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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负心读书人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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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爷头七还未过,徐迟正是在热孝里,徐家每日的膳食也做得清淡。
这是徐老爷死后难得一顿正经的饭,徐子鸣有意讨好,一上桌便热络给顾恬盛了一碗。
时下南方的殷实人家多讲究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便是在孝中,也并不十分难过。虽说要做的清淡,当却也是极精细的清淡,一碗粥熬得软烂鲜香,已温得正好。徐迟这身体前几日根本就没好好吃一顿饭,顾恬闻着味便觉得饿。
徐子鸣坐到顾恬左边,虽没得回应,却也没多少抵触,这教他心略放下。至于顾恬右手边那个唐笺,尤更显得可恶三分。
他拿出主人做派,打定主意要让这又硬又臭的石头知难而退,像是不经意便问起唐笺去京赴考的事,又说,“我在贡院外等了许久,又托人去寻,却半点你的消息都无,还道莫不是唐兄胸有成竹,便不屑与我这等破落户来往呢。”
唐笺苦笑道:“是不巧,考前染了风寒,第一场尚未熬过,便被衙役抬着出考房了。”
见徐迟面上露出点疑问,他便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经历。
那日他晕倒在考房,幸亏有好心人眼熟,将他送回原本下榻的客栈,直烧了几日才清醒。等他醒来,却无奈身上盘缠用尽,幸亏后来寻得一处给人整理书稿的工作,攒了些银子。他本不好意思再回来打搅,只后来从来京行商的走卒那里听说徐老爷病重,这才星夜兼程赶来。
唐笺说:“只可惜终究赶不及,教二位看笑话了。”
顾恬却问:“为何不住一道?”
这话问出来,徐子鸣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他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唐笺看了眼他,眼里颇有些深长的意味,嘴里只道:
“子鸣兄投宿的地方虽好,却实在人多些。”
顾恬说:“大哥说他如何都寻不见你。”
徐子鸣连忙道:“是啊,当时分开的急,倒连你投宿何方都没问清楚。早知那地方那么怠慢你,便是挤一挤,又有何妨呢!”
唐笺:“是么,我定下落脚处后托小二给你送了信,想必是那人偷懒耍滑,把那银钱贪了去罢。”
不等徐子鸣分辨,唐笺又说:“哎,罢了,多想无益,皆是时也命也而已。”
顾恬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也不要紧,再等三年便是了。”
又说,“一会儿请大夫再给笺哥看。”
唐笺笑着应下,心想,这徐迟小少爷比他离开时也不见长高几分,反倒更瘦了些。小小一团,说起话来,倒比从前有意思的多。
徐家人丁一贯不多,徐迟的娘亲去世后,徐老爷便一直未曾续弦,只四五年前精力渐退,才在徐子鸣等人的哀劝下纳了两个妾室照顾自己的寝居。依照时下的规矩,这两个姨娘自然也算不得主人。
徐老爷在世时便极力疼爱徐迟,因大夫说多与亲近的人交往对他病情有好处,一家人每日晨昏定省的膳食便总聚在一块儿。
现在徐老爷走了,这饭桌上像是去了大半的活气,只能偶尔听见汤匙轻碰的声音。
顾恬倒对此安之若素,用过早膳后,请来的大夫给唐笺诊了脉,果然说他还有些病根未调理好,旧病未去,又接连数日疲于奔命。幸亏现在年轻体健,仔细调养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再拖几日,恐怕就要落下病根来了”,大夫这样说,足足灌了他七日的药,觉着差不多了,又列出一串清单,叮嘱他还需得忌口一段时日。
唐笺还没开口,顾恬在旁边已先一步让管家去再誊抄一份,往后唐笺的膳食便照着这上头的去做。
唐笺生下来到今日,还是头回被人这样拿主意,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顾恬:“……?”
他这眼里的疑问太明显了些,唐笺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少爷与旁人说的不同,却是个热心肠。”
“……”
唐笺还冲他露出个笑脸来,看着就知道,这人平时当时不怎么笑的,这会儿唇角的弧度也有些吝啬。只是他人长得清隽,虽说不是时下流行的,一双碧绿的眼眸透过来,自然便有几分深情的意味。
顾恬倒还稳得住,反省了一下,去问八五。
八五:【别自恋,人好感度正常着呢。】
【我是问是不是OOC了……他好感度多少?】
八五在系统空间里呵呵一笑,只当没听见他后半截,【没崩,就是在唐笺跟前你话多了点,胆子也大了点……不过他本来就跟你不熟,没起疑。】
顾恬心里就妥了,还回给人家一个笑。
谁让这人的行为处事总教他觉得熟悉,分明是生疏的,几日相处下来,却比与徐迟相交多年的徐子鸣更投契些。
趁着徐老爷祭奠下葬的时候,徐家各处的产业和宗族都免不得过来拜见。顾恬既定下心要从徐子鸣手上把徐家收回来,自然不会只是说说。他也不要唐笺做什么,当个人形靶子牵制住徐子鸣即可,自己趁着这关头,越过徐子鸣,将徐家大大小小的事先统在手里。
这事儿他从前是没做过,但上一个世界,姐姐文拂柳要回收被孟飞高挟制了许久的文氏集团时便经历过这么一遭。
虽说时代不同,但其中多多少少也有些共通之处,顾恬依葫芦画瓢,再凭着情妖那天性里对人心的一点敏锐,倒也做得顺利。
可以说,是有些太顺利了,还顺便抓出来两个掌柜中饱私囊,低价进些残次货色来售卖。
两个掌柜哪里想到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眼睛这么利,轻而易举便能揪出账目的差错。本以为是走过场这么来一遭,应付应付就得了,谁能料到竟还是请君入瓮。立时便急了,求爷告奶呢,“少爷大德,看在小的伺候了徐家二十多年的份上”、“一时猪油蒙了心”……
顾恬不耐烦听,挥手便让管家去请徐子鸣来。这人是在他任上出的差错,他自也有监管不力的错处。
徐子鸣一接到消息便道不好。
徐迟的性子徐家人都知道,又轴又拧。往日里他在意的事少,随意的事多,所以才显得温驯软和。可一旦犯起左性,自打生下来便还没有不成的事。
好在顾恬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只将那两个掌柜指给他,问,“大哥怎么处置。”
他这人说话就是这样,一点弯都不拐,连多余的语气都能省略。徐子鸣厌恶地看了眼地上那两个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的中年人,硬着头皮道:“这两个混账东西胆子反了天去,这样,我这就领人将他们克扣的银钱还回来。”
“被改的货源。”
“换,这就换回去,我亲自去说。”
“已卖出去的那些?”
“这个……”徐子鸣面上显出难色来,“阿迟,既然这事我们已先发现,东西都卖出去了,不弱便到此为止吧,不然传出去,徐家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徐家的名声不是这样来的。”顾恬半点不为所动,这时派去请唐笺的小厮领着他来了,顾恬便将这事交予他,让客人凭着收据能从两家店铺里再领一份上好的东西做补。
“除此之外,还需得去报官。”
两个掌柜的听了腿都软了,刚弱下去的疾呼又抬起头来,最后顾不上了,哭嚎着去拽一边徐子鸣的手,喊着:“鸣少爷,鸣少爷救救我!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住口!”
徐子鸣涨红了脸,一脚踢到那掌柜的身上,看看主位上坐着的顾恬,他正仔细听着唐笺的耳语,也拿不准他有无听到心里去。
这头唐笺一一应下了,等徐子鸣压着那两个掌柜回去,他想想又提醒顾恬还是要提防着点徐子鸣,“两个掌柜虽贪,可做账查账自有徐家派出去的奴仆负责,更改货源这样的一点好处,如何足以串通账房与他们沆瀣一气?”
顾恬也想到了,他没张口,派去抓负责这块的账房仆人的人便提着三个下人过来。徐子鸣领人拖去那两个掌柜的惨呼还回旋在空中,三个账房噤若寒蝉,再没人敢小看这年纪轻轻、据说还犯着痴病的少年郎。
管他有没有病,他们的奴契性命,可都握在他手里呢。
甚至都不用顾恬开头,立时跪下来,一五一十地将徐子鸣串联他们的事交代了干净。
就说徐子鸣做什么不好,要从这里下手呢。那更改的两个供货方,原来还都和他沾亲带故。不仅如此,那原本仓库里上品的库存,也具被他收进囊中,一转手又卖给别家。
他在里头就出张嘴,轻易便能吃两头钱。
顾恬对这一切早就心中有数,可“徐迟”却没数。听到最后,小少爷脸色刷白,表情虽一如既往的呆滞,可那孤零零、摇坠坠的模样,着实显得可怜。
秋灵啐了一声:“真是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爷在世时待你们多好,出去打量看看,这光景谁家的奴仆还能一日三餐衣食不愁的,亏你们还是世代蒙恩的家生子,这会儿倒勾结起那狼心狗肺的外人来。”
秋灵是自小就跟在徐迟身边的,不看地位,便是徐老爷都不如她与徐迟亲近。徐迟年纪虽比她大上一岁,她心里却早将徐迟当自己弟弟来看待,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徐子鸣丢去下油锅。
陪同一块儿的叔伯这会儿说:“哎呀,既如此便不可让那徐子鸣带那两个掌柜的离开,万一他直接将人放了,可不就是死无对证。”
顾恬哑着嗓子说:“我相信大哥。”
“少爷!”秋灵不满道。
无奈徐迟相信,叔伯可不相信。那被抓的两个掌柜中有一个负责经营的可是宗族的祭田,可不能轻易纵了去。
这被辜负的当事人垂着眼皮,眼眶隐隐有些发红,欲哭不哭。
“你们不可这般污蔑他,”顾恬俨然被逼急了,讲话也乱了章法,“那去将大哥请来,当面对质。”