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岁》星海遥

33、梦魇（一）

　　望月塔顶峰，白玉铺就的高台上凌然立着一位白衣女子，头若金冠，面饰珠旒，宽大的袖袍上绣着金曜的山河，眉心用金粉绘着雷电图腾，一双美丽又漠然的金黄凤眸俯看着高台下那将头磕地血流不止的青年，终是于心不忍。
　　冰人似的大祭司迈开一双长腿，自高台上缓缓飞落，摘下青葱玉指上镶满珠玉的护甲，将人血泪模糊的脸抬起来，声音清冷虚幻，宛若一尊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们望月塔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冰冷、无情，空灵地没有一丝烟火气，保持着身为神族后裔最初的模样。
　　“望月塔不会参与皇子之间的夺位战争，这是祖训，我无能为力。”
　　“那您就忍心看着阿英不治身亡吗？”
　　“她是你的心上人，也是有力量影响整个战局的人。如果白英不死，那么你就是未来的雷皇，你就必须娶望月塔选出的皇后为妻，你们也不能在一起。”
　　“若我愿放弃皇位，舍一身修为，与阿英远离玉禁宫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您也不肯救阿英一命吗？”
　　“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救她？”
　　未料姚素盏突然变脸，初卫霆满眼的不可置信，剑眉鹰目中绝望的神情混上满脸的血泪，竟意外地狰狞可怖。
　　“师父，阿英不是您的徒儿吗？当初不是您破例招她入望月塔的吗！您刚刚还说望月塔不参与夺位……”
　　“放肆！你以为我当真无所不能，随随便便就可以搞来一套灵脉换给她吗？”姚素盏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冷厉威严，连生气的声音听起来都平静无波，食指轻叩，一道磅礴气浪横扫而过，便让只是天尊的初卫霆护甲尽毁，匍匐在地，即使如此，也不忘用身体护住怀中虚弱的白鸟。
　　“你们的本事是为师教的不错，可倾注在你们身上的资源，属于大曜，属于整个赫斯罗的黎民百姓！你们是一走了之了，留下这个一个烂摊子谁来收拾？大曜培养了你们，不是让你们任性妄为的！”
　　姚素盏看着初卫霆那拼死守着那白英的模样，像极了一匹舔血的孤狼，那种委屈又不敢声张，恨又恨不彻底的眼神，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师父，这小子当真会扑上来与自己同归于尽吧？
　　“好……”
　　初卫霆笑地凄然：“师父，您是我们的师父，也是大曜最尊贵的祭司，您为大曜倾尽一生，为何对您的学生如此薄情？我不管你们当阿英是棋子也好，是妖孽也罢，但在我心中，她是我唯一的妻子，初卫霆今生非白英不娶。”
　　一语铿锵，掷地有声；转过身却将百炼钢化绕指柔，怀中虚弱的白鸟张开明亮的翡翠色眸子，眼中似有水光润润。初卫霆温柔地托起白鸟的头颅，道：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阿英，我知你与我心同。”
　　虚弱的白英却摇了摇头，用自己仅剩的力气，向着高台的方向挪动了一分。
　　阿英？
　　他眼睁睁的，看着灵脉尽毁的孔雀蠕动着爬向姚素盏。
　　阿英……
　　为什么？
　　姚素盏挥挥手将那白鸟托在怀中，金色眸子中难见地流露出一丝悲悯。
　　“你也起来吧，别搞得好像我逼你似的。卫霆，有时你也该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一想。我已为白英多次破例，而这一次，是我开出的唯一的价码。凡事有得必有失，连阿英都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又何必？”
　　“为什么……”
　　初卫霆望着白鸟逐渐被托上九十九级白玉台阶的背影，血泪灌进嘴里，咧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阿英是好孩子，她如果不这样做，你们都得死，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心头一阵纷乱，眼中一片木然，初卫霆上身不着片缕，额角血液顺着面部刚硬的轮廓流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徒儿在此，叩谢师父大恩大德！”再一叩首，地砖碎裂，血液嵌进裂隙之中，答应地鲜血淋漓。
　　“是清欢给你们这个机会，你该谢谢她，”姚素盏轻叹一声，半蹲下来，单手托着初卫霆的下颌使人面对着自己，“好好待她，不然……”
　　冷若冰霜的女祭司摘下面旒，在一片清脆的珠玉碰撞声中露出自己原本的面目。
　　那是一张俊秀的容貌，一双丹凤眼，两弯新月眉，薄而翘的嘴唇隐约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美地像月下锋芒毕露的剑刃。
　　“我会毁掉你的一切！”

　　“不！”初卫霆自噩梦中惊醒，此处没有气势凌人的高台，没有冷漠无情的师父，阿英已经死去了十六年，她的灵魂归入银凰止戈，正安静地待在凤歌的灵核里，与他一道走在从大凛回家的路上。
　　初卫霆单手撑着头，饮下一杯枫露沉了沉心神。
　　刚才不知怎的，竟然大白天的就睡了过去，真是……是我太累了吗？
　　“师兄醒了。”忽来一阵风动，吹落红叶纷纷，那握着百鬼枫华的手将凉风一扫，初卫霆顿觉困意全无，一下清爽了许多。
　　“又是你搞的鬼吧？”
　　初卫霆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斜眼看到那红衣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这些凡人策士通些阴阳五行之术，竟连自己这个大天尊都中了招，当真神奇地很。
　　“师兄梦到了些什么？”假面人轻摇手中红叶羽扇，处变不惊的声音，倒真是与望月塔中那些“冰人”一脉相承了。
　　“我梦见师父答应给阿英接脉，却又逼我娶赵清欢的事情。”他自嘲地笑了笑，“多少年前的事了，竟然突然就想起来了，真是……”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
　　初卫霆顿了顿，双指轻柔山根，沉思道：“还有……师父成了个男人，还是跟赵清欢长得很像的……一个男人，还说如果我对不起赵清欢，他就会报复我。”
　　“小望？”周枫遇轻摇红叶扇，面具下清朗的声音中略有惊疑，
　　“你见过他？”
　　“还没。听说他最近要回来了？”
　　“已经在路上了。”周枫遇看了看远处的天，一片红叶落在掌心，轻轻一捻，红叶化作红蝶在他指尖飞舞。
　　“哈。”他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将双手背在身后，红蝶被他不动声色地藏进了袖里。“皇上是担心这孩子会恨你么？”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又一口枫露入腹，初卫霆顿觉浑身清凉，浇灭了心头燥起的无名火。
　　“就算他无辜，可他娘做了的昧心的事，他也没什么可叫屈的！”
　　“还没见面，就因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对人家有了坏印象，是不是太武断了呢？”周枫遇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摊开来尽是冬皇和纳兰太后对初予望的溢美之辞。
　　“会讨长辈喜欢？”
　　“为什么不能是日久见人心呢？”周枫遇拿扇子轻轻掩住口鼻，调笑道：“从小没被长辈这么夸过，嫉妒了吧？”
　　初卫霆冷哼一声：“随他师父，行不行？”
　　“呵呵，随我？我可不会原谅一个偏心偏到秤砣里并且从不管他死活的父亲，我看皇上是不知道该如何跟人家相处，心虚了，才做的噩梦吧？”

　　心虚吗……
　　不知不觉，初卫霆就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这俩回来地急，月宸宫还没收拾好，他就让两个孩子留了下来，叫人备水洗了澡，现下正在他床上午睡。
　　床不大，俩半大小子睡在上面怎么着都挤，白凤歌的睡姿一如既往地让初卫霆想踹人，相比之下初予望就睡得很乖，眉头轻拧，面色红润，清瘦的身子缩成一团。
　　是太冷了吧……
　　他瞥了一眼被白凤歌牢牢抱在怀里的被子，无奈地解开了外袍，盖在初予望身上。
　　永远不会是敌人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父神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