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岁》星海遥

35、阴祭司（二）

　　“素盏三十九年，惠后逼宫未成，投缳自尽；宁王出逃，不知去向。先皇不堪打击，不久便去世了。之后，霆皇继位，帝后大婚，白将军辞官归隐，天冬亦随之而去。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姚月天尊夜观天象，自觉大限已至，预言不久之后金曜将出大乱，临终前嘱咐帝后与少祭司注意宁王的动向，说他们今后若有难处，可前往萧山找自己的关门弟子寻求帮助，那便是周先生了。”
　　梳洗完毕，周星舞带邱绿筱出了房间，取出一面铃鼓，轻拍两下，召唤河中鲤群顶着一只木桶游来，绿筱坐进去之后，少女化作红鲤翩然入水，于头前开道，红鲤鳞色鲜艳夺目，在斑驳枫影中闪着粼粼光芒；长尾如凤翼在水中游动，婀娜曼妙，漂亮地很。
　　“能担姚月上尊如此托付，周先生果真不凡。”
　　那姚素盏是什么人？近神之体，极道天尊！临终之前，竟然将让自己的两个大天尊弟子去找一名凡人寻求帮助，这得是一名什么样的凡人啊……
　　想来太子天生残脉，找个灵力高强的师父估计也教不了什么，怪不得会让周先生做他的师父。
　　“是呢，当年奴随太子往大凛，途遇雪崩，还是多亏了先生……”
　　绿筱心中愕然，看这少女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七年前也就五岁，比太子还小些；加之一路舟车劳顿，带着个小女娃也不方便不是吗？而且这鲤妖看着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十分妥帖细致，完全不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大凛？敢问周姑娘化形几年了？”
　　那红鲤自觉说多了话，连忙回道：
　　“奴于月宸宫莲花池中修行五百余年，先文德皇后生前对奴有恩；皇后溘然仙逝，奴未及报答，日夜悲痛，未满妖限便化形随太子同往萧山，正因此修行不足，故而一直保持着孩童形态，若奴灵力高些，也许能为太子多多分担一二。”
　　她语气悲切，似是触到了伤心往事，绿筱不好再问，安慰她几句后便静静地坐在木桶里，两个方才还十分投缘的姑娘一时都没了话，一路默然。
　　好在路程不远，周星舞操纵水波，划开一片芦苇，头顶密密麻麻的红叶中破出一片蓝天，地势突然变得开阔，一座小八角小凉亭出现在溪流尽头，漆红立柱，黛瓦飞檐，檐脚挂着五彩风铃，风动铃响，摇落一树枫红。
　　只见亭中两人，一者褒衣博带，外披大红长衫，内衬玄色里衣，上半边身子倚着朱红立柱，斜坐在小亭护栏上，双脚着一双红色绣金弓鞋，挂在栏杆外悬空荡着，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用红绸随意地束起，脸上带着一面绘着枫叶图案的面具，面具下双目微合，若不是他手中还摇着一柄赤红羽扇，当真以为这人已经睡过去了。
　　那扇子与其说是羽扇，倒不如说就是一片硕大的枫叶。扇柄是乌玉做的，与扇面的连接处镶着一枚黑色的小骷髅，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美感。绿筱不懂修灵问道之途，却也能隐约能感觉到，那扇子定然不寻常。
　　而另一人，绿筱虽未谋面，却也隐约识得。
　　男人身长八尺，形貌魁伟，相貌英俊，金色剑眉下一对橙红鹰目，天生一股慑人的威严感，轩昂若鹏举，巍峨似玉山。若说太子的容貌较为清冷温和，那雷皇的容貌则是偏向威严冷峻，即便他已四十多岁，可一穿上那身玄甲，深色披风一抖，带着塞外冷厉的煞气与身为九五之尊的威仪，往人跟前一站，一头金发烨然若神，当真英俊神武宛若雷神临世一般。
　　早听说当今皇上龙表凤姿，英俊无匹，又只钟情白将军一人，可算得上是话本里才有的传奇人物。自己与闺中姐妹每每谈起，无不心生好奇，今日得见，可见所言不虚。
　　爹娘都这样好看，也难怪太子生的这样漂亮……
　　想当初上元灯火，她遇见偷跑出宫的淮郎，当时惊为天人，初淮却说自己相貌平平无奇，她当时满心的不信，如今看来，当真不是自谦。
　　“见过皇上。”周星舞礼节性地一福身，声音冷冷的，看得出星舞并不喜欢他，可能是皇后身边的人，都不太待见皇上吧。
　　“臣女邱绿筱参见吾皇，参见阴司大人。”
　　“这是邱敬文的女儿？”初卫霆问她，目光却看向一旁的周枫遇。
　　“不错，正是那位日前在金曜殿上惹的左长老大发雷霆的邱大夫之女，”周枫遇端正身子，自栏杆上跳下来，温和道：“邱小姐受了惊吓，现下可缓过来了？”他声音清润，摇着乌玉扇柄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那面具也不知是怎样戴上的，占了半张脸，就跟长上去的一个样。
　　“多谢太子与阴司大人相救，又托星舞姑娘悉心照顾，臣女不胜感激。”
　　“星舞？”初卫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丫头，“你长得有些像从前皇后身边四大掌事宫女中一名叫做‘叹朱’的；年纪比你大，也是一只鲤妖，可惜在随太子去大凛的路上死于雪崩，不知你可认识？”
　　死……死了？那……邱绿筱心下一惊，脑中思绪千转，偷眼望了望周星舞，那姑娘神色如常，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回皇上，我族在金曜繁衍已逾万年，其中化形者不计其数，同族之妖，多少都有些相像之处，正如奴看你们精灵族，都是金头发尖耳朵，眼睛金灿灿的，也觉着像呢。”星舞心中多有局促，连带说话的气势也落了下风，倒真有几分心虚的样子。
　　随太子往大凛的人，不正是你么？这般遮遮掩掩又是因为什么呢？
　　“想不到师弟在东凛也安排了人手，这倒让师兄我意外了。”
　　“我手下有什么人，师兄不是一目了然？何况黛丫头想见母亲，又不便长住东凛，我只好带她尾随。这样既圆了她的心愿，我也正好借机往西陵拂雪居应寒江澈之约，顺便请他对小望多加照看。不料路遇此祸，岂能坐视不理？星舞，你说是吗？”
　　“是，奴这便去给先生再取一壶枫露来。”
　　被戳破身份的叹朱一溜烟儿的跑了，只留下邱绿筱一人尴尬地对着两个陌生男人。
　　“那臣女也……”
　　“邱姑娘莫慌，我这爱晚亭中风景绝佳，姑娘何不进来一叙？”
　　这……你俩说话这刀光剑影的，人家还真不敢跟你俩叙……
　　“这……”邱绿筱为难之际，忽听得身后周星舞慌慌张张地跑了来，手中捻着一枚湿淋淋的枫叶，大叫到：“师父，不得了了，刚接到红鲤来书，太子说他‘炸’了龙神教总舵，要您早做准备。”
　　“用什么炸的？炸成什么样了？”
　　“好像是上官无极自己的毒失控了，从水里到处往外涌，沾上的教众全部化为白骨，龙神教死伤过半，挺严重的……”
　　“这么严重？”周枫遇给自己斟一杯枫露酒，一口饮下，淡然道：“看来他有的忙的，一时半刻也想不起要找我的麻烦，只是可怜了那些追随他的人。”
　　“什么？怎么回事？太子炸了龙神教？为什么？”初卫霆现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太子外出七年，一回来就惹上了上官无极？还直接炸了人家的老窝？这俩是怎么就结了仇的呢？
　　“哈，他上回引天雷炸了邱府，想嫁祸左长老，害的邱姑娘无家可归；这回又设计绑架太子，还想扣到左长老头上。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让太子反将一军，也算是报应不爽，咎由自取。”
　　初卫霆心头猝然火起，恨声道：“他缺心眼就算了，还爱抖机灵！四十岁的人了一点数都没有！”
　　他起身欲走，转头又问：“二叔可知此事始末？”
　　“左长老已携紫微斗数前往镜海营救太子，皇上还是早去为妙，否则局面就该不好收拾了。”
　　初卫霆阴沉着脸，圣曜·金羽乍然展开，化作一道电光疾驰而去，自长枫水榭往镜海路途遥远，但对于拥有这一对神翼的大天尊明阳金羽上尊来说，这并非难事。
　　周枫遇担心的是初予望。
　　不管此事是何结果，最终决定初卫霆对他态度的，都是他自己对此事的反应，到底是交恶还是交好，全看初予望是否能善加利用这一段机缘。
　　因为第一印象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如果初予望因为初卫霆不肯重罚上官无极而心生怨怼，那这父子二人怕是今生都没有和好的机会；若是反之，初予望展现出他的懂事和识大体，借此累积初卫霆对他的愧疚之情，局势便有了逆转的可能。
　　徒儿，孰轻孰重，你该明白。为师期待你的表演，莫要让为师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