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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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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郎夫人秦氏不满地说道:“谢三郎,你来干什么?”
众妇人也都怒目而视,她们在这里聊天聊得好好的,一个外男跑进来做什么,何况经过方才一番交谈,她们都觉得方家来的新娘子性子腼腆,十分讨人喜欢。倒是谢易劣迹斑斑,油嘴滑舌,配不上这般人物。
谢易毫无惧怕,奶奶太太们的目光不能对他造成伤害。他反而笑得游刃有余,“诸位不是在问我娘子的事吗?那正好,我娘子的事我全都知道,问我也是一样。”
说罢,他直直走上前去,拍拍方垣的肩膀,“娘子,我肚子饿了,你去让厨房给我弄点饭食吧。”
方垣当然知道这是借机令他抽身,因此虽有点恼怒这个称呼,他未置一词,却乖顺地走出去。
众妇人益发痛心疾首,瞧瞧,可怜的女孩子嫁到方家,要听这个人渣的摆布,简直是遇人不淑呀!
方垣想谢易出去这么久,大概真是腹中饥馁,遂果然往小厨房走了一遭,吩咐置些酒菜,自己便往房中来。
谢易返回得很快。
方垣诧异于他的速度,“她们都被你气走了?”
“什么叫气?”谢易瞪着眼,“我可是好言好语同她们谈天呢,她们自己听不进去,怎能怪我?”
他虽这么说,方垣清楚一定是谢易嘴坏的缘故。没准谢易一会儿说在偎红轩碰到了这家的老爷,一会儿说在倚翠阁遇上了那家的相公——这么一来,当众被打脸的妇人们呆的下去才怪呢。
事实证明他竟猜对了,谢易的确是这么说的。
酒已温好,菜也呈上来。谢易夹了一块鱼头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你不吃吗?”
方垣摇头,“我不饿。”这次是真不饿。
他倒有些奇怪,谢易究竟去了哪儿,连饭也不曾吃得。
但他与谢易终究算不上多么深刻的关系,许多事情,只有亲近的人才好发问。方垣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是不是觉得装女人很难受?”谢易看着他,忽然问道。
这不是废话吗?哪个男的愿意天天同一群奶奶应酬,何况她们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方垣完全搞不清楚,这才半天功夫,他已经如坐针毡,可想而知,若长久这样下去,他一定会七孔流血而死。
还有这身繁冗累赘的女装,穿在身上简直密不透风,连呼吸都困难——他实在要憋闷死了。
但方垣从来不是示弱的性格,他只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谢易一眼看穿他,“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诶?”方垣惊奇地扭头看他。
谢易诧异于他的表现,“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长这么大,你从没出过门?”
额,好像还真没有,方垣默默地想。
根据脑子里的记忆,这位七少爷从来都关在方家内宅中,方大太太根本不让他见客;就是方垣穿过来后,他也一直待在谢家,根本没出去过。
谢易表示同情,“可怜的孩子,看来真该让你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了。”
他愉快地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明天出去约会吧。”
方垣以怀疑的眼色看着他。
谢易所说的约会,与他所理解的约会,是同一个意思么?
*
自那日四姑奶奶归宁之后,方大太太就病倒了,此时仍旧卧床不起。
理由自然众说纷纭,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则是她自作自受——听说四姑奶奶回门那日,方大太太连顿便饭都不留新姑爷吃,引得城里城外议论纷纷,说方家状若豪富,内里其实啬刻无比,果然小家子气派,上不得台面。
方大太太就是为这个气病了。
方瑾端着碗盏经过廊下时,听到下人们还在议论这个话。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推开房门,她就看到方大太太仍歪在枕上,一双憔悴的眼望着帐顶。
方瑾悄悄走进去,唤道:“娘,您多少吃点东西罢,这样饿着也不是办法。”
方大太太的声音虚弱而茫然,“我不饿,也不想吃,你端出去吧。”
方瑾劝道:“娘,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您不吃哪来的气力。二门上聚了一堆掌柜,等着您清点这个月的账目呢……”
“你怎么不早说?”方大太太蓦地从床上坐起,立刻来了精神。
“您也没问呀。”方瑾摸不着头脑。
这女儿果真糊涂,方大太太瞪了她一眼,顾不得多说,抓了一只馒头,就着一碗白粥便吃起来。
方瑾替她拍着背,“娘,您慢些吃,别噎着了。”
又说道:“娘,我知道您在为外头的流言生气,可您也须保重身子……”
方大太太冷笑一声,依旧狼吞虎咽,“我在乎的可不是那个。”
“那是为什么?”方瑾不解。难道不是因为别人说方大太太小气,她母亲才气病了?
方大太太又不说话了,只顾进食。
方瑾瞧着母亲今日的精神似乎不错,试探问道:“娘,关于谢家的事……”
“你趁早打消这念头,”方大太太斩截地说道,“我不会令那小子如愿的,你也别中了他的计。”
方瑾急了,“娘,我就是不明白,你趁早把那几家田庄铺子还给他有什么不好,咱们方家家大业大,根本不缺这点东西。”
“不缺?”方大太太冷笑道,“你以为你天天吃的穿的用的从哪里来?只顾做着嫁进国公府的美梦,倒不想想谁养了你这些年,我生你有什么用?”
说罢,仍旧埋头喝她的粥。
方瑾万没想到母亲会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一时目瞪口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跑出去。
站在廊下吹了半天风,方瑾渐渐清醒过来。她算是瞧出来了,在她这个母亲眼中,只有钱才是最要紧的,为了掌控三房那些财产,她甚至不惜毁掉自己女儿的婚姻。
方大太太一时半会绝不会改变主意,可方瑾觉得自己已经快等不下去了——因了这尴尬的身份,她连门都出不得,每日只能躲在暗房里。可那个冒牌货呢,却在国公府里过得逍遥快活,老天爷真是不公。
不行,她不能等着人来救她,她必须自救。
方瑾眼中渐渐凝聚起决心,她思量片刻,将贴身丫鬟柔儿唤来,吩咐道:“你替我递个信儿给玉果,就说我有事儿请她帮忙。”
“姑娘有什么事?”柔儿忙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不想留在方家了。”方瑾凝眸说道。
*
一大清早,谢家三房两口子去给国公夫人请过安,回来便准备更衣。
方垣本打算穿自己从方家带来的一套旧衣,岂料谢易却轻飘飘将一套新裳递给他,“好不容易出趟门,当然要穿得光鲜亮丽一些。”
方垣没有推辞,的确,他那套衣服太过寒酸,走在谢易身边,没准谢易还觉得丢人呢。
他试着穿了一下,居然完全合身,这不得不令他惊奇。
方垣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易懒散地翘着一只二郎腿,“什么稀奇,当然是我早就令裁缝做好的。”
想不到谢易还有这份心思,方垣稍稍感触,不过……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我怎么不知道?”谢易促狭地笑起来,“你全身上下我都碰过了,尺寸当然不在话下。”
这人……果然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方垣的感动付诸流水。
这身衣裳质地绵软,剪裁得当,穿上去熨帖无比。可惜这里没有那种落地镜,看不到全身,方垣只好问对面的人,“怎样?”
“很好。”谢易由衷赞道。方垣本就生得清瘦,但在这衣裳的衬托下,非但不显得枯槁,反而有一种出尘脱俗的韵致。那一对清清亮亮的大眼尤为动人。
不过,这也是可以想见的,他谢易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谢易忽然走上去,伸出两手环住方垣的腰。
方垣的身子又僵硬了,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了?”
“别动。”谢易低声说道。双手在方垣背后摸索片刻,才道:“好了。”
原来他是为方垣整理腰际的系带。
方垣松了一口气,正要道谢,忽觉唇上又是一凉,原是谢易趁机偷啄了一口。总算这回他逃得快,没有给方垣咬他的机会。
方垣恼恨地看着他,谢易仍嘻嘻笑着,故作正经地说:“别瞪我了,我就是试试看你紧不紧张,仅此而已。”
这人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哪一种紧张需要通过接吻试探?
方垣觉得自己简直没有办法,连生气也是徒劳:一个人的脸皮厚到这种程度,实在已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