多,搞得他都有点怔怔的,只嗫喏道:“要不……还是找人说情吧……”
“找谁呢?”谢大奶奶踌躇道,“母亲这个样子,若是大张旗鼓,只怕会惹得她不满。可京兆府尹敢下这样的判书,背后一定有人撑腰,且势力还不小,就连咱们谢家,想找出这么一个亲眷朋友来,都还不容易。”
谢欢惊奇地看着她,想不到谢大奶奶的头脑这般清楚。却不知谢大奶奶虽身在内宅,眼光可比多少男子强多了。
谢大奶奶叹道:“若他听了我的话早些回来,也不至于惹出这桩祸事,罢了,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凝眸看着谢欢,“你细想想,三弟常在外头闯荡,有无结识一两个有权威的?”
谢欢摇头,“三哥很少同我说他外头的事,我也没怎么问他。”
这是实情,谢易对自己的经历一向讳莫如深,谢欢虽与他交好,可一向有些畏惧,自然更不敢相问。
谢大奶奶吁了一口气。
谢欢想了想,“不过,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是谁?”谢大奶奶忙问。
“方家七少爷,方垣。”谢欢说道。
*
方大太太也收到了谢易获罪的消息。
管事来向她汇报时,脸上带有忧愁之色,“好好一位郎君,就这么下了监牢,听说府尹大人这回狠下决心,要治他死罪呢。”
方大太太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十分快意。谢易那小子屡屡针对与她,给她这个大太太难堪,像这样顽劣不逊的臭小子,就该下地狱才好。
她努力掩饰住自己的高兴,淡淡说道:“府尹大人刚直不阿,秉公执法,原是应该的。”眼角眉梢却不禁露出喜色。
管事瞧见,不免又抹了抹额上的汗珠。
廊柱后忽然有动静传来,管事愕然看去,“四小姐,您在这里做什么?”
方瑾才从病床上爬起,脸色苍白,身形瘦削,仿佛风一吹就能倒。她颤巍巍说道:“娘,方管事,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方大太太与管事面面相觑,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方瑾微微阖目,仿佛有两行泪下来。
方大太太怕女儿过于伤心,正要劝解她几句,就见方瑾抿了抿唇,决然说道:“娘,我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