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周颜

7、这两个在一起的人，他们真的认识吗？

　　2016年5月5日，是他们重逢的日子，而后的一个月零六天，他们又说了再见。
　　关井然突然想不明白，这短暂的一个月，到底是延迟许久的回光返照，还是拖沓数月才匆匆办理的祭礼。

　　刚复合的第二天，她早上一醒来快觉得如获重生，又嫌弃自己没出息，因为一个人还能重生？？你可真是夸张，关井然！

　　但她还是决定和谁分享一下这份喜悦，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告诉陈千雅。

　　陈千雅是他们这一级学院的大班长，她们是同乡，开学第一天就相识。每次想起刚认识的那一天关井然就觉得啼笑皆非。先是走程序一样在院系里面参加“面基大会”，几轮随机面对面自我介绍后，关井然根本没记住什么人，她脸盲的厉害。到了下一个环节竟然还要自由组队，在一个白色宣传纸上画画编故事，她就犯了懵：我要上哪儿，我找谁去瞎编故事？？

　　她突然想起来高中一年级学期末，大家要重新分班时，几个高一七班的住宿女生也面临着重新分宿舍的情况，六个小姑娘在熄灯之后坚持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夜聊到凌晨一点多，中途时时谈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几个人都忍不住笑声，险些被宿管发现，多亏柳江在靠门床位的上铺，坚守着放风的岗位。

　　大家滔滔不绝的谈论一年前见到彼此的第一印象，让人忍俊不禁，例如大家对三床最活泼的姑娘第一印象，竟然都是“刻薄”“爱吵架”，对五床那位疯疯癫癫精力十足的，竟然是“文静”“端庄”，只因她第一天报到时穿了一身浅蓝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让人看见就想大呼“陆如萍”！

　　姑娘们对柳江的印象却与她本人很相像，大方，正派，一看就是不会干坏事的好孩子。
　　然而到了关井然这里，所有人忍着“炸开锅”的冲动：

　　“我当时以为关关是混□□的！”
　　“对对对！一脸冰山样！”
　　“就是大哥的女人啊！主要是后来还发现她老脸红！”

　　“我是末梢血液循环好我有什么办法……”
　　“可你后来既不冰山，也不害羞，根本是个女神经。”没有人听关井然辩解……

　　此时此刻站在新生群中的关井然，又想起了大家当年对她的如上评价，一下子哭笑不得，完了完了，我忘了我还是面瘫脸□□样子，恐怕没有人会主动找我来组队了吧。

　　关井然突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穿一条浅蓝色连衣裙，她不介意当“陆如萍”。

　　这时后方有人叫她的名字“关......井然？”

　　她有点惊讶的回头，看见一团人中打头的一个女孩子向她示意，“要不要一起组队？”那一团人几乎都是B市的人，她心里的石头落了下去，毕竟被人解救于尴尬之中是很幸运事。

　　“太好了，我正发愁不知道和谁一组，”关井然走到那个姑娘面前，有点尴尬的说，“不好意思，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似乎有点面熟。

　　“不是吧，刚刚我才做过自我介绍啊，我是咱们班联络员，”关井然还是一脸懵，方才联络员自我介绍她几乎完全不记得，这么多班级，百分之八十的联络员都是女孩子——她的确脸盲。
　　“我叫陈千雅。”

　　陈千雅个子很高，很有北方女孩的味道，但皮肤……是真的黑，关井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黑的女孩子，但是她皮肤很好，所以整体看上去非常健康——但是看上去比关井然的“冰山脸”更不好让人接近，让关井然惊讶的是她还画着眼线，虽然不是很浓重，但还是可以被发现的——刚上大学的女孩子一般还和化妆品不太熟识，眼线笔这种高难度的更是连个招呼都没打过。

　　“啊……啊抱歉，我特别脸盲。”
　　陈千雅一脸笑容，不在意的说，“诶我也是脸盲，要不是你漂亮我完全认不出来。”

　　说话真的很爽快……关井然想。

　　面基大会终于结束后，陈千雅又飞速叫了两三个同乡的女孩子去吃火锅，当然也有关井然，而且还有陈千雅的男朋友，在面基画画的时候她就已经提到了自己男友，据说是她初中同学，两个人曲曲折折也在一起五年了，关井然没有掩藏自己的赞叹，看得出陈千雅也很享受这样的赞叹。

　　就此关井然彻底认定了她率性大方的特质。

　　所以吃火锅的时候陈千雅低声细语的样子让关井然的下巴都掉到了麻酱碗里。

　　陈千雅的男朋友比陈千雅还高出两个头，恐怕有一米九几，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相很乖，像程序员，他还恰巧穿了一件格子衫。为了初次相识不尴尬，关井然还特意说，“啊，千，你男友格子衫真好看！”她确实喜欢格子衫不错。

　　陈千雅也不客气的回答，“是吧，他的衬衫我都挺喜欢的！”虽然不客气，但却变成了一副……温柔，痴情的样子……

　　后来的后来陈千雅成为班长，又竞选院系的大班长，在外都是一副粗声粗气，率性理智的样子，经常性的会提到自己和男朋友的恩爱经历，但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见过，她真的和她男友在一起时那副温婉样子。

　　那天关井然正在处理复合的事情，晚上才看见陈千雅中午十一点给她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好，就告诉陈千雅吧。

　　关井然心里有一丝惶恐和担忧，陈千雅是个暴脾气（和男友在一起时除外），说话又极具说服力，关井然曾和她讲过一些关于南忆安的事情，当然只是零星片段，但陈千雅坚定地认为南忆安是个不成熟，不值得的人。

　　虽然关井然也不清楚她是怎么得出这个论断的。

　　“千，我有男朋友了。”她又担忧又窃喜。
　　“？？？”
　　“不是吧，这么突然？？谁啊？？？”
　　关井然面对着陈千雅的问号三连，颤颤巍巍的发出了消息，“南忆安。”
　　“我*”

　　然后关井然忍不住笑出声来，给她的火锅之友说道，“中午去吃火锅吗？”
　　她也觉得自己一定疯了。

　　她觉得陈千雅应该能理解，口口声声说着“幼稚”与“不值得”，却根本是放不下，千的男友也是如此，起码几面之缘之后，关井然就发现他并不好相处，有些羞怯，但又内心充满了不同的情绪，例如你可以在女孩子们聊八卦的时候看见他在饭桌上“认真而明目张胆”的翻白眼。陈千雅这段恋情说是五年，但仔细计算，大概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年半，中间无数次分手，每一次都到骂祖宗的程度，当然只是陈千雅来跟关井然发泄的时候，但她又一次一次的吃回头草。

　　大一一年，他们分手次数比节假日还多。

　　为什么人总要回头看呢？
　　口口声声宣扬着不能回头，人要向前看，在听到复合故事的时候恨不得叹上一口气，骂一句脏话，到了自己这里，却还是管不住自己向后扭的脖子。
　　和无数次细数回忆的内心。

　　6月15日，周一——一星期中最困的一天，也是分手第三天的下午。英语听力期末考试，关井然匆匆忙忙往考场赶，听力考试总安排在下午两点——一天中最困的时候，也不知道教务处排时间的老师是何居心，她脑子犯懵，却只能强打精神。睡不醒并不能成为缓考的理由。

　　关井然突然想起来最近高考结束，才恍恍惚惚发现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年都过得这么快，何况是一个月。不知道，失恋可不可以成为缓考的理由……

　　考完听力的楼道里，是充满了骂街的声音的。在种种骂街声音里，关井然又听到了熟悉老套的，“晚上吃饭去吗？”饭友陈千雅的声音，“还有张朋一起。”
　　“我不太饿，早上吃过了。”关井然讪讪地说。
　　“大姐，晚上吃饭和早上吃过了有什么关系。”陈千雅眯起眼睛瞥着她，她最爱用小眼睛这样看人，一副鄙视的神态，“我听柏子嫣说了，你居然不找我吃饭，一副没事儿脸。走吧，火锅解千愁。”

　　关井然愣愣，感叹自己饭友的神通广大，总能在恰好的时机找到八卦中心人物一起吃饭然后获知新的八卦。她勉为其难露出苦笑。
　　“没事，再找一个吧。”陈千雅转过头正对她说，改了鄙视人的神态，眼里甚至有一丝感性的同情。她平时总是粗声粗气，很难对她男友以外的人露出感性温柔的一面。
　　“先不找了，有点累，我打算和微积分好好谈恋爱。”
　　“滚。”

　　夜晚的关井然的确和陈千雅张朋两人一起吃了火锅，也的确好好和微积分谈了一场恋爱，但是微积分比杨君谦还不好应付，微积分不仅不回应自己的热情洋溢，还给自己当头棒喝。
　　为什么突然想起杨君谦了呢？

　　吃火锅的时候张朋突然提前自己的室友找到了女朋友，好巧不巧的是这个女孩子关井然和陈千雅都认识，听到这个八卦之后陈千雅不可避免的飙了一句脏话，关井然差点紧随其后，俩人大眼瞪小眼，发自内心的问了一句，“他俩真的认识吗？”

　　张朋的室友和女方差不多认识了一个星期，因为考场混座，才搭上了几句话，一个星期后，准确的说是四天，他们只聊了四天微信——就确定关系了。

　　关井然觉得世界真神奇，自己和微积分认识这么久，都没办法和他确立关系，陈千雅和她男友纠缠这么久，都没办法从对方身上脱离开来，自己和南忆安……
　　算了，大概，迅速才是这个世界的现行之道，自己赶不上世界的脚步，被无情的甩在后方，总念念不忘一个旧人。

　　突然觉得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她认识杨君谦，也不过一个月而已，还不知道他会说出要求看美女的话，就草率地在一起。

　　大学之后，她已经见识了太多，一个星期就确立关系，一个月就分手的例子，难道打破了高考的牢笼，大家都想在一个新天地展翅高飞吗？
　　大家，包括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吃过晚饭后，陈千雅独自回了宿舍，关井然和张朋则去了图书馆。她突然叹气，“张朋，你说大家都怎么了？”
　　“太快了是吗？”
　　“是啊，有时候我想，我放不下南忆安，是不是因为发现人们越来越急躁，所以才想回头抓住一点慢悠悠又细致的记忆。”

　　夏日的夜晚来临的很磨蹭，吃过晚饭天空还是亮堂堂的，但远处渐渐有一丝丝暖色调的朝霞，W大建筑很空旷，可以把朝霞和云朵看得很清楚。

　　关井然觉得张朋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触景生情，预谋惆怅，所以从不避讳他。

　　“你说我是不是不会再遇到一个相处很久，很了解，又很喜欢之后才告白的人了。”
　　两人已经快走到图书馆门口，关井然感觉自己一身的火锅味，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同桌的同学们闻到，不过幸好有张朋啦，两个移动火锅就不会那么尴尬了。

　　“会遇到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